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还怕为师抢你的不成?他们救你心切,不自觉说漏了点东西,被我察觉到罢了。”
“怎么说我也是个合体修士,还不至于为这点东西夺弟子机缘。”
傅偏楼有些困惑:“那师父提及这个是……”
“长长见识。”无律眯起眼,“不瞒你说,其实……为师很崇敬那条白龙。”
“崇敬?”傅偏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可师父,白龙的名声……”
搅乱两界,掀起争斗,恶贯满盈。他知晓这些都是泼来的脏水,可无律又不知道。
“世人人云亦云,就乃真相么?”
无律横了他一眼,“况且,撇开名声不谈,谁能否认曾经那人的惊才绝艳?自由自在、百无禁忌……很久以前我便想过,有朝一日,我定要像他一样行走世间,看遍这万里山河。”
的确,要论个性,说不定无律和白承修真挺合得来。
只可惜……
傅偏楼撇去略为惆怅的思绪,打起精神笑道:“师父有求,徒儿自当满足。只不过那块碎片交给了我的灵兽保管,也不知它去什么地方了。”
“你说那只蚌壳,还是没嘴的小黄鸡?”无律指指庙外,“哭哭啼啼叽叽喳喳的,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死了。怕扰你静养,放香炉里泡着了。”
傅偏楼一愣,简直哭笑不得,赶紧掀开被子下床。
老贝壳和011倒没遭罪,只是不知无律动了什么手脚,死活出不去炉外。
傅偏楼朝里探头时,只见灰扑扑的蚌壳伤心地吐着泡泡,小黄鸡则站在壳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它。
“小主人……也不知怎么样了……要是有何三长两短,我怎么有脸继续活下去啊呜呜……”
“别哭啦,有宿主在,小偏楼肯定会没事的!唉宿主你怎么还不回来……”
把两个活宝捞到手里,好生安抚了番,傅偏楼这才拿出龙谷碎片,递到无律手里。
未与现实连通时,也不过是枚碧玉珠子,无律翻来覆去地盯了一会儿,将其轻轻放在庭院的杂草丛上。
灵流自指尖涌出,下一刻,满目疮痍在眼前徐徐展开,一人皆一怔。
“……之前的残局,还没来得及收拾。”
傅偏楼干巴巴地解释了句,他们走得仓促,只将龙谷收起,活物自然掉出,死物则无暇顾及,就成了这副样子。
无律望着被血染红的湖水、还有一地小妖们厮杀后的狼藉,半晌,淡淡地说:“糟蹋。”
分明没什么语气,傅偏楼却听出些不快来。
她往前一步,稍稍抬手,飓风般的灵流与剑气刹那涌出。
一瞬功夫,污秽碎为齑粉,随风飘去,枯树逢春、断枝抽条、碧波荡漾、草叶花骨欣欣向荣。犹如拨云见日,龙谷重又回到了当初山清水秀的春光之中。
“这才像话。”
满意地收拢衣袖,无律轻盈上前,坐在湖边的一块巨石上。风一吹,梨树垂落雪白花瓣,染白了她曳地的青衣。
“仪景,你会吹笛子么?”
见他摇头,无律却更高兴似的,从袖中取出她的长笛:“左右无事,为师教一教你,也算在清规他们来前打发时间,如何?”
被她的兴致感染,傅偏楼心中也跟着轻快几分,便点点头:“请师父赐教。”
无律弯起双眸,许是很久没动过表情了,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
*
另一边,问剑谷藏经阁。
作为云仪仙境第一道门,问剑谷的藏经阁规模之大,连绵占了半片山腰。重重阁廊中卷轶浩繁,典籍、卷轴、玉简数不胜数。
走入其中,像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两边朝里凿开书架,密密摆放着宗卷。
“藏经阁外围是些常用的典籍,譬如基础法诀剑招,没能拜到师父的弟子全靠这些学。”
谢征第一回来,宣明聆便与他传音细细说明:“再往里些,就有点乱了。问剑谷剑道兴盛,许多弟子悟剑之后会记录在玉简中,丢到这里赚取灵石,供人参悟。清规日后若想磋磨剑道,来这儿正不错。”
“再后边的地方,就不是人人去得了。”
话间,他们已行至又一扇门前,这儿已没几个弟子在,不似前边的人头攒动。宣明聆拿出一块牌子贴在门上,白光一闪,赫然洞开。
他身为谷主之子,自有许多寻常弟子没有的权利。谢征跟在他身后走进去,一眼瞧见了蔚凤。
他又穿上了那件火红灵衣,一身妖气遮得严严实实,此刻正拧眉闭目,以神识探访着手中玉简。
他看得很快,不过数息就丢回原处,叹了口气,显然,并非他们要找的东西。
蔚凤回眸望见谢征,蹙眉道:“清规师弟,你不好生歇着,怎么过来藏经阁?”
也就顺口一斥,他心里清楚,傅仪景那样子,谢征哪里休息得住?
“这儿的典籍都是些秘辛,不容外传,我小时候常来此处看书。”宣明聆低声道,“那符€€,多半就是在此处见过的。”
蔚凤道:“我头回发现问剑谷的书这般多,还乱七八糟,有用的没用的全堆在一块儿,看得人眼睛都快花了。”
“能来这的都是些地位颇高的客卿或者长老,自然无人收拾。”宣明聆无奈道,“从下往上挨个来吧,清规也来了,三个人一起,总能找到。”
神识扫过玉简,一下就能在识海中印出其中内容,可即便如此,与阁中藏经相比也是九牛一毛。看多了,还有几分晕眩。
谢征扶了扶额角,余光忽而扫到一处不平的缝隙,目光一顿。
他先前还以为这个房间便是藏经阁的尽头,不曾想,还有一道隐门。
“宣师叔,”他唤道,“那是?”
