大麦克想了想:“你说得对,如果是被勒住了喉咙挣扎,不可能只有这么两道痕迹。所以他试穿完这双鞋后,因为某种原因,把鞋甩飞了,又重新穿上了自己的鞋?”
“我也这么觉得。”奥尔点了点头,“布特里先生,您找那个孩子有什么线索吗?”早晨比尔找他说话时,奥尔没问这个问题,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没有。”比尔无奈的摇头,“气味已经消失了,也没有人站出来说谁家的孩子在半夜出去过,所以你认为……”
“如果凶手是成年人,我不会做出这样的联想,但我真的不认为,这个世界上,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地方,会有两个孩子都是杀人犯。尤其从作案手法上看,这个犯人不是被迫无奈的反抗。”奥尔说完后,又怔了一下,“当然,也不能排除团伙作案。”
这个想法让奥尔自己背脊发冷,但是……算了,不去想了。
奥尔靠近了科尔€€克顿幼小的尸体,他虽然是一位帮派大佬的孩子,但并不能说幸运。作为人质在长沟街生活的他,虽然衣食无忧,但也仅此而已。他比本地的同龄人生活得好,却并没有得到他的家庭应该提供给他的资源,反而用幼小的身体给无数家庭带来了和平的保证。
奥尔对这个孩子更多了几分尊重,他把刺在他下面的棍子拔了下来:“帮我拿一下。”他把棍子递给了大麦克,他们都戴着手套,大麦克也知道要小心,不需要担心弄掉上面的血迹。空着手的奥尔脱下了警服上衣,盖在了科尔的身体上。
所有人都意外的看着奥尔的动作,即便是他将鲜红色制服脱下来的瞬间,他们都以为奥尔是有些热,谁也没想到,他只是要给那个孩子一些体面。
有人下意识的在胸前画着圆圈,默默向着光明神祷告,愿那个幼小的灵魂安息。
在大麦克奇异的眼神里,奥尔拿回了那根棍子:“这是一根……折断的拖把?”
这东西的一端因为刺入科尔的身体,因此有血迹和污物。另外一端有明显被折断后的木茬,同样有血迹,还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上面能看见三个指纹。
“大麦克,我们能取指纹!”警方通过指纹破案这个世界是有的,不用问是安罗娜女王带来的,不过奥尔还没学过。
看着兴奋的奥尔,大麦克摊手:“那是警探才能学到的技术。”
“……”又想骂街了,但终归这是一件重要的物证。
奥尔正左右看着思考把它放在哪的时候,两手托着外套的比尔过来了:“放在这吧。虽然我没上过学,但我知道什么是证物。”
“谢谢。”奥尔把棍子递了过去,布特里用外套小心裹住了棍子。
接下来奥尔轻轻掀开了自己的制服,这孩子头颅上的伤口血迹都还没凝固,他的皮肤还是软的,依然有着体温。
小科尔的头发并不长,那些伤口看起来也就越发的丧心病狂,但是,仔细检查下,奥尔发现那些伤口都并不深,至少在他看来,孩子的骨头没事。后脑血肉模糊,因为脑袋上的血管本来就密集,小伤口就容易有大出血。
奥尔把孩子翻了过去,掰开他的嘴巴,他的嘴唇破裂青紫,门牙少了一颗,从牙床上的血迹能看出来,这颗牙八成不是正常掉落的。一个布团塞满了他的嘴巴,这应该就是他惨死得无声无息的原因。
奥尔把布团拽了出来,里边竟然还包着一块石头。在拽出布团后,他在孩子的嘴里发现了……碎掉的糖。
奥尔把其中最大的一块碎块用手指夹了出来,能看得出来在,它过去的整体应该是圆的。
奥尔想到了布特里杂货店里的那一罐子棒棒糖,被布特里夫人放在柜台手边,她会不时的玩弄那个罐子,但不会把里边的糖拿出来吃掉。但在她被杀的那个晚上,糖罐子被打破了,里边的棒棒糖也全部消失。
刚刚奥尔认为两件命案是一个人所为还是出于猜测,现在就有了一个最坚实的证据。
比尔看着奥尔,而奥尔不知道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是在笑又或者只是疯狂之下面部肌肉的痉挛:“您依然确定杀手是个无知的孩子,而非侏儒吗?我的母亲和科尔……这个凶手要掀起战争!”
奥尔该说他什么都不能确定,但对方很显然再次把这件事朝着帮派斗争的方向去思考了。
“我目前只能确定对方的身材很矮小,以及……我认为科尔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一直在最安全的地方玩耍,在布特里夫人去世后,我想您对他的行动也应该有所限制。
在这种情况下,他在这个对我来说很隐蔽,但对你们来说很显眼的地方被杀,说明杀害他的人,是一个很让他信任,并且跟他在一起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人。有这样一个侏儒吗?”
