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还有哪一株树比较特别?
答案浮出水面€€€€麒麟藏身的地方。
011和他们一起看到过异象,知道那里,自然会告知谢征。
不过为何约在麒麟树下?莫非,谢征也想救出那只麒麟吗?
没有疑惑太久,傅偏楼便将之抛去一边。反正谢征总有他的道理,想做什么都行,他奉陪便是。
*
“欺妖太甚!混账!”
小启儿随木犀回到领地后,对方再忍耐不住,猛地沉下脸,大发雷霆。震怒之中,一连劈断了数十根巨木。
木犀性格阴骘,一贯不爱动声色,今日居然如此外露,足可见有多生气,小启儿望着断裂的树腰暗暗心惊,控制住神色,思索着该怎样说话。
任由木犀声势浩大地发泄了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大王息怒,以小启儿之见,您反而该觉得高兴才是。”
“高兴?”木犀神色几近扭曲,一掌抓他过来,冷厉的一双眼犹如刀锋,剐得人面颊生疼,“我举全族之命,忍气吞声,却还蒙受欺骗,差点被过河拆桥……你说,我该高兴?”
“正因大王付出良多!”小启儿道,“大王不认为太过委屈了吗?”
“其它几位倚仗同族亲信,万事不烦,血祭之阵的祭品都办得妥妥当当,等着坐享其成;而大王呢?只能依靠我们几个被下了禁制的小妖,大多时候亲力亲为……试问,这公平否?它们可有大王这般狠心割爱,惨痛牺牲?”
“没有!那又凭什么,和大王您平起平坐?”
这些话像是讲在了木犀心坎上,它眯起眼,喜怒不显,听小启儿继续滔滔不绝:
“既然不愿与大王同享,大王何必给它们面子?要知,即便以群妖盛会为由,折断了周围的树木,可那儿到底是林中,是大王您主宰的天下啊!这帮所谓的妖王里,谁可与您抗衡?”
“独占麒麟,岂不比和旁人分享来得好?我说大王该高兴,正是因此。”
眸光闪烁,木犀其实早有此意,否则也不会和灰蛇暗中图谋。此刻闻言,更是蠢蠢欲动。
但它尚存理智,没有完全被小启儿的谄媚吹捧蒙住眼。
单打独斗也就罢了,若是以一敌三,即便是它也没把握能逃掉。
“你可别忘记身上的禁制,”木犀威胁道,“生死仅在我一念之间门,我若陷入囹圄,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小启儿委屈:“我自是清楚,才这样替大王打算!您知晓灰蛇有异心,不若将计就计,与银鱼大王联手如何?”
“银鱼?”木犀不屑嗤声,“没脑子的东西,想撕毁契约,寻我结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
“大王不妨想想,正是因银鱼大王实力更弱,脑袋也不好使,您才更应当与他联手。”小启儿循循善诱,“再怎么样,它也乃实打实的结丹期妖兽,杀死雪鹰和灰蛇后,对付它还不是易如反掌?”
木犀有些心动:“说得简单,灰蛇不是还找了一个蚌妖?听闻也是结丹期,我们不占优势。”
“那便再假意联合雪鹰大王。”小启儿安排得头头是道,以三寸不烂之舌疯狂鼓动着,“今日您去蛇巢,不正是为了提议,在群妖盛会上改为冲雪鹰大王发难么?将此推到灰蛇头上,杀死它,逼退蚌妖,再与银鱼大王一道对付雪鹰,如此这般……”
“银鱼自视甚高,只会傻乎乎地替大王冲锋陷阵,利用完后,可不就能卸磨杀驴,达成夙愿了?”
“待大王得到复生的麒麟,用上古大妖的血脉助长修为,振兴木犀一族……想必那些故去的同胞,也会理解大王之作为的。”
“是,是了……”提及此事,木犀不由出神喃喃,心中天秤逐渐倾斜,豁然倒向一边。
它神情阴狠,决意道:“灰蛇,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小启儿,银鱼那边,你务必将它哄好,有任何异动,汇报给我,明白吗?”
