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怪的是，棺木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台冰冷的，全身呈现着银白色的机甲。
顾希琛在看到那台机甲之后，表情瞬间就不淡定了。
程辞从机甲上拾起一块木牌，左下角清晰的刻着Z这个字母。
“这里，难道是……”
程辞颤抖了下，目光看向了顾希琛。
顾希琛一言未发，盯着那机甲看了好半晌，然后伸手将那打开的水晶棺木重新盖上。
“是Z博士的房间吗？”程辞小心地询问。
顾希琛偏过头:“大概是吧。”
程辞从桌面上看到了一张明显有些褪色的旧照，和他当初在那扇墙上挂着的画像别无二致。
照片里的男人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不知道是不是偷拍的缘故，他微微侧身站着，在相机摁下去的那瞬间抬起头来，眼神冰冷。
瞥开那张好像别人欠了他八吊钱的神色，那张脸简直算得上绝无仅有。就连眼角的那颗美人痣都好似在镜头里发着光。
程辞心里有些震撼，这比墙上那张高糊画像还要看得更清晰，就连他都对这照片里的人为之动容。
“主人，你之前真的被……”
“你是想问我实验室的事情？”
顾希琛好像早就料到了程辞会问这件事情，回过头淡然一笑。
程辞犹豫着点了点头。
顾希琛思考了下，目光划过这个房间，又在那冰棺上停留了数秒，随后伸手钻进程辞的衣服里，然后掏出了那张他之前塞进去的折叠过的文件。
“那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现在仔细想想，也过去了挺久了，突然回忆，还有些想不起来。”
“二十年前？”程辞猛地抬起头来，瞳孔震颤。
顾希琛把那折叠过好几次的文件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两页厚厚的档案。
程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作。
顾希琛扫了一眼，回头递给程辞，“这里面有我在研究所内十年所用过的所有药物，收好，出去之后给纪零，对于我的病症，他或许会有解决的办法。”
程辞瞄了一眼，被上面那密密麻麻的一连串文字给震惊到了。
“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吧，记不太清了。”顾希琛揉了揉眉心，“只记得当初那群家伙闯进我家里，在打死了我妈之后，又逼得我爸自杀。姓齐的把我带回了研究所，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十分有价值的实验品，所以我活了下来。”
程辞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顾希琛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撑着手勾了勾嘴角，“我妈妈是个愚蠢的女人，他告诉我要友好的对待人类，可惜最后他却死在了这群人类的手上。”
“那个时候刚好是末日爆发的第五年，虽然不像如今这样遍地荒凉，但每个县城也算是被丧尸侵略的惨不忍睹，而我……我从一出生就是丧尸，我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和这些人类不同，我一直都十分清楚，我是个不正常的人类，因为我的眼睛会变红，闻到血腥味儿的时候我会兴奋。”
“可是……”顾希琛眸色微淡，“那个女人告诉我，我不是丧尸，我是人类，我应该融入他们的集体，不可以随便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异能，更不可以对自己的同类厮杀，即使她会在怀着孕的时候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还是因为那些所谓的同类。”
程辞睁大了眼睛，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顾希琛说到这里，语气开始加重，“迄今为止，我妈妈是唯一一个感染过丧尸病毒之后，还能保持理智的变异者，我爸爸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传出去在当时会引起多么大的轰动，所以他拼命的死守着这个秘密，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研究所派人上门的那天，或许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是这个他为之付诸了几十年青春和生命的地方，这个他倾尽了所有心血的实验室。”
程辞手里的东西滑落在地，有一根弦彻底绷断了。
顾希琛的爸爸居然也是AH研究所的成员？
他忽然想起了在走廊上看到的哪几幅画像。
那些曾经被誉为研究所“智囊”“先驱”的前辈，那些争了一辈子荣光的博士，而那最后一个被取下来，至今仍然留有痕迹的，被称之为“背叛者”的画像。
程辞已经想不起来当时自己发出疑问的时候，顾希琛是怎样的表情了。
淡漠的，嘲讽的，或是辛酸的。
总之，他毫无疑问的确定了，那个被撤销掉的牌子，上面原本挂着的人，就是顾希琛的亲生父亲。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顾希琛眼角依旧挂着笑意，但程辞却忍不住落泪了。他伸手轻轻擦过程辞的脸颊，无奈道：“哭什么？”
哭什么？程辞喉咙哽咽，即使顾希琛伪装的再怎么不在意，甚至像是一个单纯的诉说着，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的人，与这个故事摘除的干干净净，可是……他的心里真的不会痛吗？
第172章 我不大度，我就是生气
他不信。
程辞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忽然伸手抓住了顾希琛的手臂，扑上去将人拦腰抱住。
他不管顾希琛怎么想的，总之他……心疼了。
心疼的想抱抱眼前这个男人。
所以他也这么做了。
程辞将脸颊埋在顾希琛的胸前，来回的蹭了蹭，像一只受了委屈撒娇的小猫。
顾希琛又好气又好笑，捏着程辞的下巴轻声说:“我不难过，别蹭了，再蹭我现在就把你压在桌子上干到你出不了门。”
程辞抖了抖身体，他知道顾希琛这事儿还真干得出来。
毕竟和一只随时随地发.情的公狗是没有道德可谈的。
一想到这里，程辞就下意识的扫了眼这个房间，又看了看桌面上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一股出奇的违和感。
让人毛骨悚然。
“你、闭、嘴！”程辞恼羞成怒，朝顾希琛的脚背上跺了一脚，“算了，你还是继续说吧。”
顾希琛顺了顺程辞的毛，“你知道吗，就连她那样温柔的一个女人，都被逼得露出了锋利的爪子对那群人拼死抵抗，我不知道在她临死前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教育我做一个人类，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我本来就是一只没有心的丧尸，所以注定了我会走上这条路。”