比尔皱眉,沉默了。
奥尔怀疑他昨晚一直在追查侏儒,而根本没怎么查那些孩子。但他也没办法,他就是个小巡警,而已。
奥尔转回到那个可怜的孩子身上,看着他青紫的嘴唇,突然,奥尔抬手翻开了孩子的眼皮,看着他的指甲。眼皮充血,指甲也同样是青紫色,此外,他的颈部血管外凸。这孩子……是窒息而死的?因为被塞进了他喉咙里的布团。
不,他不是法医,不能下任何定论。
奥尔继续检查这孩子的遗体,在衬衣上,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痕迹,那是“几团血迹”,这几团血迹清楚展现出了织物的纹路,凶手身上蹭了血迹沾到了死者身上吗?
可同样的位置下方,都有着一块伤痕,而且如果是蹭上的,不可能每一次蹭出来的都一模一样,所以这是一次次的重击,上面的纹路是凶器?或者凶器外边套了个布套?
有谁会给凶器套个布套?洁癖吗?
奥尔现在都有些动摇了,这么凶残的手段,真的是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吗?
“这是个口袋。”大麦克突然说。
“什么?”
“这个,是个口袋。”大麦克把从比尔嘴里掏出来的那块布展开给奥尔看,“口袋,做它的人,手艺很不错。”
他说的当然不是大的装米或面的布口袋,是缝在衣服上的口袋,一块口袋布,还是拼布的口袋布。如果能忽略上面的血迹,三块不同的格子布拼出来的口袋还有些好看,有点布艺的意思。
大麦克把这块布翻过来,让奥尔看背面,同时也把比尔招手叫了过来:“不是所有的母亲都对孩子这么精细,想找到这个口袋的主人,应该并不难。”
奥尔不会针线活,但还是知道什么叫针脚细密的,也知道翻过来的背面会有多余的布还有线头,但这块口袋布背面多出来的布也被仔细缝得很平整。担心用口袋的时候磨手吗?
好像老蒙代尔没破产时,原主的家庭裁缝和女仆都不会这么仔细。
“这是科尔的吗?”不过还是有另外一个可能的。
比尔眼神略微茫然,他转头问手下:“安娜呢?”
很快,一个双手捂脸哭泣的中年女人被比尔的手下带来了。
“她就是照顾科尔的人。”比尔没看着她,只是用手点了一下。
安娜颤抖了一下,就在奥尔都要怀疑她是做贼心虚的时候,安娜突然跪了下来,一把搂住了比尔的靴子:“布特里老爷!这真不是我干的!科尔只是出去玩而已!他每天都是这样的!每天都是的!”
比尔显然没想到安娜会是这种反应,被安娜抱了个正着,他想把靴子抽出来,但反而让安娜抱得更紧了:“我当然知道这件事不是你干的,安娜。即使我要用你定罪,克顿家也不会承认的。我只是有些问题要问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奥尔和大麦克。
两个巡警都不自在的转开了视线,比尔暗示的当然就是老麦斯威尔。他用一个皮匠和一个无赖补上了罪犯的空位,上级是被他混过去了,因为他们无所谓,但比尔他们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蒙蔽的。
可笑的是,老麦斯威尔主要想应付的正是比尔。奥尔也不明白,为什么老麦斯威尔突然间不止变成了一个混蛋,还变成了一个傻瓜了。
安娜稍微被安抚到了,终于放开了比尔的靴子,摸了摸脸上的泪站了起来。她的双手握在腰间,怯怯看着比尔:“老爷们,我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
“这个,是科尔的吗?或者,你认识这是谁的吗?”
那块口袋布被交给了安娜,安娜接过只看了两眼就很确定的说:“是丹尼的!丹尼€€马崔斯的!就是那个在杂货店干活的孩子!”
奥尔眼睛一亮,他昨天就想和那个孩子谈谈了。因为从比尔的话里,那孩子是第一发现人,这样的人很可能有着后来人没有的情报,甚至这样的人也是嫌疑人之一。
还是那句话,他没有底气。
而且他认为比尔在这件事上一定不会放过任何线索的,所以也是没有必要的。
但是,比尔的表现却实在是出于意料。
他皱了皱眉,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者迫不及待:“你确定?”
“我确定!我用我的命发誓!”安娜大声嚷嚷着,“我见过他身上有这样的口袋,我还亲手摸过看过!毕竟这手艺可真好,虽然线费得太多。他也说过,这是他自己缝的!”
她看来充满了自信,所以八成是没错的。
比尔挥挥手,示意安娜可以离开了。刚才还抬头挺胸的安娜,立刻缩着脖子转身跑了。
奥尔和大麦克看着比尔,他们的眼神已经把自己的疑问充分表现出来了。比尔叹气,走近了两人一点,低声说:“不是丹妮,因为她是个女孩。”
“!”