小启儿用力颔首:“是,大王!”
二妖又于此细细商议磋磨,快到傍晚,小启儿才得以回到银鱼殿。
他却没有第一时间门去见银鱼,而是径直来到林间门深处,那被清出一块空地的巨木之前。
夜幕降临,周围静默无声。
和人前表现的伶俐聒噪不同,此时此刻他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颤抖和软弱,渴盼地将额头贴在树皮上,仿佛隔着这棵树,与什么轻轻说着话。
“快了……就快了……再坚持一会儿,还有十日……”
他闭上眼,眼睑有点恐惧地抽搐着,满脸后怕。但等到再度睁开眼,便又回到了平时那副机敏无比的小骗子模样。
后退一步,若有谁在此,仔细感知,就会发觉小启儿身上的妖气又一步减淡,仿佛被什么吸走了般,近乎于无。
再这样下去,就与寻常的凡人孩童无异了。
留恋地看了巨木一眼,他转过身,没有分毫犹豫,就此离开。
唯余风声寂寂,枝条摇曳,仿佛也感到了时间门的紧迫。
群妖盛会,终于在这番悄然绷紧气氛中,缓缓揭开序幕。
95 麟迹(十三) 真正的盛会,才正要上演……
此前, 傅偏楼一直在想,这所谓的群妖盛会,究竟是怎么一个办法。
荒原上的妖族以千万计,哪怕仅仅是外围, 开了智的小妖也数不胜数。
听闻有此盛事, 不少拖家带口地想来长长见识, 或是蹭个好处,也不算亏。
尽管有些聪明些的, 早就从先前陆续失踪的落单小妖一事上意识到不对, 谨慎地没有动摇;但被宴席上能瓜分修士血肉、助长修为蒙蔽了双眼的妖比比皆是, 前来者络绎不绝。
光蛇巢, 供其容身所开辟的洞府就有数十个,更别说还有其它三位妖王。
而选定的集会之处,傅偏楼等人也见过, 就在林中深处, 那棵麒麟树的正前方。
清出了片空地不错,可若说涌入如此数量、体型各异的妖族, 大抵要挤成一团的。
这还叫什么宴会?
直至随青玉一并去到那里,他才陡然发觉,景象和他们半个月前看到的已截然不同。
深入林中后,不复之前诡谲的死寂,地面下隐约的鼓动声也消弭不见, 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流丽烂漫的阳春山水€€€€
青山连绵,曲水流觞,花草繁茂,水波摇曳, 仿佛一卷画轴徐徐铺展,美不胜收。
谁都不曾料到,在这巨木环绕的地方,竟有如此宽阔的世外桃源,仔细一瞧,却见山峰仅有半座,背后影影绰绰,虚浮如同云雾,随时都能被擦去一般,不禁一个个惊异地瞪大了眼。
其中,当属老贝壳最为激动,蚌壳大张,一腔软肉都在哆嗦。
好在它立在傅偏楼的肩上,没有被看到这份失态。
傅偏楼察觉到它的颤抖,暗中传音问:“你怎么了?”
“小主人!这、这里是龙谷啊!”老贝壳声线嘶哑,“是了,灰蛇说它还得到了白老大的秘境碎片……再现龙谷的一部分,又有何难……”
傅偏楼不解道:“龙谷不是一处地方吗?我记得是在兽谷里?”
“非要说的话,其实是一样灵器。就像道修会炼制仙府一样,龙谷就是白老大的仙府。”
一错不错地盯着不远处醒目的澄澈湖泊,老贝壳的语气怀念而又惆怅,“仙府又称秘境,踏足其中后,便是另一方洞天。”
“想不到三百年了,老贝壳我还有回到龙谷的一日,唉……”
傅偏楼摸了摸它的壳,心中了然,难怪这儿忽然变了副模样。
忍不住抬眼望去,群妖大多是兽类原形,各自寻了个舒惬的地方,傍水依山,好不快活。
欣欣向荣之景,令他不由凝目出神。从前的龙谷,是否也如此呢?
