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前,奥尔在柴斯洛特局长的陪同下,向菲利男爵说明情况,尝试邀请他一起回到索德曼,如果他不想回去,那就是道别了。
菲利男爵很安静地听着奥尔的讲述:“卡尔沃特,我的邻居杀害了波尔特娜,间接害死了我的儿子?”
“是的,男爵先生。”
“为什么呢?”菲利男爵发出一声疑问,双眼充满了迷茫,“为什么?他来做客时,我很热情地招待了他,并没有因为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商人而对他有任何的苛刻或轻慢。他和卡尔也聊得很好,他们在一起谈论时事,他甚至还邀请卡尔去打猎。
他为什么要伤害波尔特娜?波尔特娜只见过他两次面,她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失礼的或者不恰当的行为。为什么?为什么是波尔特娜?
他参加了他们俩的葬礼,我还接受了他的安慰……为什么?一个人类能够可怕成这样?”
“……”奥尔没办法回答他。
对于大多数凶手来说,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就是原因。
菲利男爵在短暂失态后,渐渐恢复了冷静,他重新戴上了贵族的那张无表情的面具:“谢谢您,蒙代尔警官。您给了我一个真相,让波尔特娜不会背负着不名誉而去世,并且我想在今天您又救了我的命,非常感谢。”
“请……注意自己的身体,男爵先生。”
在奥尔看来,只是刚刚的几分钟,这位老绅士就彻底垮掉了,他的背脊甚至都没法恢复之前那样挺直。
“谢谢,我会的。”菲利男爵笑了一下,眼神中带出了几分真心,“您也请注意身体,警察是一件危险的工作。”
他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在去年冬天的悲剧发生前,他可能正在期待一个孙辈的诞生,然而一切都没了,他期待的家族消失了,只剩下了自己单独一个。
“再见。”奥尔舔了舔嘴唇,对菲利男爵脱帽告别,“再见,男爵先生。”
这位老先生应该不想再见到其他陌生人了。
刚走出菲利男爵的家,奥尔就看见了圣辉教堂“中”字形的十字架,他顿了一下。
菲利男爵和柴斯洛特局长请他帮忙的时候,菲利男爵说,他留着波尔特娜遇害后的全套衣物,他知道那是罪证。奥尔从神父那得到了部分遇害女性的服装,后来证实粉裙子是波尔特娜穿的。男爵说的那套衣服,他已经送给警方了,但是……送到谁手里了?
奥尔以为男爵保存的那套衣服,是波尔特娜被镇子上的人送回去时她的衣服,那这身衣服就是没有价值的,因为它们不是波尔特娜被害时的服装,而是在被验尸后,镇子上的人给她穿的衣服。
但在不知不觉间,这套衣服就这么消失了?
“怎么了?”柴斯洛特发现奥尔不走了,疑惑地问。
“我记得,我最初向您提出袜子的问题时,您并不知道它们的去向,后来您是怎么找到它们的?”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柴斯洛特被问得一愣,脸上逐渐露出一些尴尬的红:“其实是我的一位下属,您也见过,就是年纪更大的那个,他存下来的……当然,我会奖赏他的!我一定会奖赏他的!”
“哦,原来是这样。”奥尔理解地笑笑。
他和柴斯洛特对视,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这就又有一个问题,关于把袜子洗干净的问题。柴斯洛特说他是在前往索德曼之前洗的,但他在鱼尾区的时候,却对袜子去向表示不知道,但回来后又突然把洗干净的袜子拿出来了?
一个当了快十年局长的老警察,会不知道证物不能清洗吗?即使这是乡下地方,这点常识还是该有的吧?
这位局长一直的态度,给了奥尔一个他十分蠢笨的印象,但那天他在保护自己妻儿时的表现,是十分果断与强势的。
还有,卡尔沃特的触角早就探入了黑峡镇,从地里位置上看来,黑峡镇比黑雀镇更适合作为卡尔沃特的老巢,这里距离索德曼更近,道路情况也更好,还有自己的电报局,这些黑雀镇都没有。
为什么他会退而求其次?
只因为这里有男爵?可男爵在意这个镇子吗?他已经多年没来过镇子了,现在他住着的这栋宅子,即使匆忙整修过,依然像是个鬼屋,很多地方的地板踩上去吱嘎作响。
只要税金照旧,对男爵来说,镇子上的人怎么生活,他是无所谓的€€€€男爵是个好人,但那只是相对于和他身份相匹配的人来说。
根据强盗们招认的,现在落入他们掌控中的黑雀镇,普通人也没有彻底死光。
“我刚才有些事忘了问,我要再去找男爵问一问。”奥尔转身。
在他身后,柴斯洛特的神色变化不定,终于……
“救救我,蒙代尔警官。”
他跪下了!五体投地,并飞快地扑向奥尔,意图抱住奥尔的靴子。
奥尔躲开了,他想过柴斯洛特会掏枪,会转身逃跑,或者会意图劫持他,就是没想过他会跪下。
“站起来,我们边走边说吧。”
跪在地上的柴斯洛特可怜巴巴地抬头,他选择听话,站起来跟在了奥尔的身后。
“菲利夫人的伤口里缝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是卡尔沃特的!真的!我从来没有对任何女性做出过恶魔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可怜虫,一个抛尸者而已。”柴斯洛特讨好地笑着,“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听卡尔沃特的话,那黑雀镇就是例子。我要保护我的孩子,保护我的妻子!”
