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一拍脑门:“忘了师兄还不知道这件事……咳咳,是这样。”
他瞥了那边的叩心阶一眼,“二位师兄意外掉进叩心阶之后,登天桥的比试迫不得已暂且中止。后经几位长老与谷主商议,清规师兄毕竟修为已臻至元婴,剑道也很是不俗,更在炼器大会与拈花会上力压同辈,入内门绰绰有余。”
“此次为问剑谷的疏忽,才令师兄们走了这一遭,费了不少功夫。若要再办一回内门大比,请试登天,也太刁难。作为弥补,便直接收入内门了。”
“听闻先前清规师兄就是无律长老的记名弟子,如今已是亲传,自然为师兄。”
弟子恭恭敬敬地说罢,笑道,“贺喜清规师兄了。”
谢征与傅偏楼对视一眼,纷纷露出疑惑之色。
€€€€先前怎么也不松口,非要请他们回来一趟,居然只因叩心境这一意外,就肯放手了?
“对了。”见两人思索不言,那弟子突然记起什么,道,“我奉命在此等候两位,之前明光师兄与我打过招呼,说倘若你们出来,便去老地方寻他们,有事要说。”
“烦问,如今距内门大比,已过去多久?”
“正好半月。”
半月么……他们在叩心境中,分明才度过不到一日。
谢征略略颔首,“我知晓了,多谢这位师……师弟,劳你久候。”
他态度客气,倒是令那弟子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是善功堂派下的任务,有灵石赚……”
说着,忽然觉察到对面飘来一道幽深的目光。
那弟子寒毛乍立,打哈哈道:“那个,既然两位师兄都出来了,我也不多叨扰,还得去禀报各位师长,知悉此事……”
“慢走。”
直至对方的影子匆忙消失,谢征这才望向身旁之人。
傅偏楼别过脸,状若无辜。
“怎么了?”
“没什么。”傅偏楼撇撇嘴,“恭喜师兄,顺利进了内门。”
他故意咬重了“师兄”二字,谢征明白过来,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吃的哪门子飞醋。”
“……就吃。”
傅偏楼咬了咬唇,拽住他的衣袖,颇为不高兴道,“以后你就是内门弟子了。问剑谷里,外门那么多人,你都得喊师弟。”
这一称呼分明很寻常,可叫惯了对方,就仿佛蒙上一层不清不楚的暧昧与亲昵。
傅偏楼垂下眼睫:“可从前,你会唤的师弟……分明只有我。”
他知道这话有点任性,但仍旧忍不住得寸进尺。
谢征是他的,他攥紧手指,他一个人的。
“那便不唤师弟了。”谢征望着他,神色纵容。
傅偏楼蹙眉:“光叫名字,好生分。”
谢征摇摇头。
他往前两步,转头见人还纠结地停在原处,叹了口气。
朝对方伸出手,唤道:“过来,该走了。”
“€€€€偏楼。”
186 下饵 饵已经放下了。
蔚凤所指的“老地方”, 自然是外峰山腰处,宣明聆用以布学的草庐。
前去的路上,谢征用木雕向他们传过讯息, 御剑落地时, 两人已在那儿候着了。
“清规, 仪景。”
宣明聆打量完来者, 松了口气,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看样子, 你们安然无恙。”
“当时真是吓人一跳, 没想到会出那种乱子,无律长老差点发火。”蔚凤摇摇头, 问道, “叩心境里走了一趟,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傅偏楼暗自想道, 那当然是极好了。
若非这桩意外,还不知道要磨多久谢征才会认清心意。
如今得偿所愿, 哪怕过程有些坎坷,也值当得很。
这么一想,他神情不知不觉柔和下来,眉眼唇角都极其明朗, 容色湛湛生光。
蔚凤瞥了他一眼, 大为纳罕:“怎么,发生什么好事了?”
“……之后再与你说。”
傅偏楼自然没想瞒着他,不过如今并非谈闲话的时候,便清咳一声,正色道:“听说, 谢征和琼光师弟都被纳入内门了?”
“是啊。”蔚凤挑眉,“不仅如此,琼光师弟也拜入无律长老座下,为三弟子。如今,当真变成你的‘琼光师弟’了。”
他又望向谢征,玩笑道:“看这辈分乱的……以后,清规师弟也要改口喊师弟了。”
“这么说,你也该改改口。”傅偏楼哼道,“我师兄已是内门弟子,你既然对我直呼其名,怎么还清规师弟地叫来叫去?”
“你要这么论,我可是光字辈的弟子,比你入门早得多,没喊你仪景师弟算我客气。你若是想,我也不介意。”蔚凤坚决捍卫自己叫师弟的权力。
傅偏楼嗤道:“等你打得过我再说。”
他俩常常拌嘴,谢征与宣明聆早就习惯,随他们去吵。
“说起来,琼光师兄人在何处?”
