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得了承诺,深吸口气,跪坐到琼光身前。
周启同样跪坐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对不起,霖霖……谢谢你。”
“跟我还要说这话,笨蛋哥哥。”周霖骂完,却也因这动作安心了些,闭上眼睛。
血线从她的各处窍穴中迸出,宛若丝丝红线,转眼间将地上的琼光包裹成一个茧。
尔后,又从那个茧中射来许多血线,将周霖也严严实实地围拢进去。
两个血茧犹如剖开的心脏一般,浅浅律动着,隐约漾开异常玄奥的波纹。
这副奇异景象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在众人忧心忡忡的注目下,血茧消融,露出里边安然无恙的两人。
周霖睁开眼,吐出一口气:“成了。”
她能感到,自己和这个修士之间,已有了一种奇妙的牵连。
然而,对方的声息依旧微弱,没有任何起色。
她心中有一瞬的失望,还没来得及质问无律,就感到琼光身上,猛然冲出一股气势。
炼气六阶、八阶、九阶……
修为势如破竹,毫不费力地冲破筑基,还在不停地往上涨!
与此同时,从丹田涌出的灵力自内而外,填补修复着琼光残缺的伤处。那道谁也不敢去动的后心裂口,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只是转眼功夫,琼光的面色逐渐红润,瞧着就仿佛在安睡。
而他的修为,也定格在险之又险的筑基巅峰€€€€若非人还没醒,真说不好会不会一举结丹。
“这是?”
谢征忽而想到自己于炼器大会上那一战,莫名其妙涨至筑基后期的修为。
和琼光的情况堪称异曲同工。
他心中疑虑不休,下意识去看无律,只见对方冷清的眸里,浮现出一抹笃定的笑意。
“我一早便说了,小明。”她轻声道,“你是个修道的天才。”
像是听见无律呢喃的这一声,琼光喉间发出些许响动,颇为茫然地睁开了眼。
“咦?我还活着?”
“可不止活着。”傅偏楼有些麻木地回答,“恭喜你,琼光师弟,一觉睡到了筑基巅峰。”
琼光:“……哈?”
129 解决 她乃,过去与名姓皆被剥夺之人。……
听完来龙去脉后, 琼光总算弄清楚了当下情形。
“难怪我觉得浑身轻飘飘的……筑基巅峰?”
他不可思议地翻看着自己的手掌,又掐了掐脸颊,“不是梦啊, 天下竟有这般不劳而获的好事?”
周霖也狠狠吃了一惊,要知道,她身负麒麟血脉, 天生该有修为,温养到今日也不过筑基后期,已堪称一日千里。
而琼光竟一夕之间追了上来?
她眼眸瞪大,不可思议地喃喃:“传承中可从未说过结契会有这般用处, 这究竟是……”
谢征心中掠过诸多猜测, 迟疑地望向无律:“师父?”
迎着数道或困惑或好奇的眼神, 无律沉吟了会儿,道:“我来讲个故事好了。”
说是讲故事, 可谁都明白这“故事”并不简单,纷纷围拢过来,安静地听着。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有一位大能, 呼风唤雨、生灭万千,都不在话下,修士妖兽,无不服他。”
“大能麾下更是有三千门人弟子,每一人都对他异常孺慕, 渴望得到他的认可。”
“要知道,大能手中资源许多,稍稍倾倒,就足够令他们从三千之众里脱颖而出……”
“故而他们勤奋刻苦、兢兢业业, 只求大能眷顾一眼。”
无律声线清灵,诉说起来悦耳至极,丝毫不觉枯燥。
可她对这干瘪的叙述很不满似的,双眸一扫,瞟见傅偏楼肩头窝着的老贝壳,伸手拎来敲了敲它。
也不知传音说了些什么,老贝壳张开一道缝隙,蜃气涌现于半空,化作百态。
衣袂飘飘的大能与他的三千门人弟子,便伴随着无律的讲述,浮现在众人眼前。
大能很厉害,也很冷漠,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奖惩严明。
三省吾身、心思澄明、行端立正的,就赏;偷奸耍滑、心胸狭窄、不择手段的,就罚。
在这样苛刻的规矩下,门人自然处处约束自身,唯恐哪里行差一步,惹来大能厌弃;期望表现得足够乖巧,获得喜爱,从而出类拔萃。
“然而,人心有偏。”无律顿了顿,接着往下说,“三千人中,有四位得他青睐,宠爱之重,几近亲子。”
蜃气变动,那数不胜数、面貌模糊的人堆里,陡然出现了四个精雕细琢的角儿。
“这四位,乃最初陪伴在大能身边的弟子;彼时人少,大能在他们身上花费诸多心血,莫说人人艳羡的好处,便是那些森严门规,偶尔耍一耍赖,也是可行的。”
“理所当然,这四位弟子之仙途一片坦荡,旁人即便奋力追赶,也不能望其项背。”
故事听到这里,若说别人还有些云里雾里,谢征和傅偏楼则已隐隐心惊。
“大能”与其偏爱的四位“弟子”……?
