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是位疯美人 第81章

  远方有两两三三结伴的宫女走来, 和他插肩而过,稍后,小声的嘀咕传来:

  “丞相大人真的没了?”

  “嘘, 小声点,应该是的, 这事儿千万别到处说, 我们就当不知道。”

  “可是……”

  “可是什么?”

  宫娥叹了口气, 娇柔的脸上满是惋惜:“我还以为能看到陛下和丞相大人共治的一天呢。”

  沈之屿将她们的话听在耳里, 伫立原地,低垂着头,久久不语。

  元彻可谓是大楚历代以来最没规矩的一位皇帝, 不仅他自己没规矩,下人们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胆子在他的带头没规矩下逐日壮大, 所以皇城内,其实不难听见议论。

  夜里巡过三巡, 下了牌的鬼戎士兵已经过了最困的时候,干脆不再睡,偷偷提出一壶藏在屋子地板下的酒,去到篝火边围坐闲谈。

  此时本该是他们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 但今日发生这么大一桩事,实在没法放松。

  “可惜了。”一人评价道。

  “可惜?呸!我看就是那姓沈的没眼光!”另一人喝高了, 扔下手中酒壶就开口骂道,“我们陛下,我们主子, 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他凭什么看不上啊?我还不嫌是他高攀了我们小主子呢!”

  在北境的时候, 这群鬼戎兵对元彻的称呼是“主子”,因为在家排行老二,年纪也不大,辈分长于他的有时候还会喊“小主子”,这是一个非常亲昵的称呼。

  “老陈你收着点……”

  “我就是个粗人,不懂他们那些谋权纵横之术,我只知道小主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初那么小一个娃娃,坐在狼背上都要老陈我扶着,如今一晃眼长得这么高,二十多年了,兄弟们没舍得让他吃过一点苦,凭什么被一个中原人给欺负了去!?”

  “要不这样,我们去帮小主子找个和姓沈的长得差不多的人来,娘的,天下有才又好看的那么多……”

  “老陈!”

  朋友打断他,厉声道:“你疯了吗?”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沈之屿走过去,左右别人看不见他,便直接捡起那个被扔掉的酒壶,将里面剩下的酒仰头尽数倒进嘴里,清酒顺着衣襟流下,打湿了衣裳,他也想大醉一场。

  然后,补充道:“你们倒是找啊……”

  沈之屿把酒壶放回原位,走向皇城外,他想逃离这里。

  可能去哪儿呢?

  回丞相府么,那里空空荡荡的,没必要回去。

  沈之屿一抬头,发现自己来到了温府,耶律录也在里面。

  这两人原来这一世就……沈之屿摇着头笑了笑,可笑容还没在脸上留住片刻,便消失了。

  子远在哭。

  算来子远当下也该二十有三了,换做旁人家的公子,儿子都该断奶了,他还像个小孩一样该哭哭该闹闹,嚎起来整个屋子都要颤上三颤,也对,反正前有沈之屿哄,沈之屿没了后,又遇上了耶律录,这辈子都可以不用长大。

  “走开!”温子远一把推开耶律录,“都是你们!你们来中原干嘛!你们不来我哥就不会死了!我没有哥哥了!!!”

  耶律录哑口无言,虽然这话有些无理取闹,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再加上他本就不会和温子远争辩什么,只好站在三步之外的地方,温言道:“好好,我不过来,我保证不过来,子远,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我说了我不吃!”

  温子远抓起小桌上的粥便砸了出去,粥是耶律录刚端进来的,还很烫,手背立马被烫得一片红。

  耶律录看得心立马揪起,都顾不上自己也被烫着,只想要带他去用凉水冲手。

  刚跨出一步。

  “滚啊!”

  温子远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随即又抱住自己的脑袋,嗓子哭得一抽一抽的,耶律录连忙退出去。

  屋外,沈之屿看着耶律录一拳锤打在梁柱上,力道之大,手骨都打出血来了,是盛怒无处发泄,只能独自垂头丧气的无奈。

  “你别管他。”沈之屿低声道,“确实不关你的事。”

  耶律录听不见他说话的,更没法跟他沟通,沈之屿只能坐在一旁,自言自语道:“教你个法子,过几天带点吃的去哄,一会儿就哄回来了。”

  话音刚落,耶律录道:“丞相大人。”

  沈之屿一愣,疑惑地看向耶律录,以为对方能听见自己说话,结果耶律录连个眼神都没挪,咬牙切齿地兀自喃喃道:“求你了,你要走就走,走远点,可别回来把子远也跟着一起带走。”

  沈之屿:“……”

  这人真是……算了。

  沈之屿无语至极,懒得再和他说话,回到屋子里,见子远蜷成一团挤在床铺最里侧,已经睡着了,但脸上的泪水还没干,鼻子也红彤彤的,手不安地抓着被子,沈之屿拿过一旁的手帕替他擦了擦眼泪,然后掖好被角。

  “哥……别走。”温子远不知是梦到了还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低喊一声。

  “睡吧。”沈之屿淡淡地回答道,“以后要听耶律录的话,收一收脾气,别人只是喜欢你,又不欠你的。”

  只是喜欢你,又不欠你的。

  说完,沈之屿的神色也黯淡下来,心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与此同时,“吱呀”一声响起,门框被悄悄推开。

  耶律录没走,一直在门外守着温子远,确认他睡着后,才端着烫伤药走进,手脚放得极轻,估计连轻功都用上了,衣摆一撩单膝跪在床边,捧过温子远被烫伤的手,用棉布沾上药粉涂抹在上面。

