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的老臣已经全部被换成了鬼戎军。
酒肆的灯重新亮起,还是暖色的灯。
沈之屿眼睑上的朱砂痣照被桌案上的烛灯照亮,这是他苍白面孔上唯一的颜色,他倒掉了香炉里的余香和灰 ,坐在窗边,窗户大开着,风从外面吹进来,吹淡了屋子里令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魏喜就在沈之屿身边,被他自己点的香熏得酣睡。
一阵忽然而来的心闷,沈之屿微微躬身,咬牙把难受忍在了嘴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习惯了,反正这身体就是这样,好好坏坏反反复复的,只要能拖着一口气办事,沈之屿就不太想管。
兀颜顶着王章的脸,在杨府行动极为方便,他畅通无阻的来到沈之屿住的院子,单膝跪地,放低声音:“大人,都处理好了。”
“嗯。”沈之屿回过头,眼神看了眼魏喜,“把他带出去吧,别去相府,去子远那儿。”
这一句话让兀颜想起了当初在礼王府的时候,沈之屿也是让他带着魏喜先走。
然后他就炸掉了礼王府。
那么这一次,他又想怎么对四大家呢?
兀颜有些不安,他是跟着耶律哈格来中原的,来之后才听说丞相大人和陛下吵过一架,原因是陛下用老臣的命来逼迫丞相大人归顺自己。
因为这件事情,在兀颜心中,沈之屿一直是一位虽狠,却始终有一个度,不会去伤那些无辜弱小的人。
但今日沈之屿又一言不合的处理掉了他们。
兀颜有些不太明白。
“陛下并非中原人,比起李氏,他要好好坐在皇位上,始终差一个‘名正言顺’,没有‘名正言顺’,皇位或许一时能握在手中,但握不稳,前胸后背都是空的,随便一个姓李的都能聚兵起义,没完没了。”沈之屿见兀颜疑虑的神色,说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兀颜:“那该如何呢?”
沈之屿笑了笑。
他那日,并不是害怕那群人死,而是害怕元彻的手上染血。
帝王宝座,自古以来既有光明的一面,也有肮脏的一面,能站在一个帝国的顶端对天下人担起为国忧民的责任,那么脚下一定是无数的枯骨,这些枯骨可能并没有做过坏事,只是尸位素餐,杀了,不仅用处不大,还会让文武百官唇亡齿寒,生出怯意。
怯意会使人心动摇,一旦动摇,国祚就会危机。
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群人不能因为用处不大就活下来。
元彻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帮他顶替这阴暗面,将那些肮脏龌蹉的东西尽归自己的掌心。
这才是沈之屿真正的打算,也是他至始至终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元彻并肩作战的原因之一。
兀颜只是一位鬼戎精兵,不敢多嘴,前脚刚带走了魏喜,后脚于渺出现在沈之屿面前。
沈之屿:“还是没找到?”
“没有。”于渺皱眉道,“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没有找到类似解药的东西,会不会被藏在其他地方了?”
沈之屿想了想,道:“不会,杨伯仲惜命,将家室看得比一切还要重要,瘟疫是个很不确定的因素,若他真的有,一定会放在最贴近自己身边的地方,也就是杨府,你找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只能说明一点。”
“是什么?”
“他或许也没有解药。”
于渺瞪大眼睛,强行按捺下内心的震慑:“他们在养毒人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研制解药吗?”
“不。”沈之屿轻轻地摇了摇头,“错了,是因为毒人不是他们养的,他们才没有解药。”
沈之屿最近总是无来源地心慌,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仔细想想,若瘟疫真的是从四大家出来的,那么为什么上一世泛滥到了那个地步,四大家却没有半点动作?难不成他们是想要带着所有人一起死吗?他们有这么大的觉悟和恨意?
为什么九鸢楼之后,杨伯仲没有再逼迫沈之屿继续带着毒人去威胁元彻?
是他不想了吗?放弃和元彻博弈了?
都不对。
这件事不应该从四大家下手,而是从瘟疫下手。
瘟疫既然是是人为的,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有一个目的,这个目的是什么?
沈之屿沉思片刻,脑袋里面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元彻。
瘟疫的目标是元彻,一旦瘟疫爆发,没有解药,大批大批的人死掉,就是上位者的失职。
四大家也是别人手中的一个棋子,他们怪异的举动只是听那人的命令行事,还有一个人藏在幕后,他的目标就是把元彻逼下皇位!