离湖越近,妖族修为越高,逐渐能见到半化形的存在。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湖边矗立着一棵老树,树荫几乎遮蔽了整片湖泊,看得傅偏楼又是一愣。
就算在他眼里,树木长得都差不多,可这一株着实令人印象深刻,毕竟肚里藏了一只麒麟。
知他疑惑,老贝壳适时地说:“布置秘境,需择现实中的一样物件,这样物件也会出现在秘境之中,以此建立两境之间的联系。看来,它们选了这棵树。”
原来如此。傅偏楼点点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征说树下见……可他人在哪里?究竟何时能见到?
“几位大人,”将人带到地方,青玉转眸一笑,“还请在此纵享庆典。自然,莫要忘记与大王的约定。”
蔚凤一路沉默,显然不在状态,老贝壳则不习惯做主,全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对它说。
见状,傅偏楼不免无奈,只得板着脸冲青玉微微颔首。
待蛇女走后,他拽着还没回神的蔚凤寻了个亭子落座,拧眉传音道:“蔚明光!你发什么呆?”
被这一声惊醒似的,蔚凤眸色恍惚,看着他,缓缓说:“傅仪景,外头那般多的小妖。”
傅偏楼不明所以:“嗯,看到了,怎么?”
“它们,都会落得外边木犀兽那般下场么?”
傅偏楼一时哑然,只听他苦笑道:“何等无妄之灾。”
蹙起眉,蔚凤这样子着实有些奇怪,不过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下,原本吵吵嚷嚷的小妖们死不瞑目、渗出的血染红流水,和死去的木犀兽一样,尸身逐渐腐烂,化为血线,作为养分送去树根……
傅偏楼同情心不多,但仍免不了滋味复杂。
他想了想,宽慰道:“也说不准。或许它们先内讧打起来,就管不到这帮小妖了。”
“但愿。”
见蔚凤依旧愁眉不展,半点没有平日里的嚣张意气,傅偏楼觉得有些不妙,故意放重了语气:“不是打算在会上借机突破结丹?凝神聚气,别想东想西,静不下心来。”
“你说得对。”蔚凤深吸口气,沉下目光,“我在此修炼片刻,傅仪景,拜托你看顾了。”
“放心。”
他翻手取出一块灵石,运转法诀,堪称疯狂地吸纳着其中灵气。
傅偏楼知他大抵等不了水到渠成,想强行积蓄破关,不由浮起一阵担忧。
俄顷,笙歌弦乐不知何时而起,湖中忽而跃出了鱼女和蛇女的窈窕身姿,或聚或散,沿着河流翩翩起舞。
空中,鸟妖们扇动羽翼,歌喉嘹亮清澈,有些弹奏着乐曲,有些则朝下拨撒花瓣。
花瓣中闪烁着什么晶亮的珠子,有沿途的小妖伸手接到,当即惊喜地大叫起来:“是花精!能助长修为的花精!”
一时间人声鼎沸,无数的蹄子、爪子,乃至尾巴都高高朝空中伸去,企图握住更多;甚至为此大打出手,起了小范围的冲突,很快又被侍卫制止,杀鸡儆猴地拖了下去。
紧接着,又有灵果美食盛在玉盘中,随流水和花瓣一道飘去下游,时而被舞娘一展长臂托起,时而错落于水中,叮咚作响,涟漪荡漾,花样令人目不暇接。
宴会声势渐涨,叫好之声连片。
悄无声息地,湖心上空出现了四道身影,无声俯瞰着下方盛景。
“雪鹰,你倒是大方,花精这种好东西也舍得送给这群用来填阵的小妖。”
率先说话的,乃一脸傲然的银鱼。雪鹰瞥了它一眼,冷冷回道:“死前最后一餐罢了,就当是为血祭之阵充盈些灵气。总归也不缺这点。”
平时不爱争端的木犀一反常态,嘲讽道:“不愧是凤巢赶出来的妖,真是好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