“你有心！”程辞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炯炯地盯着顾希琛，他紧紧握住顾希琛的手，执拗地开口：“你的心在我这里。”
顾希琛顿了顿，程辞的眼睛里透着光，逼得他完全挪不开视线。
他伸手压了压那毛绒绒的头发，微笑道：“嗯。”
程辞满足了。
顾希琛眸色渐深，他忍不住压着程辞的脑袋，凑上去将那红润的嘴唇狠狠撕咬舔舐了一番。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我也是吃过你们人类那些东西的，在五岁以前，我吃的都是我妈妈亲手做的家常菜，但……真的很难吃，我喜欢那些腥味儿重的，但她说过我是一个正常人，所以我和她都一样要忍住吃不喜欢吃的东西，做不喜欢做的事情。”
程辞长长地睫毛微微颤动，他抬起头凑到顾希琛的嘴边亲了一口，“哥，以后我疼你。”
顾希琛愣了两秒，眼底沉闷的墨色缓慢的晕染开。
他有时候是真的拿这只小狐狸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希琛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尝一口，尝一口那散发着芳香的，滚烫的血液是什么滋味。直到她死的时候，他们两的血溅了我一身，我终于如愿闻到了，也尝到了那期盼已久的腥甜，可是那一次我却一点也不开心，甚至觉得恶心极了。我被抓回研究所之后，身体机能一度衰退，他们为了让我活下去，为了实验给我进食了许多生肉……
我第一次吃到人肉的时候，是当时被电击濒临死亡时，我咬断了一个研究员的脖子，他的血溅了一地，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看着我，那个时候我的心里痛快极了。”
顾希琛红瞳里闪过嗜血的疯狂，“‘我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人，就应该做这样的事’，当初滋生了那样的想法，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从那之后，我只要一天不进食人血，就会产生极大的应激反应。”
程辞狠狠咬牙，气得双手都有些哆嗦。
他总算知道，顾希琛那每次体力消耗过度就会出现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并不是只能依靠血液来延续生命，而是因为……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延伸至病理方面的反应。
血液只是类似于他的一个精神寄托。
当然，这和顾希琛体内积攒了太多的药物导致的病变也是有关系的，顾希琛的身体这么弱，这都是和前二十年身体透支过度消耗有关系的。
如果能从这里出去，程辞在心里打着算盘，一定要想尽各种方法给顾希琛调理身体，哪怕一天三顿红枣枸杞茶。
顾希琛伸手舒展开程辞眉间的阴郁，“脸这么臭？嗯？我都没生气呢。”
程辞气愤地抿着嘴，“那我不大度，我就是生气。”
他不敢细想，当这一切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该怎么办。顾希琛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全部都是他们逼出来的，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劝他善良，程辞自问，他自己更没有。
等等，为什么要用“更”这个字？
程辞大脑当机了一瞬间，眉头紧蹙。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总差了那一步，只差一步就能连成一条直线。
他晃了晃脑袋，甩掉里面的杂念，“那……那主人，你和Z博士又是怎么一回事？”
提起那个人，顾希琛沉思了下，似乎在脑子里回忆起那张许久没有见过，已经记不太清楚的脸来。
“我是他的实验对象，他是第四个被派来‘驯服’我的研究者。”
程辞点了点头，耐心的等待着顾希琛的下文，可是等了半天他居然发现没有下文了。
“就……就这样？”程辞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顾希琛“唔”了一声，“你还想听什么？”
程辞拍了下桌子，抓过那张相册上的人点了点，“我要听细节！细节！”
顾希琛忍俊不禁地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相册，又放了回去，“他和那些用了各种威逼利诱手段的实验者唯一不同的点是，Z这个人从不走弯弯绕绕，仔细想想，我在他手里是受过酷刑最多的。”
程辞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崩裂了。
他忍了许久才维持住现在的面部表情，继续听顾希琛说下去。
“他是个很有手段的人，也是个没有心的人，我从来没见他笑过，简直就像个机器人一样，他的脑海里好像每天都装了很多东西，但却又从来不会在那张脸上表现出来，没有人能真正地看透他，即便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当初要决定放我离开，毕竟对我而言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
程辞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从心底感激那位逝世的博士，虽然他也曾经是带给顾希琛痛苦的恶魔，可最终或许是他一瞬间的善念也好，或者是其他的目的也罢，他都成就了顾希琛的自由。
如今顾希琛把他所有的一切，他内心深处的秘密全部都毫无保留的剥出来摊在他面前了。
他真的做到了对他事无巨细，再无保留。
程辞转过身，神色复杂地盯着房间正中央摆放的那个冰棺，然后他微微俯下身重重地鞠了一躬。
顾希琛微顿，许久才笑着弹了下程辞的脑门儿，“故事听完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给你一分钟自由阐述时间？”
程辞摇了摇头，只是更加粘人的拽着顾希琛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闷闷地说：“这里有点疼。”
顾希琛眯起眼睛：“要我帮你揉揉？”
程辞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立刻摇了摇头，不停的往顾希琛肩膀上蹭，“以前不开心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有我疼你，还有延延，纪医生，裴……咳咳那个，那个……七月姐！嗯！”
程辞把到嘴边的裴勋硬生生憋了回去，想了想裴警官那个性格，知道顾希琛是丧尸之后怕是只会提着刀来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