这是黑峡镇第二个这么说的人,上一个如此为自己辩护的,是电报局的二号员工。
他对于伤口里名字的确认,奥尔反而感觉到了一种心虚。
“抛尸者?在菲利夫人被害前,你见过她吗?”
“我虽然只是黑峡镇的警察,但在这我还是能拿到一些警局的内部消息的,每半个月都会进城去,和那些同僚们说说话。在索德曼,我们这些蓝衣服可不好过,但是,有很多事,我们还是能得到一部分消息的。
我的这些同僚,表面上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但私下里,他们很清楚,我在干什么,每次看起来酒醉,但从我手里拿走代金券的速度,快得惊人。我能把这份名单给您,蒙代尔警官。”
奥尔一开始还觉得这家伙答非所问,直到他说到后边,奥尔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柴斯洛特明白这件事是躲不过去了,他放弃了辩解,而是改为与奥尔交易,一份走私名单,换取他不会继续在这些事上被追究。
“好。”奥尔说,柴斯洛特的脸上立刻松了一口气,“你和卡尔沃特很亲密?我有个疑惑,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那些女孩?她们都是深色的头发,是卡尔沃特母亲或者姐姐的替身?”
“……都有。”
“啊,所以才是两个人。”
“是、是的。伊文……我和伊文其实是朋友……”
从柴斯洛特那,奥尔终于知道了这位伊文€€卡尔沃特的过往€€€€他原名伍德€€卢卡斯,卡尔沃特是他母亲的姓,伊文是他到了外边给自己取的名字。
在他幼年时,他的父亲喜欢将他的母亲和姐姐捆绑在椅子上,殴打审问她们,然后侮辱她们。是的,连他的姐姐一起。有时候他会让她们大声惨叫,有时候他又会堵住她们的嘴,让她们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是男孩子,不会被绑在椅子上,但他的父亲同样会殴打他,把他打得只能缩在衣柜最狭小的角落里。
“……梅利萨流产了,还差点被打死。那个混蛋一边说着,不能让恶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边打她的肚子。”柴斯洛特露出明显的厌恶。
对这个满嘴谎话的警长,奥尔愿意相信,至少现在他的表现,是真的。
“然后梅丽莎就死了,流血而死。我没见过,但我知道,因为每次路过那屋子的时候,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苍蝇绕着那飞来飞去,周围的屋顶上都是乌鸦,伊文和他的母亲在房子里哀嚎,求救。但老卢卡斯说什么事都没有,她们没事,只是懒惰,不想起来干活。我想进去的,但被我爸爸拉开了。
有一天,天阴得很早,风很大,呼呼的仿佛是传说中的幽灵在嚎叫。那天每个人都很早地就回了家,但我父亲出去办事了,我忘了具体是什么事了,但总之他那天在外边……”
第139章
“那阴沉的一天过去后,卢卡斯夫人和梅丽莎就都不见了,老卢卡斯拎着酒瓶,到处大声地嚷嚷,说她们跑了,说两人都在外边找了野男人。其实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还有很多人去赞同老卢卡斯,和他一块评论那些女人的不忠。
这天晚上,我爸爸悄悄地回来了,带着浑身是血,受伤发烧的伊文。他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他,其实伊文的伤口并不严重,那么多的血不该是他的。当伊文恢复后,我问过他的母亲和姐姐去了哪。但他当时的眼神,让我做了快一周的噩梦。
当他彻底恢复后,就被我爸爸悄悄送到了他的一位朋友那。
我爸爸是黑峡镇的前警长,他的朋友也是一位警察。老卢卡斯冻死在山上的那一年后,我听说伊文去了南大陆了。再见面,是九年前了,他问我是否发现了他母亲和姐姐的尸体,我说没有。
那么多年前,黑峡镇的野外还有熊和狼,冬天的熊虽然稀少,但狼群比其它三个季节更可怕。别说死人很难被发现,就是被叼走的活人,也很难见到尸体的碎块。而老卢卡斯是猎人,他知道哪里有更多的野兽。
伊文回来的第二年春天,最初的受害者出现了。其实看见她们的第一眼,很多人就知道是他回来了……因为梅丽莎最喜欢的就是粉色的毛线袜。之后,他让我见过几次那些女孩,他说,她们很像他的母亲和姐姐。他还说,他被老卢卡斯的灵魂所纠缠,他必须一次又一次重复那个魔鬼做过的恶,否则那个恶灵就会让他不得安宁。”
自身被虐待,又目睹母亲和姐姐被虐待杀害的卡尔沃特,无法通过与女性的正常交往获得满足,只能重复走父亲的老路。
在原生家庭里被虐待孩子,未来要么会对自己的伴侣与孩子百般呵护,以弥补当年受到的伤害,要么就是只会在伴侣和孩子身上,复制他们的家长曾经的行为。
这点甚至不需要从电视电影上学习,奥尔自己就是例子。
“那么,为什么要伤害菲利夫人?”
