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补了句,“以防万一,像李草那样就不妙了。”
“……会看不见。”平时用碎发遮挡,还能剩下些视野。
谢征知道那只眼睛是完好的,傅偏楼却要装成残障,如今连用都不用了。
虽说,这样做才足够谨慎,入了仙门,当然不可如在凡间门一般随意。
只是……很委屈。
谢征忽而道:“你只管修道,无需考虑这些。”
傅偏楼盯了他两秒,笑了。
“谢征,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想揽过去,独自烦神。”
像是终于将眼前容姿凛然的仙门弟子与灰扑扑的凡人表哥联系在一起,傅偏楼习惯性伸手,扯住谢征的衣袖,傲然道,“我要考虑的,因为这是我的事情。”
谢征是真的有些呆住了。
原来……原来初入仙山,境遇大变,不止他一人在思考要如何是好,言行甚微,唯恐行差半步。
傅偏楼也有傅偏楼的主意,就像他信誓旦旦说的那般€€€€他十五岁了,已不再是个只会受照顾的孩子。
五味杂陈,不好说究竟是稍稍松口气,亦或感到无法掌控的不安。
谢征嘴唇微动,最终道:“……随你。”
总归他也不需要傅偏楼听话了。
琼光听不懂他们打的谜语,见两人似乎聊完了,稀里糊涂地开口问:“那个……傅、傅师兄,你来外门问剑台做什么?”
傅偏楼瞥了眼谢征,“师父让我叫你过去。我看这边人多,想着找不到人好歹能问一问……”
谢征轻轻颔首,对琼光解释:“迷路了。”
“谢、征!”傅偏楼气急。
“走吧,别让她久等。”谢征恍若没瞧见他涨红的双颊,将衣袖上挂着的爪子牵在手里,云淡风轻,“王师兄,我们先失陪了。”
“无律长老要人,我哪敢留,去吧去吧。”
琼光苦笑着沐浴在来自四面八方的疑惑目光中,心知肚明等两人一走,免不了要被外门一众围起来拷问。
这对表兄弟,真不让人安生……知道太多也有罪的话,他真是个罪无可赦的男人!
下了几级山阶,谢征瞟了一眼身后,琼光的身影已然被人群淹没了,不禁摇头。
傅偏楼这一来,算是把他低调度日的念头给搅了个彻底。
“怎么?”看他神色有几分无奈,傅偏楼挑起眉,“怕被知道你跟我有关系?”
“太显眼了。”
谢征清楚自己沾光入门的事根本瞒不住,就算琼光守口如瓶不乱说,也还有个他通报过的师兄在。他既得了好处,也不惧被谈论。
只不过……
“麻烦。”他不喜欢麻烦。
傅偏楼“呵呵”一声,用力收紧五指,咬牙:“真抱歉,我就是很麻烦。不过时至今日,你后悔也晚了。”
他的手一如既往地冷,像一块冰玉。令谢征不由疑惑起来,难不成内门服饰反而不能御寒?
除此之外,其实他还有许多想问。
被无律带走后有什么遭遇?有没有被为难?内门是什么样?遇见其他同门了吗?
林林总总,千言万语,汇聚在唇边。
最后却鬼迷心窍般问了一句:“昨晚,休息得如何?”
“不好,睡不着。”
理直气壮地答完,傅偏楼没有回头,自顾自地低声咕哝。
“……山里的秋天太冷了。”
第49章 五器
与外峰不同, 内峰极其静谧,不见半个人影。
许是因此, 草木异常葱茏茂盛, 一脚踩下去能淹没膝盖。
傅偏楼住在一栋依山傍水的楼阁中,亭台环绕,莲池生波。
先不论地方大小, 舒适与否,光是风景, 就比东舍那挤挤挨挨的平房好看得多。
走进园中, 恍若春风拂面,满身寒意顿时冰消雪融。
谢征淡淡瞥了眼傅偏楼, 何来的山秋太冷,真是张口就来。
推门而入,无律已在里边候着了。
如云乌发不扎不挽,任自垂落,她半倚在桌边, 白衣堆叠,青玉长笛握于指尖, 阖目吹奏起一首婉转小调。
一曲了了,这才睁开双眸, 上下一扫静坐在对面的两名徒弟,欣然颔首:
“不错,收拾一番,还算人模人样的。”
她抱起长笛, 也不多废话,直切正题:“清规,仪景, 你们可知,为师找你们是为何?”
