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小家族相比四大家,太小太杂了,就像是一颗苍天大树下的小草,站在地面晃眼看去,并不能分辨哪些小草的根是和大树长在一起的。
所以需要一关塞选。
此道法令看似瞄准的是钱财赋税,但实际上,瞄准的是这些小家族 ,改革是表,将这些有希望成为下一个四大家的家族抓出来,并且逼他们做出选择,才是里沈之屿将这些人又摆了一道。
肯投向元彻的老臣自然不会说什么,你爱干嘛就干嘛,反正我就这样了也不会更糟,至于那些心思不纯的人,不用亲自去抓,他们会自己主动跃出水来,狗急跳墙。
元彻的眼睛亮了起来,心头一暖,一把横抱起还坐在椅子上的沈之屿转了一圈,兴奋道:“简直一举两得!”
“嘶……别闹快放下!”沈之屿吓得一把攀住元彻的胳膊,同时不忘提醒自家陛下,“不,这只是第一步。”
元彻连忙稳住:“还有第二步?”
沈之屿揉着被他转晕的太阳穴:“当然有。”
第二步,他们发现狗急跳墙无用,不得不去求助更强大的力量,也就是四大家时,会遇上什么?
“正巧”也在四大家的沈之屿。
在落入沈之屿手中的那一刻,这群人便离死期不远了。
斩草要除根,光是发现有什么用?这才是这道法令的真正关键。
回到朝堂上。
“陛下,赋税关乎国之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岂能这样儿戏?!”
“陛下,自前朝以来均田和赋税已经在大楚盛行百年,贸然改动,必遭反噬!”
“陛下还请三思!”
朝下的老臣们嚎了几嗓子,见没用,又要扭着脖子撞柱。
元彻却已经开始打瞌睡了,他什么也没说,既没允许这群人撞,也没让他们不撞,搞得众人人心惶惶,摸不准陛下到底是要死磕推行新制,还是有周旋的余地。
其实这些老臣也没这个胆有胆的早就死在黄贼乱中了,他们只是习惯了用这一招对付皇帝,毕竟换做先帝,现下早就请他们落座好好商议了。
但元彻不是李氏皇族。
绝对的力量和北境狼王的身份教会他没有人能威胁他,他也不会被威胁。
沈之屿则教会了他,一位真正的帝王,是无须多言,看着自己的随意一个动作,就能引起朝中人为了这一“利”字明争暗斗,互相撕咬。
元彻拿准这一点,在又宽又大的龙椅上睡了个舒服觉,醒来发现肚子饿了,终于开口:“说完了吗?”
已经把脖子贴在柱子上的老臣一愣,刚以为起了点效果。
“说完就退朝。”就听元彻大袖一挥,吃早饭去了。
留下一干朝臣在原地面面相觑。
唯独站在一侧的杨伯仲眯起了眼睛,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
老臣们没有就此罢休,和元彻迂回了整整三天。
他们先是跑去皇城门口跪着,近来的日头越来越大,尤其是中午时分,他们没跪多久就开始晕,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先是左右摇摆两下,然后“咚”的一声正脸着地。
元彻从后山溜完狼回来刚好撞上这一幕,瞧着新奇,干脆站定咂摸着下巴观察了一下:“哎你说,这群人倒得个歪七扭八的,是想让朕怜香惜玉吗?”
一起溜狼的耶律录:“……”
元彻啧啧道:“他们哪儿来的脸啊?不过他们有丞相大人一半好看朕就找人送伞了。”
“不对,一半也不行,朕的伞只送给丞相大人。”
耶律录:“……………”
卓陀小跑过来看了看,回禀道:“陛下,他们没问题,就是饿的。”
元彻鬼主意不少,这群人非要来扎他的眼他也没必要客气,眼珠一转,招来一位鬼戎军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于是老臣们第二天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昨日跪的地方放着一个盆,盆中装有两个干馒头,一袋水,和一个尿壶。
嗯,很好,还准备了两顿。
一位太监扯着嗓子戳戳手道:“诸位大人,如果不够的话可以给告诉奴才,管够。”
士可杀不可辱,老臣们愤然离去。
终于不肯来了。
“陛下,兀颜小哥把信送来了!”牛以庸人还没跑进议政殿,声音已经先到。
兀颜扮作了王章,就得和王章一样上朝下朝,不过王章本人就是经商起家,朝上没什么他的事,更不需要什么他的拙见,倒也好扮,还能没事儿的时候帮沈之屿传传信。
元彻耳朵一动,从文书压成山的龙案上抬起头来:“快拿给朕看看!”
