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288章

“没,没怎么!”应澈受惊地翘起尾巴,支支吾吾道,“哥哥你也很好看!再见!”

她说完,一溜烟地跑去门外,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这孩子……”

古靳苦笑,对傅偏楼说,“吾平日里实在太纵着她了,才如此乱来。”

话虽如此,却并无责怪的意思,反而在替人开脱。

傅偏楼不答,他又自顾自地解释:“她的父亲……应龙。当年,先是带青龙一道离族,闯出那样的祸端;后来仍执迷不悟,佯装回头,到族中偷走了幽冥石,最终死不见尸。数罪并罚,它早已被族谱革名。”

“只是可怜了澈儿……父亲身怀罪责,其它族人心中有怨,并不喜接近她。这些年来,她一直养在吾身旁,什么都不知道,她很喜欢你,你莫要怪她。”

“与我无关。”

傅偏楼并不想听下去,冷冷道,“古龙前辈,此番前来,仅是想托您帮忙,前往幽冥。若您不愿,我们也只好离去,另寻他法。”

他态度极不客气,古靳却并不觉得冒犯,浅浅一叹:

“这些年来,你始终不肯来族中看看……终究心中有怨。”

傅偏楼攥紧了手指,蓦地笑出声:“难道不该么?”

“白承修,我的父亲,当年处境如何,阁下总该知晓。”

他道,“青龙应龙助夺天盟铸仙器,又往他身上泼了谣传百年也洗不干净的脏水。龙族意图避世,两不相帮,眼睁睁看他被逼死在兽谷。”

“此前他拆骨解肉,取珠镇水,将性命修为通通填进这片河山。您如斯修为,岂会不知?既然知晓,为何不闻不问,半分援手都不肯伸,直至今日人已魂飞魄散,才知道挽回弥补?对谁弥补?我吗?因为这张相像的脸?荒谬可笑!”

他一口气斥完,逐渐疲惫地低下声:

“感念龙族这十年里诸多照顾,但仪景只是个血脉不纯的半妖,非是龙族后裔,当不起这番厚爱。”

说罢,撇过脸去,额心抵着谢征的肩,咬唇不语。

谢征抬手顺着他的发梢,望向怔忡的古靳,淡淡道:“冒昧一问,眼下,龙族究竟如何作想?当真如白前辈所言的赌约一般,听凭差遣?”

长久的静默之后,古靳道:“应澈她,是这三百年来仅有的龙裔。倘将半妖血脉也算上,不过你们两人而已。”

“连半妖一起,仅有两人?”

蔚凤不由讶然,“龙族竟凋敝至此了?”

“你们可知,如今的龙族,还剩几名?”古靳苦涩说,“加上吾,也不过十一之数。”

“吾自近千年前发觉天道之意,决定避世隐居,不贪俗事,只图能延续龙族生息……然而,也不过拖延了数百年。枉吾修为冠绝于世,寿元悠悠,也不可抵天道厌弃。”

他隐约失神:

“数百年前,吾有一孩儿流落在外,虽是半妖,却有化龙之资。它在外兴风作浪,天道不虞,令两仪剑出世诛杀于它。”

“伤病、寿尽、横死……吾送走了太多,太多的族人。其中有多少是命中该绝,又有多少是天道责难?吾已数不清,也分辨不清……”

古龙活过上千载,早年由于意外误打误撞,身负数万功德。

许是如此,天道独独放过了他。

他曾也是族中受尽疼宠的末子,却从末到长,眼见着同族一个个淹没于岁月之中,包括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子孙……

“都说上苍偏爱,才有龙凤麒麟、无垢道体,出生便在万万人妖之上。倘若如此,又何故收回眷顾,非要将吾等逼入死路?”

他仰面慨然,仿佛质问,闭目道:

“那孩儿性行恶劣,却是因吾未尽生养之责,吾有愧于他。见他哀鸣于两仪剑下,血脉相连,犹如剜肉。”

“吾不忍心,便祭出龙珠,堪堪保下那蛟妖一片魂魄,带在身边温养教化多年……可天道不容忤逆,承修寻上吾时,吾正因天谴虚弱至极,实在分不出心神管顾深究。况且,多年苟延残喘,吾对天道,心中又怎会没有怨恨?便不曾回应于他。”

“想必承修也是看出彼时吾太过固执,才会打那个赌。”

古靳看向谢征,“你问吾如何作想?”

“天道残缺,可与龙族又有何干?你们前去幽冥,寻天道,意图平复界水业障。如此一来,道门无虞,然龙族究竟难逃一死。”

“承修不知天道秉性,才会觉得倘若立功,能得解脱之法。”

他眉心泛起不平,冷笑一声,“殊不知,那般存在,眼中只有天下平衡。一族存亡,于它仅仅沧海一粟,即便身怀功德,最多不过像吾一般,纵修为高深,也只能旁观后辈衰败,无能为力。”

谢征平静地听完,点了点头:

“所以,龙族依旧拒绝插手。”

“……”

古靳神情复杂地望着他,“送你们去一趟幽冥,倒是不妨事……其他便罢了。如今龙族剩下的只这点人,吾赌不起。”

“足够了,多谢。”

见他如此,古靳忍不住道:“你可是学承修当年,将幽冥石炼化,融入血肉?”