“因为……烂了。”
“什么?”
“不是所有的女孩都是在现场被杀害的,伊文无法允许那些女孩活过十一月,也就是梅丽莎她们去世的那个月。假如他有事必须离开,他会将她们提前杀掉,然后塞进雪堆里冻起来,再找合适的时间,把她们送到该去的地方。可是,去年的冬天来得太迟了,直到圣约翰节才下了第一场雪……”
讲到这的柴斯洛特打了个哆嗦:“那天我去见他的时候,他十分的暴躁,就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狼。他毫无原因的咆哮,踢打家具,用拳头凿墙。我到那之前,他就已经这么干了很久了,他的双手上都是伤痕,墙壁上也都是打出的血坑。
我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他拽着我去见了那两个女人。她们已经腐烂,还被某些东西啃食过……太可怕了。
伊文又开始暴躁了,他有几次甚至想去拿枪,但是被他自己控制住了。其实他是一个非常顽强的男人。”
奥尔忍不住撇了撇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既讽刺这个形容词,也讽刺柴斯洛特试图美化这位杀人犯的行为。
“我当时劝他不要继续留在房子里了,向光明发誓,我完全是出于善心。我甚至是乐观的想,或许这次意外能治好他的病呢?那未来他或许就能变得平和些,可能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我带着他出去打猎了,我们在外边待了两天,伊文看起来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但是菲利夫人出现了。她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出现呢?假如她不出现,那也不会刺激到伊文了。
然后,然后伊文劫持了她。他那么兴奋……甚至不愿回去,带着她直接去了猎人小屋,恰好是他爸爸被冻死的那个小屋。中间他让我回去取了一趟衣服,当我回来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伊文已经彻底恢复了冷静,他对着菲利夫人忏悔了,真的忏悔了。他说她帮助他战胜了老卢卡斯的恶灵,未来他再也不会伤害那些无辜的女性了,他自由了。”
奥尔的拳头攥紧了,他还需要从这个家伙口中得到名单,必须克制。
“非常好,看来你们也都很不容易啊。”
“谢谢您的体谅,我们都只是些努力活下去的小人物而已。”
“那么,您什么时候将名单给我。”
“蒙代尔警官,作为一个小人物,我没办法承担您违反约定后的代价,所以,我……”
奥尔猛地支起手肘,用小臂抵着柴斯洛特的脖子,把他压到了一边的墙上。
“我以为您真的是一个聪明人,柴斯洛特局长。但很显然,您只是一个贪婪的蠢货。和我讨价还价?嗯?您认为自己没法承担违约的代价,那么靠着一份名单,您就能随便向我索取了吗?
现在,给我名单,否则您的妻子会被送进黑区的J院,您的孩子们则会被某些人收养。
现在、你、会、告诉、我、名单,对吗?”
奥尔一字一顿地问着,缓缓松开了胳膊。
柴斯洛特捂着脖子咳嗽了一会,当窒息的感觉缓解,他不但没有恐惧地说出实情,反而笑了出来:“不,您不会的。”他看着奥尔,“我和真正的恶魔相处过很长时间,蒙代尔警官。您就算披上狼皮,但依然无法做到像那些恶狼一样。您是个善良,仁慈的人,我知道,我一直看着。
您不会伤害我的妻子和孩子们的。”
他站直了身体,对着奥尔咧嘴一笑。
奥尔却没有被识破的慌乱,他也对柴斯洛特回以微笑:“恶毒的人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把善良和手软放在一起。也就是他们能对无辜者做的事情,却不担心会被同等对待。
但是,您知道吗?我学过一个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您第一次拒绝我,所以,您的妻子会被送走。我没有那种兴趣,但我想,您会很乐意参观您的妻子第一次接客。”
好人为什么就该TM的被这些混蛋威胁?!
奥尔一把拽住了柴斯洛特的脖颈,拎着他向着镇政府大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