“他与云光登天桥一战,受伤不轻,对方更是神识有损,这半个月来都在休养。”
宣明聆道,“先前你发来讯息后我知会过他,他托我带话,说仍在闭关,愧不能逢迎,三日后浣剑池见。”
谢征问:“浣剑池?”
他微微眯眼,意识到这便是要聊的正事了。
“好在你们今日便从叩心境中出来了。”
宣明聆轻轻叹口气,“若是再晚上几天,怕是要赶不及。这一耽搁,再想得到宗门大比的名额,可就难了。”
话到这里,傅偏楼也不再和蔚凤互怼,蹙眉道:“这又闹的哪一出?”
“你们意外闯入叩心境后,内门大比照常举办,决出了次第。而就在当日,谷主宣布,将要按此序选出十人,前往宗门大比。”
“而之所以要召集全谷上下的弟子回来,是因此回大比至关要紧,将开放浣剑池一月,为这十人所用,助其一臂之力。”
“谷主本是在内门大比结束时,便要开启浣剑池。不过,这样一来,对你和仪景并不公平。”
“你们已是内门弟子,修为实力又有目共睹,再加上会落入这番境地,完全是问剑谷的疏忽,于情于理,都不该摒除在外。经我与无律长老、成化长老的争取,才有了这番宽限。”
宣明聆从头为他们解释着,往一旁走了两步,遥遥指向问剑峰顶,目光悠远:
“至于浣剑池……那里,便是浣剑池所在之地。”
“是当初谷主步入大乘之时,迎战雷劫、感悟天道,信手劈下的造化之境。”
听罢,傅偏楼不禁沉沉倒吸一口凉气:“造化之境……”
他曾听说过。
大乘修士,乃乘天地造化而成。与合体巅峰看似仅有一线之隔,却是天壤地别。
若契机未至,哪怕在合体期呆上千秋万载,将修为堆积到再怎样深厚,也突破不得。
可那一丝契机,并非所有修士都能拥有。
有人在最初踏入合体期,或许便有所感;而有人终其一生,直至坐化,都一无所获。
而所谓的“造化之境”,蕴含着一名修士晋入大乘时对自身道统的全部体悟,算是人铸的洞天福地€€€€且还不是每位大乘修士都会留下的,全看机缘。
在其中修炼,裨益无数,哪怕对合体修士来说都作用非凡,更遑论他们这群最高不过元婴期的小辈。
借此铺路,日后的道途不说一帆风顺,也定然要好走许多。
“谷主竟肯下如此血本?”傅偏楼不免惊讶。
要知道,这东西用一点是一点,谁也不知哪天就没了。
“毕竟幽冥石关乎到全修真界的存亡大事,非是为宗门大比,而是为兽谷秘境做准备了。”
宣明聆朝他颔首,“正因如此,行事更需慎重,以防心怀不轨之徒借机浑水摸鱼。”
他苦笑着,低声喃喃:“外门弟子不似内门一般管束严格,为各位长老一一过目。曾经,就出过意外。许是如此,谷主才处处刁难你们吧……”
说刁难完全不过分,先是非要进行登天之试;后又执意要开浣剑池,完全不在意谢征与傅偏楼还在叩心境中没有出来。
倘若其中有半步差池,他们便根本无法参与宗门大比,更别说得到返生花。
简直像是故意不肯让他们有机会前去兽谷一样。
谢征蹙了下眉。
他知晓,宣明聆的生母、谷主的道侣,正是死于一名混入问剑谷外门的妖修之手。
这么看来,宣云平对待他与琼光苛刻的态度,倒也说得通。
只是……
不知是否为错觉,他总感到,背后的原因或许没有这般简单。
见宣明聆满面怅然,沉浸在思绪之中,谢征出声唤道:“师叔。”
“嗯?”宣明聆回过神来,按了按眉心,“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谢征摇摇头:“谷主若无敌意,于我们而言是件好事。不过,他的目的本就与我等背道而驰,非是可以托付之人,还需谨慎为上。”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闻言,宣明聆沉默一会儿,轻声道:
“你说得对。”
“娘亲生前是十分嫉恶如仇之人,《摘花礼道》中,陆前辈与穆前辈也提过,她对夺天盟一早就有诸多不满,只是作为谷主夫人,不好明面上站队表态,私底下支持了他们许多。”
他负手而立,神色莫名,“我总在想,他虽不算个称职的父亲,至少是位称职的丈夫,下意识为他辩解。仔细想来,只是我觉得可耻,不甘心承认罢了。”
“倘若他……”
轻轻一叹,宣明聆没有继续说下去。
蔚凤扶住他的肩,劝道:“小师叔,莫要为那家伙烦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