两人对视一眼,确定了和对方的猜测一致,面色都有了变化。
无律注意到弟子细微的动静,若有所思地递来一瞥,继续讲道:
“天下虽不公之事多矣,可这般明显的不公,于大能而言,着实有失偏颇,他自诩一视同仁,久而久之,便不愿再放任这个‘错误’。”
“可到底是牵挂疼爱过的弟子,当真要收回权柄,让他们从天骄沦为凡人,大能也于心不忍。”
“思来想去,他有了一个法子€€€€”
谢征沉声道:“……限制后代。”
“不错。”
无律的声音愈□□缈,“大能座下三千弟子,而这些弟子又各有传承延展,荫蔽家族。毕竟一人只身,难达万古,唯有一代一代存续下去,血脉方才不断。”
“而大能勒令,不准那四位偏爱的弟子成家立业,绵延子嗣。若有违者,将其后人径直打杀,也并非罕见之事。”
“到后来,三千门人在经年累月中坐化,其后代则欣欣向荣;反倒是最受宠的四位,虽看在他们面上,大能对其后人多有照拂,间或怜惜,也会对违令诞下的新生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底一脉衰弱过一脉。”
周启、周霖以及蔚凤蹙起眉,这似乎……
他们的目光落在老贝壳吐出的蜃气上,许是察觉到探究之意,又或者终于到了揭露真相之刻,白雾聚拢成的那四道弟子身影,逐渐有了变化。
一者拖尾,一者生翅,一者长角。
最后一者虽外貌无所变化,身姿却孱弱下去,被身后众人拽入雾中,消弭不见。
“龙凤麒麟,无垢道体。”傅偏楼深吸口气,仰头看向空中,眸光闪烁不定,“天道曾有偏爱,却又为纠错,将其逼至绝路……”
无律果真也知晓这件事。
麒麟兄妹默默牵紧了手,蔚凤苦笑一声,被宣明聆安抚地顺了顺绷直的脊背。
“又许多年过去,四支血脉偌大一族,仅剩不到十指之数,眼看就要全盘覆灭。此时,忽然蹦出一个疯子、不,一群疯子。”
“疯子们说,大能做错了事,不配再立这山门规矩。他们要将大能拽下神坛,从此自己做主。”
在场之人,除却先一步得知的谢征和傅偏楼,无不抽了口凉气。
大能是谁?€€€€天道。
将天道拽下来,自己做主?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异想天开!
周启忽然想到和秦知邻的最后一面,那个瘦削的男人厉声质问着,天道有亏,难道就不要付出代价了吗?
代价?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们的父亲,当年究竟参与了怎样一桩事?
说到此处,无律的声音已无比冷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眸中划过一道郁色。
但她到底什么都没说,潦草带过个中详细之举,只道:
“他们成功了一半。”
“大能未陨,却遭困缚。因此……天地灭法,奖惩不存。”
吐出这句话后,无律身形一僵,雪白面颊上掠过一丝潮红,唇角竟然溢出血来!
“师父!”
“长老!”
离得最近的谢征和傅偏楼一左一右搀扶住她,无律摇摇头,取出丹药吞服调息后,屈指擦去那缕血丝。
她望着天边,几乎是嘲弄地说:“到底是冒牌货,只要不直接说出口,也就到这个程度了。”
见她如此,谢征更为确信,从那个时代活下来的修士都受到了某种限制。
否则,也不必这样弯弯绕绕地以人喻物,讲些不明不白的故事。
“师父,不该提之事,不必勉强。”谢征道,“融天炉一行,弟子得知不少内情。曾发生过的事,再三缄其口,也仍会留下疏漏痕迹,一探便知。”
宣明聆颔首:“正是。有些秘辛,晚辈们虽不得知,却也心中有数。”
他顿了顿,才缓缓道:“无律长老。此有一惑,若不损身,可否首肯?”
无律道:“你问。”
“长老说不得,但于我们似乎并无挂碍,我便直言了。”
宣明聆问,“奖惩不存,所谓惩戒,可是€€€€心魔劫?”
无律似乎想勾唇一笑:“你们知晓的,比我想象中要多一些。”
尽管没有正面回应,但话里含义很明白。
“那么,所谓奖赏……”眼神飘向因信息量太大,晕头转向、震惊难当的琼光,宣明聆又问,“可与琼光这番突飞猛进有关?”
蔚凤突然说:“悟道。”
琼光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