傅偏楼抬起脸:“这又怎么?”

“幽冥石处在幽冥与俗世的裂隙之间,不属于任何一边。”古靳道,“一旦到了幽冥,旁人或许无碍,仍能循着来路回到凡间,你就未必了。”

傅偏楼眉峰打结,谢征则仍漫不经心地抚着他的发尾:“总有办法。”

“总有办法?”古靳摇头,“天真,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难道会有第二条路?”

古靳无言以对,谢征说的不错,幽冥石已在他血肉之中,他不去,谁也去不了。

“幽冥空无一物。”他默然半晌,说道,“你可曾想过,如若仅你一人被留在那里,你将面临的是无边无际的孤独与黑暗,永远不见天日……”

“到那时,回来的人自会想办法寻我。”

“哪里有办法,失去幽冥石,就连我也找不到路€€€€”

谢征打断他:“那么,不去就好了?”

漆黑眼眸古井无波,瞧着他,说:“恕我无状,只是,瞻前顾后,惧怕后果,于是什么都不去做,便好了?便能得救了?”

“三百年前,七杰欲阻夺天,留神念于画,半夜上山。他们豁出命去,可有必然的把握?”

“白前辈以身镇水,以魂封阵,只等兽谷那一把火。他吞下幽冥石,布置这一切时,可是觉得数百年沉浮变换,皆能如他所愿?”

“养心宫为避锋芒,藏匿隐秘,失却鼎盛之名,沦落三流。展卷那日,可笃定会有七人通过试炼,不负空待?”

“€€€€并无。”

谢征道:“不去争,谈何活路?明知前路渺茫,仍执意而为,若非他们如此,今日我等连这个选择都不会有。”

他略略扬眉,容色有一瞬凌厉。

很快,又沉静下来,缓缓说:“既然有路,总该试一试。”话音落地,忽生明悟。

明知不可而为之……这便是他的道了。

得之则生,弗得则死。

若不然,他不甘心。

229 幽冥(二) 临行之变。

小心翼翼掩好房门, 对着阵法确认再三,应澈才舒了口气。

她撩开珠帘,走入帐幔重重的寝屋, 小声唤道:“大哥哥, 你在哪里?我带伤药回来啦。”

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 小姑娘神色一慌, 张口欲再叫,身后陡然伸出一双手臂, 捂住了她的嘴:“噤声。”

掺杂着隐约血腥味的气息贴近耳畔, 应澈却露出放心的表情,脸上微微泛红。

“没关系的, 我设了阵法, 声音传不去外边。”

她一边解释,一边埋怨, “伤又裂了……不是说过,你有伤在身,不能乱动吗!”

身后之人松开手, 她得以转过头, 入目是张已十分熟悉的男子面庞。

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眉目分明线条柔和, 眼神却极其阴沉,苍白俊秀, 予人一种颓丧之感。即便迎着龙女柔软担忧的视线,也似岩石般冰冷顽固,不近人情。

应澈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和警觉,押着人走到榻边坐了下来, 自袖中取出装着灵药的玉匣。

轻车熟路地褪下染血的外裳,捧起胳膊,将药汁挤入崩裂的伤口。

男人皱了皱眉头,她轻轻吹气,沮丧地说:“疼不疼?你的伤口里妖气太重,光凭这点,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男人望着她,低声道:“我倒宁愿慢点好。”

他这句说的很轻,但以应澈超乎寻常的耳力又怎会听不清?

她顿时害羞到不行,绯色自脸颊一路爬满耳畔,心中砰砰直跳,好半天才将那伤包扎好。

处理完后,她瞧见男人苍白的面色,踌躇片刻,为难地问:“不然,我去找古爷爷帮忙吧,他一定有办法……”

话才到一半,男人已变了脸色,冷冷站起身:“不必。”

“人妖势不两立,龙族又素来厌恶道修,叫他们知晓,我岂会有命在?”

他道,“你若执意要这么做,我走就是,省得你费心。”

说罢迈步要走,应澈赶忙道:“不说,不说就是了!”

男人这才驻足,她觉得委屈,泫然欲泣地说:“干嘛这么凶巴巴的……我也是龙族啊,不也没有对你怎样。”

“澈儿,你跟他们不一样。”

语气稍显柔和,男人道,“你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信你。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善良的姑娘了。”

应澈揉了揉脸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底又是高兴又是甜蜜,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自小避世,养到这么大,接触过的人寥寥无几。

同族总爱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她、躲着她,只有古龙会疼爱她,但他却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

这个男人,尽管至今她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却是有生以来最为特别的存在。

约莫两个月前,应澈在谷中发现了他。

重伤垂危、奄奄一息,可待她走近时,还能睁着凶狠的眼眸直勾勾瞪来。

那样蓄满浓烈感情、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应澈不禁起了好奇心,见他动弹不得,干脆将人强行拖回居所,施以援手。

过去她也救治过翅膀受伤、从天而降的小鸟,自觉很有经验,半点不害怕。

对不沾凡俗的龙女而言,一个男人,和一只小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