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涞仙境。
炼器大会的几人时隔多年再度聚首。
岑起垂首擦拭着长剑,金羽无奈仰脸,仿佛能远隔千里,瞧见那道不同寻常的身影。
“谢道友总是如此,分明是那般冷静的性子,疯起来却叫人瞠目结舌。”
“哎,我都习惯了。”路八音撇撇嘴,“当初结队时听他想的那一出出,就料定不是个安生的,果不其然。”
罗源道:“又是养心宫逢机缘,又是兽谷死而复生,如今再来个还天之阵……谢道友的经历,着实丰富,叫人好生羡慕。”
“别羡慕了。”
岑起从坐着的巨石上跳将下来,横目一扫,“我们可不能落后太多。”
“就是就是,”路八音笑嘻嘻道,“回头上问剑谷找他讨茶去,不是说上次他欠了你们人情么?”
金羽一挥手:“活着回来,怎么都行。”
“那就一言为定!”
……
祁云山。
“三公子,老祖,夫人,不好啦,三公子非要去参那劳什子阵法!”
“印儿,印儿,你回来!”
“我的好孙儿,你才脱离苦海多少年,不至于为此赔上性命啊!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有什么要紧?炼气的修为,哪里能与那些大人物相提并论?”
“与相提并论何干?”
祁老祖终于追上人,却被对方眼中的光华所摄,不敢轻举妄动。
祁印掷地有声道:
“我既入道,便是身在道门,道门之事与我息息相关。炼气期又如何?孱弱如蚂蚁,聚集起来,尚能搬动石块。万一最后,只差一个炼气修士的这么一点呢?怎么就缺我一个不少?”
“谢道友与傅道友当年以身犯险,将我从那桃妖老巢救下。大恩大德,必要报偿!爷爷,别拦了,修为都不如我……我去去就回!”
……
行天盟。
“盟中八成修士已赴往器阵,师兄,我们也该去了。”
无人应答,杨不悔疑惑望去,陈不追瞧着窗边探出的一枝白梅,陷入沉思。
片刻,恍然苏醒般,回首眨了眨眼。
“怎么,”对此见怪不怪,杨不悔随口熟练地问,“又心有所感,算了一卦?算的什么?”
陈不追低声道:“算了此行。”
杨不悔愣了愣,突兀紧张起来:“卦象如何?”
陈不追定定望着他,须臾,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
他说:
“€€€€大善。”
……
界水业障滚滚,翻涌着无穷无尽的黑雾。
黑雾之上,却犹如繁星亮起般,点连上点,线交缠线,繁复阵法升上半空,不停吸纳着丝丝缕缕的浊气。
有人倒下,有人退却,可有更多的人填补。
不知从何方传出的第一声,一簇水花微弱地沉没洋流,又溅起新的水花。
慢慢地,水花聚拢,浪潮渐起,汇成更大、更急的波涛;波涛与波涛交缠,化为滔天洪流,势不可挡地从四面八方涌出。
万万人在呼唤,万万人在祈求。
“请天道归……”
“请天道归€€€€!”
【宿主,你听到了吗?】
天劫之下,震耳欲聋,011喃喃道,【好奇怪啊,雷声这般大,居然盖不过人声吗?】
【不可思议……】
它又困惑,又激动,又害怕,震撼而莫能言语,【难以置信……】
【我们会成功吗?】
化业飞掠,点就雷霆,仿佛要将万物燃烧殆尽,畅快淋漓地嗡鸣。
谢征的手指、手腕皆染满鲜血,拖住雷劫,比单纯的度过更要费力。
他眉眼沉静,片刻不松,漆黑眸中,映亮出亘古不移的沉定。
“€€€€会的。”
*
“……就要结束了。”
傅偏楼睁开眼,看向面前身影淡薄许多的另一个自己。
他能感到,界水上原本浓郁非常的业障已被削去厚厚一层,波涛翻滚间,隐约能见到原本的清澈。有生以来束缚在他身上的某种沉重,也在逐渐褪去。
【结束?不,还没有……】
魔冷冷看向他的身后,傅偏楼一怔,跟着回首。
周霖神色狰狞,宛如在与何物搏斗,周启焦急地守在一边,在她额心不断描画符咒。
耳边的声音慢慢清晰,痛苦的哀嚎,伴随着怨毒,从麒麟少女唇边逸出。
“住手,秦知邻,不会让你……呃啊!”
“开什么玩笑!我辛辛苦苦筹谋数百年,怎会落败!怎会让你们如此轻易地毁去?!”
“霖霖,撑住!最后关头了,不能……”
“啊啊啊啊啊啊€€€€”
傅偏楼瞳眸缩紧,手心不觉渗出冷汗。
会让周霖也一并过来,是为圆满。方且问说过,这么一来,上古血脉俱在,与天道的联系最为紧密。
在训诫之地关了数年,秦知邻本就残缺的神魂已微弱至无,反复以咒法寻查,都没有发觉异样。不曾想还会如此回光返照。
简直阴魂不散!
他咬牙,却毫无办法,维系阵结,他的存在必不可少,片刻都离不开。而其余人沉浸其中,不似他一般能够清醒过来,也指望不上。
只能寄望周启拦得住……
这么想着,周霖却已凶相毕露,狠狠朝他瞪来。如非被周启困住,怕早就冲过来,用那双利爪捅进动弹不得的他的心口。
再继续下去……他也只能召动镇业枪,杀死周霖。
傅偏楼呼吸微微急促,魔却诡异地笑了声。
【帮你这回,就不用谢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黑雾钻入周霖识海,挣扎不休的她顿时僵住。
“霖霖?”
眸中陡然流露出无尽恐惧,她记得,她想起来了,她是命中注定的一环,她也曾喝下不系舟带来的忘川水€€€€
不曾遇见琼光,没有去到问剑谷,变成麒麟后为所欲为,很快,周启便在道修的围剿中死去,徒留她一人。
她终于明白自己犯下了何等孽债,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悔不当初、痛不欲生。
不,不,她不要!
她不想那么行尸走肉地活着,不想失去哥哥,变成秦知邻的容器!她绝不能被夺走今生的一切!
心口热血泼出,麒麟命火熊熊燃起,周霖紧紧拥着周启的身体,火光摇曳在她惨白的脸上,反而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弧度。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上辈子最后的时日里,她一直一直在钻研。就是为了这一刻!
沾染麒麟血的双手朝下,狠狠结出一道咒术,印入面前的奔涌不歇的界水之中。
【好孩子……做得好。】
渺茫之音从水下响起,一艘巨船破流而出。
虚实相生,水珠时而穿透,时而溅散,在众人面上落下遮天蔽日的阔大阴影。
蔚凤等人被这不同寻常的声势惊醒,瞧见此幕,不由屏息。
【不系舟?】
两仪剑从蔚凤腰间抽出,慨叹般地说:【原来如此,吾等终于该履行原本的使命……】
傅偏楼还未来得及说话,背上的镇业枪便腾空而起,右眼一空,净水似的珠子也跟着掉出。
三大仙器同时朝船影飞去,与其融为一团。
转瞬即逝的功夫,船影消散,有形圆满。
它并未消失,而是化作这天地间的万物,是一缕风、一束光,柔柔地朝界水之下探去。
【诸位,借精血一用。】
声音出现的同时,傅偏楼若有所悟,毫无犹豫,逼出一道心头血。
【龙凤麒麟、无垢道体,上古血脉皆在,业障已无法成就阻碍。】
【夺天锁解,你该回来了……无形。】
……
……
传闻中,混沌钟十响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