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等领命。”
牛以庸离开前,忽然感觉沈之屿走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在耳边幽幽地低声补充:“你的那些小心思,虽都是在该有的界限内没酿成过大错,但从现在开始,给我用在应该用的地方,不然新账旧账一起算。”
牛以庸浑身一寒,忙道是。
因为此话除了赤裸裸的警告之外,牛以庸还明显察觉到,沈之屿身上那股锐气更加严重了,好像有妖魔鬼怪在他身后追赶,逼迫他以一种旁人难以想象的脚步对某些事急于求成。
牛以庸惊魂未定地走了,此时此刻,沈之屿正头疼得厉害,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方才那杯三天前的凉茶也灌得他满腹难受,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真出事,转告一旁当值的鬼戎兵:“去熬碗药,我得睡会儿,一个时辰后或者中途有什么事,立马叫醒我。”
与此同时,元彻已经在原定的位置围住了那一群南方藩王。
都是些虾兵蟹将,也不知是凑不出来人还是气运将尽的藩国已经人心涣散,此次藩军总计莫约两三千,再加上从南方长途而来已是相当疲惫,和当初魏国完全不能相比,根本没有什么打仗的气势和威胁可言,鬼戎兵突击围剿的时候,基本算得上在做单方面的屠杀,元彻骑着头狼,站在一个山坡上,看着山谷离的惨状,抬手握拳:“停!”
鬼戎兵们收放有度,后退回来。
藩王们气喘吁吁,手中执刀的手累得颤抖不已,恶狠狠地看向元彻。
穷途末路四个字形容此时的他们再恰好不过。
元彻摁了摁眉心,叹息道:“朕再说一遍,你们的家眷和朕没有关系,若你们继续执意沿路烧杀抢掠,扰乱百姓,别怪朕无情。”
“蛮夷人,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伙同李寅上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博得名声的同时杀我们于无形!”其中一位藩王骂回道,“来啊!谁怕谁?本王誓死不降!”
元彻:“李寅是谁?”
“小楚王的名字。”一名亲卫在旁提醒,“姓李名寅。”
元彻:“哦。”
不过这都什么跟什么?
兀颜跑回来,覆手在元彻耳边说了什么。
冬季风大,峡谷更盛,吹得元彻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沉声道:“当真?”
“千真万确。”兀颜正色道,“属下亲眼所见。”
元彻回过头,重新看向底下那群人的时候,俨然已经起了完全的杀心。
“他们已经没有了顾虑,很可能会鱼死网破。”
出城前,沈之屿就提醒过他。
元彻打了个预备张弓的手势,鬼戎兵们立马会意。
而那藩王还在骂:“怎么,不敢了吗?你这个蛮夷匪徒,强盗,骨子里就是没有礼义廉耻的野人!靠抢夺他人之物来苟且偷生……”
“放箭!”
唰唰唰!
无数的箭羽齐发,将被围困中间的人在顷刻之间射成了个刺猬,藩王最后的话没能说出口,喉咙就已经千疮百孔了,死前,他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仿佛大仇已报。
亲卫走上前,挑起藩王们的衣服,一堆密密麻麻乌漆嘛黑的东西顺势落了下来,看得人鸡皮疙瘩直往外蹿,和兀颜方才所说别无二至,是和藩王本人一起被射穿的毒蛇昆虫的碎尸南藩众国雨林众多,毒虫数量高居不下,藩王们便想到以自己为饵,饲养毒虫作为杀手锏,和元彻等人同归于尽。
如任这些东西爬出来,咬上一口,或者甚至只需将带毒的粘液沾在伤口,以行军的医疗,根本救不回性命。
亲卫们用备用的衣服裹紧裤腿衣袖等位置,点燃火把,将还没死透的虫子挨个挨个用火烧死,火星咔嚓的炸裂声以及焦糊的味道到处皆是。
元彻掩着口鼻,忽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蓦地一缩:“全部后退!!!!”