背后那个人,多半是齐王,但他凭自己找不到齐王,尹青自那日后也没在出现过。
看来只有从四大家下手,才能将齐王抓出来。
剧烈的耳鸣响起,沈之屿一身冷汗,于渺看出他不太对劲,想要去扶他,被拒绝了。
透过窗户,沈之屿看向皇城的方向。
他的陛下在那里。
他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再发生。
一定要阻止。
作者有话说:
€€嗦一下,48章(上一章)被替换过,如果没看到消息的读者大大有需要可以回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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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借刀 第二十三
咱们就帮丞相大人死得痛快一些吧
“大人?”
“……”
“大人?”
暖色烛光旁, 沈之屿猛然回神,看见于渺有些担忧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没, 瞧大人脸色不太好。”于渺道,“您最近一直殚精竭虑, 还是多注意休息。”
沈之屿没搭理这句话:“今日来这里的老臣, 已经被鬼戎军看押起来了, 换成了我们自己的人。”
“这么突然?”
“杨伯仲不是没长眼睛, 我将他们替换,最多只能拖延两天的时间就会被发现不对劲,接下来可能会……”沈之屿顿了顿, 正色道,“魏喜已经被我送走了, 最后问你一次, 确定要留下来?”
“我确定!”于渺毫不犹豫。
“那好。解药既然找不到就不找了,接下来我需要将杨伯仲逼至孤立无援的境地, 强迫他去找他身后的人求助,在这个期间,杨伯仲随时可能会因为被逼太紧进行反抗。”
“我可以帮到您什么吗?”于渺追问。
“你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如果我暴露了, 就证明兀颜他们也几乎暴露,那么届时你就是唯一一位杨伯仲不会疑心的人, 不要来救我,你得帮我送一封信给陛下。”
“可是大人您该怎么……”
“你既然要执意留下,就得听令。”
于渺咬了咬牙, 最后学着鬼戎军的模样单膝跪下:“是!”
沈之屿看着这小姑娘认真的模样, 不由得笑了笑:“你学兀颜做什么?”
“因为我很羡慕他们。”于渺抬起头, 眼睛仿佛有光,“他们很强大,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难倒他们,我想成为他们一样的人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哦?”沈之屿挑了挑眉,“说说?”
“您之前告诉我,如果成功带着娘离开于家,以后的吃穿用度也是一个问题,我希望以后可以进入鬼戎军,哪怕只是当一位炊事兵也好。”
沈之屿:“你问我没用,鬼戎军是陛下的。”
“陛下听您的呀。”于渺笑嘻嘻道,“我看得出来,陛下特别听您的话,你要是帮我求情,一定管用。”
沈之屿被她说得一愣,抬起手虚咳几声,回避道:“别贫嘴,过来研磨,我先将信写了。”
“好嘞!”
笔尖浸入砚台,黑色的墨争先恐后向上侵蚀,将干净的笔尖染色,于渺方才的调笑在沈之屿心中引起波澜,在落下第一笔的上一刻,忽然停下了手。
上一次,他没忍住,给元彻说了句多余的话。
现在想来有些后悔。
在不能给元彻任何肯定承诺前,沈之屿非常不喜欢自己现在这幅摇摆不定的模样,这算什么呢?将元彻绑住了,然后告诉他,自己极有可能没法陪他走下去?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的好。
沈之屿吸了一口气,元彻是少年冲动,但自己不是,自己早就过了那股“冲”的年纪,必须成为他们两人之间拥有理性的那一位。
沈之屿将写完的信折好,放进信封,确保这一次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才交给于渺。
时辰也不早了,于渺不便久留,她将信放进怀里踏着夜色悄悄离开了杨府。
此时的街巷人烟稀少,几乎看不见路人。
于渺想要早点回去,绕了一条近道,她的运气非常好,因为如果她再慢几步的话
才下工的车夫扶着墙,他身上已经布满了红疹,眼睛鼻子耳朵里留下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腿上好几块肉已经脱离,露出森森白骨,血水沿路留了一地。
他感觉自己很不对劲,喉咙里像是有一只手,随时随地要伸出来。
“咯……咯……”
他想要求救,却说不出话来。
他想……
一只黑猫站在墙上对他炸着毛发出警惕的嘶声,车夫看见了,竟然咽了咽口水,觉得这只猫非常的……美味。
下一刻,车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一把跃上墙壁,抓住黑猫塞进嘴里。
于渺听见猫的惨叫声,回头望了望,觉得背后阴嗖嗖的,不敢好奇,加快脚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