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已经两日,为什么齐王还要躲着?此时难道不该走为上计,保命为重?
躲得越久,嫌疑和危险就越大,他本就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要打死不松口,元彻也拿不到证据,就没法在明面上将他如何。
难道他手上还有什么筹码?留着不走,是没法走?还是还有别的目的?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齐王如今手中有的,无非是一味解药,而他想要的,无非就是那个位置这倒不难猜。
难的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当然有。
之前就说过,齐王和元彻之间,其实还隔着一个人,李亥这位所谓的先帝遗孤,目前看似最“正统”的存在。
只要他还活着,无论是齐王还是元彻,都差那么点意思。
要上位,李亥必须死。
而齐王这么狡猾,肯定不想自己去背杀害“正统”的名声。
如果这解药足够重要,重要到元彻不得不为了它不顾一切沈之屿当然不信齐王会用自己来威胁元彻,就算真的是,那也不是不顾一切,而是将元彻惹得更加残暴,杀个鱼死网破那么就剩下一个东西,京城数以万计百姓的命,一位为君者想要正名时最重要的东西。
齐王可以用解药和京城百姓的命,来逼元彻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李亥。
卓陀被沈之屿给套出了话,既心虚又害怕:“大人息怒……属下无能,研制不出解药,要想全城的人活命,只能出此下策啊……”
“只能?”
沈之屿似乎觉得这个词很讽刺:“城内第一批感染的毒人,还能等七八日吗?”
卓陀有些犹豫。
“回话。”
“能,能的!属下给他们用的汤药缓解了发病速度,他们至少还可以坚持小半月。”
沈之屿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呢?”
“大人在外耽搁了三日,才开始用药,身体的情况也……”卓陀没讲话说完,但明白人都知道是什么,“根据这俩日来看,可能会有点赶,但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大人不用担心。”
沈之屿却笑了一声:“我不担心这个,你的全力也不必竭尽在我身上,待会儿好好配合一下就好。”
“?”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卓陀回头一看,见魏喜不知在什么时候走进,手上正拿着一根木棍,跟在身边的药童已经被敲晕倒在地上,不待他回过神,下一刻,一把小刀就横在了脖子上。
卓陀惊恐万分:“大,大人?”
放眼整个京城,卓陀是对药理最了解的一位,也只有他才能将解药在最快的时间内熬制出来,短时间内找不出第二人,但凡有脑子的都知道,卓陀的命在此刻是最重要的,谁都能死,唯独他不能。
“抱歉,我自己出不去。”沈之屿低声道,“所以,走吧。”
解药是一定要得手的,但,李亥不能死在元彻手上。
沈之屿要去救李亥。
更要去救元彻。
魏喜打开门,外面的雨更大了,哗哗啦啦的雨幕让人视线模糊,他本想找把伞来撑一下,却见沈之屿已经带着卓陀跨了出去。
.
城西巷口。
住在这里的百姓已经被撤走,狼群先至,五匹为一队,包围住每一个出口。
尹青找了间木屋,搀扶着齐王坐下,数日奔波,就算有伤药在身,伤口没能得到足够的休息,还是会不断地愈合后又裂开。
齐王面色惨白,神情却近乎疯魔,越来越近的狼群奔跑的声音在他耳朵里不像是催命符,而是登上极位的助力。
齐王:“怕吗?”
尹青抬头,对上齐王的眼睛,苦笑了一声:“怕。”
“怕还跟着?”
“从昨日开始便想丢下你自己走,但不知道能走哪儿去王爷,虽然出生入死是为人臣子的常态,可怎么说呢,这种完全毫无胜算的方法真没必要,臣是想跟着你富贵,而不是没有意义的玩命。”
齐王:“你们啊,就是愚蠢,本王一直想把你们教成阿屿的样子,谁知你们个个都是废物,特别是你,反骨最强,和他最不像,连他的一成都不及。”
尹青:“……”
齐王低笑一声:“况且,谁说本王没胜算了,还记得自己昨天吃了什么吗?”
“什么?”
“解药,本王将这京城境内唯一的解药掺进了你的吃食里。”
尹青唰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盯着齐王,却被齐王拉着胳膊拽了回来,伸手拂在他的脸侧,捏了捏他的耳垂。
手很冰,像极了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顺着脖子缓缓攀上。
“躲什么?本王这是在保护你啊。”齐王亲昵道,“本王想了很多地方藏解药,但思来想去,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尹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狼群终于来到了门前。
齐王啧了一声,收回手,扶着墙站起来,干裂的嘴角往上提了提,再拍了拍将黑衣上的不存在的灰尘,抽出缺了一块的剑握在手中,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要维持作为李氏皇族的风度,不肯在元彻面前露怯。
鬼戎精兵一脚踹开门,再分两侧排开,将齐王和尹青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随后,元彻提着七尺重刀逆光大步走进。
齐王:“哈……蛮夷皇帝,又见面了。”
.
