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253章

那只大妖避过眼去,解释道,“外边有道暗阵,便入内一探,是为意外,非有意冒犯。”

柳长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规矩中,不包括与闯入清云峰的大妖聊天。

于是他照常清洗干净身体,上岸穿衣,仿佛没有瞧见这样一个人。

对方却并不放过他,轻轻咦了声,横插在眼前:“无垢道体?”

柳长英静静看着他。

“你不会说话么?”大妖蹙了下眉,伸手探向少年喉间。

那是命门所在,柳长英一惊,便要躲开。

可也不见对方做什么,等回过神来,已有一根修长手指点住了喉结。

大妖沉吟一下:“似乎没什么问题。”

再抬眸时,却发觉这名安静到异样的少年脸色发白,定定瞧着他,满额冷汗。

“怎么?”他吓了一跳,“哪里不舒服?”

指腹下的喉结微微震动,少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要杀我?”

“何出此言?”

“你扣着我的命门。”

大妖反应过来,颇有些哭笑不得,垂下手道:“误会一场。”

接着又奇怪:“你会说话啊,方才为何不理会我?”

柳长英也奇怪:“我不认识你。”

“我叫白承修。”大妖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长英。”

“这不就认识了?”白承修轻快道,“往后可别不理我了,没人说话多寂寞。”

……寂寞?

这个词柳长英在书中看过,可并不明白。

那天,他在水潭多呆了快一炷香的时间。

好在无论方陲亦或秦知邻近来皆不在峰上,留下看顾的傀儡也未仔细到连沐浴都跟着,好歹逃过一劫。

当晚,他与柳天歌讲起这件事,少女眼前一亮,问道:“他还会再来吗?”

“不知道。”

柳天歌说:“下回问问他,外边是什么样子,好不好?”

尽管不觉得对方还会再掉进来,不过既然是妹妹的请求,柳长英便点了点头。

于是接连三个月,他每日都会在水潭边多呆上一炷香。

可是谁都没有等到。

松石静悄悄的,没有分毫要亮起来的意思,那只€€丽大妖犹如他的黄粱一梦,再没出现过。

第三个月末时,方陲从外回山,柳长英才结束了这场逾矩。

后来看书时再瞧见“寂寞”二字,他就会想起在松石旁等待的那九十多柱香。

便明白了何为寂寞。

……

第二回相见,已在十年后。

暗阵亮起,形貌漂亮的少年没有站稳,一头血地倒进水潭。

已有弱冠之年的柳长英蹙起眉,望着没了龙角、没了妖纹、身形也小了一圈、昏迷不醒的“大妖”,好一会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默不作声地把人藏了起来,而非放任不管、或是上告师尊。

无疑,对习惯于听从命令,并无主见的柳长英而言,着实是鬼迷心窍、鬼使神差。

白承修昏了三日,第四日醒来时,对床边刚结束修炼的柳长英道了谢,尔后问:“不知道友名唤为何?”

柳长英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他的沉默好似唤醒了对方的某样回忆,白承修有些讶异地打量着他:“柳长英?没想到情急之下画的暗阵当真有用……你都长这么大了。”

莫名其妙的,柳长英有些高兴。

他礼尚往来地说:“你长小了,白承修。”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变弱了。”

白承修再次哭笑不得,扶额道:“我这是转妖修……”

虽足不出户,但那么多藏书看下来,柳长英自然清楚什么是转妖修。

他没有多纠缠,转而问:“你从外边来?”

“嗯?”

“外边是什么样子?”

白承修讶异地望着眼前的青年,从他眼中觉察出一股不谙世事的懵懂,忽然明白了什么,神色肃穆起来:“你没有去过‘外边’?”

柳长英摇头。

“里边,是哪儿?”

“清云峰。”

“……”白承修面沉如水,“谁关着你?”

他素来含笑,柳长英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不解道:“没有谁关着我。你在生气?”

“没有谁关着你?那为何不出去?外边如何,亲眼一看就知。”

柳长英又摇头。

“我不关心外边。”他说,“只是天歌想知道,才来问你。”

“天歌是谁?”

“妹妹。”

“她也从没去过外边?”

“没有。”

“……”

白承修无言片刻,忽然说:“钟。”

柳长英目露困惑。

少年轻轻笑起来,神采飞扬:“这个世界就是一座钟。”

“我读过天下五器的卷宗。”柳长英淡淡道,“听过混沌钟十响创世的传说。我并非在问这个。”

“我也并非在说这个。”

白承修伸手朝他比划,灵流在半空勾勒出一道道弧线:“喏,这儿是明涞清云宗……也就是清云峰,我们在的地方。这边呢,是云仪仙境……隔着界水,就是虞渊。”

最初的清云峰已小得不值一提,埋没其中了,柳长英却没有丧失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再这边,就是群妖聚集之地了。看,凤巢长于巨木梧桐,底下是兽谷,两旁是荒原……上窄下宽,中空,像不像一座钟?”

柳长英一丝不苟地记下,打算回头见到柳天歌时说给她听。

他多看那钟一眼,忽然说:“清云峰……这般小么?”

“很小,太小。”

白承修凝视着他,缓缓道,“局限于此,太可惜了。你该到处走走看看,这天下人间,精彩得很。”

他眼中有万般异彩,仿佛山岚涌动,引人入胜。

柳长英怔了好一会儿,拢袖垂眸:“或许。”

白承修清楚一时半会儿没法说动他,也不强求,摆摆手道:“我多与你讲讲,你便想去了。”

这一回,他藏头匿尾地在清云峰上呆了半个月,直至伤势养好。

临别时,柳长英站在松石边,瞧着笑意明朗的少年,心头一阵失落。

他忍不住问:“十年后,你还会再来吗?”

白承修一顿,神色有些奇异。

好似想笑,好似哀怜,又比那些都柔和许多。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他叹息着,“不用十年,十天后就来。”

柳长英喃喃道:“十天?”

“嗯,十天。”白承修哄孩子般地说,“你这次救了我的命。作为报答,我以后每隔十天就来一趟,怎样?”

“……”

柳长英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但白承修知道。

那是一个纯粹的笑。

在模样冷清的青年唇边,无知无觉地绽开。

……

书上有许多东西。

书上也没有许多东西。

有些需要人教,有些则无师自通。

于柳长英而言,他对情绪和欲.望的感知,几乎都源自白承修。

好似在那只大妖最初映入眼帘的那一刻起,这张白纸就注定为对方浓墨重彩地涂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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