  沈之屿见他这个举动,默默起身,给他让出位置。

  深夜,万家灯火都入了梦,在温暖的屋檐下与爱人相拥入眠。

  街上冷清得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那声音说完“看大楚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后,就再也没出现,既没说怎么看,也没说看哪儿,沈之屿就像一缕迷失了方向的孤魂,在地动山摇的自然之怒下,脱离了原来的身体,来到这一个已经不再属于他的时空,他到处游荡,茫然又无措之余,还得被迫接受这些足以排山倒海的情绪。

  来来去去,绕了一大圈,还剩下一个人元彻。

  沈之屿本不想见元彻,其他人已经够他受的了,难以想象见到元彻后会是什么模样,但感情这种东西,总是琢磨不透,有时候越抗拒却就越是要面对,它既是你的勇气也是你的懦弱,有时候还像是藏在箱子里的小猫,会趁你不备猛地跳出,挠你一爪,让你心肺皆痒。

  他之前看上去那么伤心,要不去安慰安慰他?虽然他看不见自己的存在也听不见自己说话。

  到了后面,沈之屿也说不清这一趟是去安慰元彻还是安慰自己,他六神无主地回到皇城,此时夜幕已过,天大亮。

  但,陛下躲了起来。

  沈之屿找了议政殿,找了寝殿,甚至找了后山溜狼的地方,都没有任何陛下的影子,他没法找人问,只能靠自己,一上午就这么草草过去,好在现在不用吃喝也不用睡觉,更不会觉得累,有大把的时间去慢慢找陛下。

  最终,在皇城深处,一座毫不起眼的殿宇面前停下了脚步。

  沈之屿只看了一眼,便立马后悔了。

  元彻抱着他死掉的那一位脸埋在他的颈间,一起躺在一块巨大的千年寒石上。

  殿内没有杂物,只有他们。

  自己身上的血污已经被清洗干净,换上了一身宽松雅致的白袍,上面的刺绣和样式都是他喜欢的,头发散开,好好地铺在脑后,有少许被拨来前胸,双手放于两侧,除了脸色苍白一点,与正常人无异样。

  千年寒石寒气极重,能保肉\身不腐,但对正常人而言危害极大,五个时辰内冻坏筋骨,十个时辰就没必要下来了。

  “够了!”

  沈之屿想要过去把他拽下来,可这一刻,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其他人都能触碰,唯独元彻,唯独陛下,周身像是有一层屏障,在距离一臂的位置将他无情地挡在外面,任凭他如何捶打,都纹丝不动。

  “元彻!你看清楚,我已经死了!”沈之屿终于崩溃了,“这具身体感受不到,更不会回应你,这都是徒劳!”

  “你堂堂一个皇帝,富有四海,执着于一个死人做什么?”

  “人死不能复生,你能不能不要再为难你自己了……”

  有那么一瞬,元彻已经结了霜的眼睫忽然微微动了一下,启齿道:“一定能的。”

  “什么?”

  元彻将寒石上的那位沈之屿的双手拢过,放在自己手心,嘴里哈着白气,想要替他暖一暖,目光坚韧又狠戾,一字一句道:“朕一定能让你睁开眼,你逃不走。”

  沈之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觉得陛下脑子已经冻得不清醒了。

  而下一刻,沈之屿忽然想起来,元彻好像并没有没说错。

  自己确确实实“活”过来了,他当时闭上眼后,再睁眼时已经重生到了七年前,与七年前的陛下隔着城门与叛贼兵马遥遥相望。

  难道……

  沈之屿猛地抬起头,难道这光怪故离的重生,和陛下有关?

  .

  梦外。

  地动之后,京城,特别是城西,像是被扣进一口锅里摇晃了几翻,楼阁瓦房像是被推倒的积木,一片狼藉。

  元彻刚从地动的裂缝中背着沈之屿爬上来,就后背一热,大片的血顺着他的肩膀落下。

  “快快快!都让开!”

  “去把卓陀喊过来,赶紧的!”

  “找块空地出来!!!”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第71章 连环 第十八

  (前世)他要他的丞相大人永远干干净净

  好在百姓们已经被提前疏散, 无需再腾出人力去顾及,余下的鬼戎兵虽也被这忽如其的地动打了个懵,但他们反应迅速, 不用吩咐,很快就重新整兵结队, 投入进灾难后的残局收拾中。

  与此同时, 兀颜提着卓陀赶到。

  兀颜在接到消息的第一瞬便不要命地一路狂奔, 卓陀刚双脚沾地, 还没来得及走眩晕呕吐的流程,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吞了回去。

  他先是看见元彻身上一片红,从肩膀开始, 一直蔓延至整个前襟,原以为是陛下受了伤, 转念一想又不太对劲, 有这出血量人还能好好地站着吗?

  卓陀一个激灵,这才看见陛下身后背着的丞相大人, 那身子骨憔悴得让人第一眼根本不会注意到,元彻将沈之屿放在鬼戎兵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上半身靠着自己,双目通红道:“他吃了什么?”

  沈之屿双目紧闭, 眉头下压,像是陷入了一场梦魇, 嘴里还在时不时地呕出血来,卓陀一边一五一十地将丞相府里发生的一切尽数交代,一边从药袋里取出银针, 刚要下手, 被元彻拦住:“朕来。”

  沈之屿的血带着疫病, 一旦沾在伤口上,就会被传染 ,这一场地动里,众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卓陀犹豫道:“陛下您……”

  “朕没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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