相府大门口,沈之屿冷声道:“让开。”
兀颜在见到这一幕时彻底傻眼了,但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坚守在大门边,苦色道:“大人,属下不能让,属下得陛下旨意,您若踏出这府邸半步,提头……”
“哦?”沈之屿打断他,语气不再平缓,他甚至毫无征兆地将刀子往上提了提,在卓陀脖子上划出一小道血痕,“那就是想看着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已发红包,注意查收~
第66章 连环 第十三
谁说我是去找元彻的?
日子久了, 差点忘了丞相大人看似温和有礼的皮囊下还藏着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这才是他的本性,只要挡了他的路, 无论是敌人,还是伙伴, 哪怕是他自己, 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清除掉。
兀颜进退为难。
冷雨将沈之屿淋湿透了, 衣裳和长发黏在身上, 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兀颜将手背去背后,大拇指内扣四指并排,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动作, 站在他身后的两位鬼戎兵立马会意,趁众人不注意, 屏息缓缓后退, 准备从侧面绕去沈之屿身后。
“大人,属下理解您现在的心情。”兀颜趁机帮他们分散沈之屿的注意力, “但恕属下直言,就算现在放您去找陛下,这件事情也已经没有任何余晖的余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们还是相信……”
“谁说我是去找元彻的?”
嗡的一声。
四周忽然陷入了一种迥异的安静,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脑袋空白须臾,耳边只剩下雨拍打地面的声音,
陛下的名讳极少会被提及, 就算再讨厌元彻的四大家也会用“蛮夷皇帝”称呼他,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兀颜甚至花了会儿时间来反应“元彻”这两个字指的是谁。
兀颜:“什么……意思?”
沈之屿:“还能是什么意思?”
冥冥之中,兀颜觉得接下来的话会让他恨不得当场聋掉,但很可惜,他耳聪目明,是非常优秀的鬼戎亲卫,百尺之外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只见沈之屿深吸一口气,微仰起头,挑衅似地用冰冷的刀面在卓陀的下颚上拍了拍,笑道:“你们北境人,确实厉害,但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啊。”
“其实我也想陪你们玩下去的,多好,君臣和睦,元彻什么话都会听我的,我只需要动动嘴,给他指几个招,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赶走一切阻碍,是不是?可谁叫他要杀殿下呢?不就是几万人的命而已,丢了丢就丢了,大楚的人那么多,谁能比殿下更重要?”
兀颜的脑子被这一堆话砸得一团乱,混沌中,他挑了一个词:“殿下是……那个李亥?”
沈之屿的笑意更深了。
兀颜:“你……”
“没错,我就是在利用你们,毕竟殿下还小,手里也无兵无权,实在不好办事,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先用你们来把该扫除障碍全部扫除了,藩王,世家,等该死的都死了,再趁你们不注意,杀了元彻,送殿下回位。”
兀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觉得他该生气,毕竟按照沈之屿的话,从去年开始,他们就一直被玩弄在掌心,若不是现在出了这一桩事,后面可能还会继续被糊弄下去,直到最后,才发现这都是在为旁人做嫁衣。
但这口气他提不起来,总觉得其中什么东西不对劲,具体是哪儿,凭他的头脑短时间内说不出来。
只能去观察那些蛛丝马迹。
对了……对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但眼角没有弯,眼里也毫无得意与快活。
兀颜凭着直觉问:“为什么?”
稍后,他又自己回答:“您在说谎,您只是想激怒我们,对吗?”
沈之屿:“……”
“大人,算属下求您了,回去好不好?”兀颜上前一步,“我们都守着您,您睡一觉陛下就回来了,就都没事了。”
“……”
又是这些话。
卓陀说“只能这样”,兀颜说“就都没事了”。
他们把元彻当什么了?
“行了!”沈之屿觉得讽刺至极,不想再听,他似乎已经没有了耐心,哂道,“废话够了吗?让不让,不让他就要死了!”
刀刃再往上提了提,卓陀脖子上的口子更大了,眼见就要触及到动脉,就在这时,一阵风从沈之屿背后袭来!
是方才隐匿气息的那两位鬼戎兵!
沈之屿暗骂了一声。
没人能在单枪匹马还挟持着人质的情况下从鬼戎兵手中逃脱,更别说沈之屿这样的身体情况,淋着雨持着刀已经花费了他几乎全部的力气,电光火石间,他立马放弃和背后的鬼戎军正面相交,侧身躲让,硬生生地抗下一击,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手上他不能丢掉卓陀,失去筹码。
兀颜喝道:“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