宣明聆抬首望去:“那是废阁。”
“废阁?”
“顾名思义,是用来放置废弃经卷的。”宣明聆道,“修真界用来记载的东西一般不是凡物,不似凡人烧书那般能轻易毁去。”
“有些过时无用的典籍,被确认不能供众人翻阅后,就会封到那里边去。”
谢征若有所思。
看出他的意动,宣明聆不赞同地说:“里边的典籍不仅仅无用,有些甚至邪诡,故而我幼时未曾去过里边一回。清规,还是莫要冒险的好,先找过这里……”
“可否劳烦宣师叔开一下门?”沉吟片刻,谢征依旧走到门边,垂下眼睫,“我想进去看看。”
他有种隐约的预感。
就算不是那道符€€……也会发现点什么。
倘若真的全是废典,何必藏到这里?
越是讳莫如深,越是有鬼。
101 心魔 消失的心魔劫。
暗门许久不见天日, 甫一推开,浓尘滚滚,蔚凤一连掐了好些个除尘诀才罢休, 却依旧掩不住那股陈腐的气味。
废阁两壁没有镶嵌外面那些用以照明的夜明珠, 房间深而窄,黑黢黢的, 犹如择人而噬的凶兽巨口。
近门处的一摞杂物瞧上去挺新,宣明聆看了眼, 颔首道:“所用玉料是近些年的, 应是一些弟子废弃的剑诀。此处看来还有人收拾。”
谢征缓缓步入, 出乎意料的, 里头还挺齐整, 废弃典籍分门别类地堆在一块,有些还被贴上了封条, 示意危险。
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处角落里,轻轻蹙起眉。
那儿覆盖着灰土,想必放置的时间都不算短了, 积了厚厚一层,和周围泾渭分明。
“怎么, 可有哪里不对?”蔚凤注意到他的目光,循着望去,挑了挑眉,“好旧的典籍,有上百年了吧, 就无人打理么?”
宣明聆沉吟道:“我刚才看了一圈,废阁的玉简应当是按道法摆放的。那边大概许久没有新生功法录入了,道统千万, 有些流派逐渐消弭,倒也不奇怪。”
他顿了顿,又疑惑道:“不过竟有如此之多,曾经何等盛极一时?我还未曾听说过类似的存在……”
说话间,人走过去,谢征随手取来最上的一枚卷轴,抖落灰尘,徐徐展开。
其上,赫然个大字€€€€一心诀。
“道修结丹,即临两劫,与天争命,险象环生。此法为吾问剑谷辰序第九十辈弟子号风道人所创,意在守心,人剑合一,无杂念无挂碍,以渡心魔劫,望同道聊作参照,如有错漏,务必知会于吾……”
“什么跟什么?心魔劫?结丹渡劫,那不是天雷劫吗?”蔚凤念完,不明所以,“小师叔,你可听说过?”
宣明聆摇摇头:“不曾。”
“辰序第九十辈弟子……那应当是五百年前?”
谢征默不作声地又拿起另一枚卷轴。
“冰情法:人有七情六欲,故而徒生凡孽。若能封心锁爱,无情无欲无求,心魔何能乱我道心?”
“圆融回春善功:顺天道,行善事,积功德,从心而为,消磨业障,万物回春。问心而无愧,则道途坦荡;因果不加身,则天劫慈悲……”
桩桩件件,翻来覆去,都在讲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修士修道修身修心,忌无故杀生,忌贪怒嗔痴,大忌妄动凡人,有伤天和……”谢征逐字逐句的念出声,“不问心,则魔起;不守道,则雷至。切记,道以万物为刍狗,非偏人修,非偏妖兽,若有违背,天劫清算……”
他重复地喃喃自语:“心魔?天和?因果?”
“这些,”宣明聆脸色不好,“我从未听闻。”
谁都意识到,他们无意中涉及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谜团。
并无人多话,纷纷舍弃卷轴,以神识扫过玉简,飞速浏览着一道道心法。
只言片语、边边角角,或多或少有些赘叙,凭此,终于拼凑出大致的情况€€€€
道修练气入道、筑基脱凡、结丹临劫。
此二劫,一为天雷劫,一为心魔劫。
前者,蔚凤才经历不久,天雷洗炼身躯,渡不过身死,渡过则破境,这是修真界中谁都得小心对待的一场试炼。
而后者,不似前者般危难当头,描述模糊。可在眼前如小山一样的修心法诀中,足足占了八成有余,可见其危险。
如今却无人知晓。
谢征俯身捡起一枚玉简,其上封条缠得严严实实,他略一犹豫,还是朝里探出神识,继而面色一变。
“宣师叔,蔚师兄,你们看这个。”
他将玉简递过去,两人探视后,眼眸中同时露出犹疑之色。
“自己作恶后,冤孽因果缠身,怕天劫清算,以邪法转嫁于他人?”蔚凤忿忿咬牙,“蒙蔽天机,谋求所欲……此等不正之术,难怪会被封起来!”
“……清规。”宣明聆的声音有些艰涩,他比蔚凤见识更广博,也因而思虑更多,“你觉不觉得,这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