还是熟悉的字,字里行间十分详细,第一页写的是这三日来有哪些老臣来拜访了四大家,选择和四大家站队,他们的名字和官职都被详细罗列,还贴心地补上了一句其中哪些十分重要,是当务之急,哪些可稍缓处置。
元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他甚至感觉自己从这字里行间听到了沈之屿泉水般舒缓得当的声音。
看完第一页后,发现还有第二页。
沈之屿一般没有废话,元彻立马将第二页翻上来,却见这一页不再是密密麻麻地文字,而是两行简简单单的话。
“近来天热,中午日头尤为毒烈,陛下若要练武,可选择早上或者傍晚,”
“绿豆羹是不错的解暑吃食,切记一切以龙体为重。”
元彻看得面色一红。
这几行字很潦草,信封边缘也明显有拆开后再粘上的痕迹,这一页多半是临时塞进去的,就像是犹豫许久之后,实在憋不住心中的思念,终于在心上划开一小道口子,悄无声息地漏出一点点来。
不过哪怕是一点点,也完全也够了。
够他在这个破烂山河中闯荡的途中,偷偷聊以自慰了。
元彻一高兴,看谁都顺眼,又把这封信翻来覆去了好几遍,大手一挥,赏了在场所有人一锭银子。
牛以庸最高兴,蹦€€着忙说要把这笔钱攒进自己的娶媳妇儿的账本中。
耶律录则用这银子去了一趟银楼。
老板一见耶律录,就被他身上那股沉稳的气质吸引,料想此人身份定然不低,连忙谴开店伙计,亲自接待:“公子想要看什么?”老板估摸着耶律录这年纪定然是成亲了,“是给家里的夫人带吗?我们店的首饰发簪啊什么的都是整个京城最新的款式,小的给您保证,哪怕闭上眼睛买一个带回去,家里的夫人都肯定喜欢!绝不对把夫人给得罪了!”
耶律录走一路,老板就搓着手在后面跟了一路,自顾自地说话,丝毫不觉得耶律录不搭理他很尴尬。
只要耶律录眼睛落在一物上,老板立马道:“这个好啊!这个一点也不挑人,什么发髻都能带,公子要取出来看看吗?”
耶律录看了他一眼:“有没有小孩戴的?”
“小孩?”老板眼睛一转,“有啊!当然有,原来是给小少爷选礼物呀?小少爷满月了吗?我们这里有许多……”
耶律录:“十六岁。”
“啊?”
“男孩。”
老板陷入了沉思,以他丰富的人生阅历,打量了一下耶律录,觉得耶律录肯定没有三十,十六岁那位多半不是他儿子,但挑选礼物时那眼神分明就是含着爱意的,既不是儿子,也不是夫人,这礼物就不太好选了。
耶律录停在一个柜台前:“这个是什么?”
“长命锁呀。”老板答道,忽然一拍大腿,“诶,这个可以啊,虽然本身是给百日婴儿带的,但也有很多大人在带,做大一点精致一点就是了。”
长命锁是中原的物件,耶律录以前还真没见过:“干什么用的?”
“寓意是锁住性命保平安的,男女都行。”
“就它了,做一个。”耶律录丢出元彻给的银锭子,“我一个时辰后来取。”
老板上一刻还开心的接过银锭子,下一刻就有些为难:“一个时辰?公子啊,我们这里都是三天取货的,您这……”
“做得满意,边角料都是你的。”
老板连忙召集银匠去了。
温子远睡得正香时,被一个稀稀疏疏的声音吵醒,感觉有人正在他的脖子上带什么东西。
脖颈乃命脉之一,温子远警惕地一睁眼,手中握刀的姿势都有了,看见的却是一个长命锁。
长命锁很是精致,锁面上雕了几条锦鲤,下面的三个铃铛圆圆滚滚大小适中,轻轻一晃叮当响,但又不会吵人。
“侧一侧身。”耶律录道,“我帮你把结打上。”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嘴上问着,身体还是依言照做,“当我小孩啊?”
耶律录笑道:“你才多大?不就是小孩吗?”
温子远:“……”
温子远不想理他,翻身赤着脚跑去铜镜面前,看着几条肥肥的鲤鱼特别可爱,不由自主地就看笑了,可没过多久,眼睛就有点湿,回头道:“耶律录,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正常,活不长啊?”
那一日后,温子远就像是一根紧绷许久后忽然断掉的弦,虽然乍一看去和以前的变化不大,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或许方才还是开心的,下一瞬就极其暴躁,还已经把自己关在家小半个月,连屋子都很少迈出,吃饭睡觉逗麻雀,无所事事,强迫着自己不去多想。
因为只要他一想,他的手就忍不住想要拿起刀,忍不住想要杀死脑袋里面的人脸。
至于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原因是什么,温子远没主动提过。
“当然不是!”耶律录忙道,然后将语气放温柔,不去刺激他,“今天办差事挣了钱,路过看见好看,就是想买给你而已。”
温子远眨了眨眼:“真的?”
“千真万确。”
“挣了多少呀?”
耶律录一下子被问住了,元彻随便给的,他也随便花。
温子远微惊:“该不会都用来买这个了吧?”
耶律录点点头。
“什么?那是钱啊!你好笨,比我还笨!”
耶律录提着鞋走过去示意他穿上,温子远不想自己穿,抬起脚丫,耶律录便端来一根凳子,让他坐着,自己单膝蹲下帮他穿:“那你喜欢吗?”
“喜欢。”温子远想了想,道,“比我之前那个还要喜欢。”
“之前那个?”
“我娘之前也给我做过一个,但那上面没有小鱼,你这个好看一点。”
“你之前那个放在哪儿的?”耶律录帮他穿好了鞋,站起来,“我帮你找找?”
“别找了。”温子远摇头道,“早就给毁了。”
“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