不等回答,无律便紧接着道:“哦,你们当然不知道。”
傅偏楼无奈地摇头:“师父,你就别卖关子了。”
“好了,急什么?一点耐心都没有,性子如此跳脱,也不知道像谁。多学学你师兄。”
无律悠悠拖长音调,“按问剑谷的规矩,原本,你二人应在今夜子时前去落月潭,洗业入道。不过在那之前……为师先给你们讲个故事。”
她眯起眼,泠泠嗓音似珠落玉盘,所说的话却令谢征和傅偏楼不约而同地瞳孔骤颤。
“你们,清楚这世界的本质么?”
世界的本质?
€€€€是一本书。
可这荒谬绝伦的真相,无律真人又怎么会知晓?
就在傅偏楼紧张得手心发汗,谢征已转过数种猜疑之时,无律饶有兴味地望着他们,若有所思:“咦……这么看来,清规仪景,你们心中有自己的回答啊。”
“不过那无所谓,我说我的,你们听就好。”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一座钟。”
“钟?”谢征不禁意外,他都做好对方也是穿书者的准备了,不曾想竟会得到这个解释,“何出此言?”
“讲到这儿,为师得问问。”无律漫不经心地挑起一缕长发,“凡人流传了多少仙山讯息?关于天下五器,你们知道多少?”
傅偏楼一头雾水地摇摇头,谢征则蹙起眉:“我只知三大仙器,分别乃三大宗派的镇宗之宝,意义非凡,轻易不能妄动。”
何止意义非凡,说是关系到命脉存亡也不为过。
《问道》中有提到,虞渊仙境曾经的超品宗派,养心宫,正是在镇宗仙器空境珠失窃后逐渐没落。
而后来居上的太虚门也因缺少镇宗仙器,才迟迟无法再进一步,成为同清云宗和问剑谷相提并论的存在。
“问剑谷的两仪剑、清云宗的镇业枪……以及养心宫的空境珠。不知这传闻中的三大仙器,与师父所言天下五器有何干系?”
无律道:“你倒比仪景清楚许多。”
“不错,这三大仙器,皆在天下五器之列中。每一样,都有神鬼莫测之力,若有人能使用,说不定,连天都能捅出个窟窿。”
可不仅仅是个窟窿……谢征余光扫了一眼傅偏楼,原著中,这位灭完清云宗后拔出镇业枪,四海八荒都铲了个干净。
唯一遇到的敌手,便是手握两仪剑的蔚凤。两人旷世一战,昏天黑地打了数月,几乎毁了大半的荒原。
“不过啊……”无律话锋一转,叹道,“三大仙器,跟另外两器相比,简直是毛毛雨。”
“连天都捅得破,还毛毛雨?”傅偏楼不可思议,“其它两器究竟是什么?这般厉害?”
“自然。三大仙器不过能捅一捅、撼一撼天……”
长笛朝上一翘。
“而剩余两位€€€€本身便是‘天’。”
传说,世间门初生,鸿蒙未开,清浊不辨。
此时,诞生出了一口古钟。
钟名:混沌。
混沌钟一响,清气上浮,浊气下沉,天地开化;
混沌钟二响,万物诞生,飞禽走兽,得赐灵智;
混沌钟三响,因果定律,枯荣有数,生死有命……
响过十下后,钟身碎裂,三片小块落入下界,最终被铸造为三大仙器。
剩余的部分,则化为另一样存在,数亿万年守护着世间门。
“据说,有道人曾见过它,那是一艘时隐时现,飘浮于云端、水底、陆上各处的巨大船只。故而有名,不系之舟。”
“镇业枪、两仪剑、空境珠、不系舟、混沌钟。此五样,正是‘天下五器’。”
无律眨了眨眼,一时间门居然有股娇俏的味道:“你们瞧,这天下都是由一鼎钟敲出来的。况且,听完这个故事,再看地貌的话……”
笛子凌空一勾,闪烁着微光的灵力拖出痕迹,描绘出一个上窄下宽,简单的钟形。
“凤巢被顶在巨木梧桐上,兽谷则深陷地下,中空。是不是很像钟?”
“……”
谢征与傅偏楼面面相觑。
所谓世界的本质,原来是这么个“本质”……
讲完故事,无律似乎很是满意,素手一挥,桌面上就显出茶壶和茶盏来。
她给自己满上一杯,润了润嗓子。片刻后,却忽然发难:
“清规,仪景,听完这故事,你们告诉为师€€€€你们想求什么道?”
这问题着实猝不及防,谢征又回想了一遍她讲的话,说是故事都勉强,更多算传言或者科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