女孩……奥尔没注意那孩子的男女。本来还没达到青春期的孩子看起来就差不多。更何况丹尼,不,丹妮比普通孩子更瘦小。但女扮男装可以理解,毕竟男孩比女孩更安全些。
但这下奥尔的肩膀也垮了下来,无论是对布特里夫人,还是对科尔€€克顿,凶手的杀人和虐待尸体的方式,都是充满了性意味的。假如不是证据太充分,奥尔是绝对想不到一个孩子在这方面有这么强烈的冲动的。假如对象是一个女孩,可能性就太低了。
“那么,她有兄弟吗?”大麦克突然问,“或者至少能问问她,谁把她的口袋扯走了吧?”
口袋布当然是缝在衣服上的,现在不在了,问问主人是应该的。
“她是有兄弟,但是汤姆只有八岁。”
“但我们的嫌疑人就是孩子。”
奥尔原本印象里的帮派头子,可能是那种有底线的教父、大哥,或者是无恶不作的大佬、BOSS。他没想到还有比尔这种的,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实际上他现在的表现算是心软吗?甚至奥尔觉得自己的心比他还要硬一些。
最终比尔点了点头:“我叫丹尼过来。”
“非常感谢。”
比尔摇摇头,他才是该感谢的那个。
奥尔正想说可以报警了,突然想到了什么:“您最好再把刚才那位照顾小科尔的安娜夫人叫回来。”
“您又有什么发现吗?”比尔立刻看向了奥尔,大麦克脸上也露出了好奇。
“凶手第一次拿走了棒棒糖,第二次他想拿鞋的,但大概是意识到鞋子太显眼了,或者不合脚,他又放弃了。但是……或许他还会在科尔身上拿走别的什么。”
连环杀手会拿走战利品€€€€电视上说的,不一定准,而且那是成年人。但凶手的表现确实像是带走战利品。
又被叫回来的安娜听说要让她干什么后,立刻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了尸体身边。撩开制服时,她愣了一下。她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是看过的,但显然刚才看得不是那么清楚。
安娜流出了眼泪,她双手放在胸前祈祷了两句,开始翻找起小科尔身上的遗物。她找得很仔细,身上找完,又去查找被扔在一边的裤子,还有两双鞋。
“他的……袜子没了。”安娜不太确定。
“袜子?”比尔疑惑。
被帮派头子看着,安娜吓得一激灵:“我再找找。”可再次寻找的结果,还是相同的,这次她更确定了,“科尔的袜子没了。”
“是不是丢在这附近了。”比尔命令手下们四处找找,他有些无法相信,母亲的糖和科尔的臭袜子竟然在凶手那有着同等的地位。
这可以理解,毕竟糖是珍贵的奢侈品,宝石和垃圾怎么可能被相提并论呢?
“对于凶手来说,他只是获得一件纪念品而已,对他有价值才是有价值。科尔的袜子有什么特点?”奥尔问安娜。
面对这样滑稽的问题,安娜甚至不那么恐惧了,她想了想,还真的回答出了奥尔的这个问题:“有,他的袜子很好。没有补丁,是白袜子,棉线白袜。还有,他的袜子很合脚,是孩子的袜子。
长沟街的孩子们大多不穿袜子,成年人都很少有穿袜子的。所以孩子们如果穿袜子,那就是用大人的袜子改的。”
大概是怕这些大男人们不懂,安娜还特意加了解释。
弯钩帮的汉子们看看彼此的脸,又看看彼此的脚,他们倒是都有一双皮鞋穿,可确实很多人没有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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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袜子对他来说就是珍贵的,因为他没有。”奥尔看着比尔说。
比尔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我能力内可以做的,已经都做完了,请报警吧。”奥尔现在真的是再也想不出别的了。
“当然。”
比尔去吩咐人,奥尔和大麦克对着那具红色制服覆盖下的小小尸体短暂的默哀了三十秒。如果这个世界有天堂的话,现在他一定在和温柔的天使玩耍。
去叫人的手下离开了,没多久又匆匆回来了,并且脸色难看。
这个手下正凑在比尔耳边说话时,一个眼熟的人来了。来人衣着体面,穿着深棕色的外套和同色的长裤,皮鞋光亮得能够反光,头发干净整洁,脸上有着修剪精致的八字胡€€€€毒蛇!安东尼€€克顿!
奥尔想起来了,大麦克带他参观警局时,这家伙就在其中一间囚室里。不过大麦克的态度和他的外号都让奥尔认为该离这个人越远越好,鱼尾区也不是克顿铁锤帮的势力范围,再加上奥尔脑子里的闲事太多,完全忘了问这个人当时为什么被关进去了。
他看见奥尔和大麦克就立刻笑了起来:“您好,比德尔先生。还有您,蒙代尔先生,真高兴看见您已经成为一位正式的巡警了。当然,以您的才干,您的未来必定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