电光火石间,只见藩王们背背相坻的缝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少年,这少年着实太瘦小了,混在人群中几乎看不出来,他抱着头,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下呕出一大摊黑黑的还在蠕动的粘稠物。
竟然是一个虫人!
这几乎是传说中的事情了,元彻也只在乱翻沈之屿的书柜时无意瞥见过,当时觉得新奇,顺道多看了两眼,记了下来:繁衍季节里,为了不让毒虫肆掠,一些落后的村子里会选出一个“活人祭品”,“祭品”需喝下一种特制的药,以便毒虫钻入七窍时依旧活着,直至虫子将内脏肺腑啃噬从七窍离开,再干涸而死。
而饱餐后的毒虫,往往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在村落。
瘦小的少年不够吃,粘稠物中顿时飞出数十只长相怪异的毒虫,鬼戎兵在听见元彻呼声的瞬间拔腿就跑,可人哪儿跑得过长翅膀的东西,眨眼便有几人中了招。
“娘的!”
“都往水里跳!”元彻从头狼背上翻身跃下,先踹了狼屁股一脚,让它也快跑,然后逆着人群冲入其中,从衣兜里拿出火石,“兀颜!打掩护!”
“是!”
少年还在不断作呕,他整个人已经虚脱了,躺在地上抽搐着,用迷茫无助地眼神看向元彻,元彻当机立断先射杀掉少年,阻断新的虫从他体内涌出,然后再将原为火把准备的油脂扔出去,用火石点燃。
爆炸应声而起。
少年当场灰飞烟灭,随之而来的冲波以不容小觑的力量掀翻了四周的一切,生长在峡谷夹缝中的灌木被拔地而起,抛向空中,也包括身在其中的元彻和兀颜。
.
沈之屿猛地睁开眼睛,不等回过神来,腹里一阵绞痛,那杯凉茶终于起了“作用”,害得丞相大人将胃里的茶水混着血丝吐了出来。
“大人!”
“快,大人醒了!”
“去把温着的药拿来!”
沈之屿喝得不多,吐也自然吐不了多少,就这么一下,然后便侧倒回榻上,仿佛蒙有一层水雾的耳朵努力地分辨四周的脚步声,整齐,有力,他想起来了,这里是议政偏殿,身边是元彻的鬼戎兵,他在守完耶律哈格后有些坚持不住了,浅睡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满是爆炸和烈火的噩梦。
沈之屿很讨厌火。
有人搬开了他的嘴,灌进了药,呛得他脾气上来,咬紧牙关抗拒。
那些人又劝他,说喝了药就会好很多。
哎,行吧。
沈之屿喝了一半,洒了一半,黑色长发几乎被冷汗混着虚汗给打湿透,黏在过于苍白的脸侧和脖颈,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拧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软的,歇了好一阵,才扭头看见窗外的黄昏:“不是让你们一个时辰后叫醒我吗?”
鬼戎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稍后,一人出列道:“回大人,属下叫了,还叫了好几次,您……都没有醒来。”
沈之屿心里顿时一沉。
可不等他想更多,又一位鬼戎兵跑进来,在五步之外单膝跪地:“大人,天牢那边来消息,楚王要求再见陛下一面,说是有重要事情还没交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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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坚壁 第三十一
我只想亲手把你千刀万剐
此话一出, 犹如落入滚油的水,炸开了一片人的情绪,殿内立马七嘴八舌起来:
“陛下?他还有脸见陛下?”
“陛下忙, 没空见他,叫他该死就去死。”
“他竟然还活着?还以为他早就畏罪自尽了呢。”
“可别又是在打什么算盘。”
鬼戎兵们平时只闷头办事, 从不夹带情绪, 这还是第一次, 想来或许是和耶律哈格有关明眼的都明白楚王是造成耶律哈格意外的真正凶手。
从头到尾, 只有沈之屿一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地继续躺着,像是听见了, 又像是没听见,他那身体薄得几乎能消失在被子中, 伸出来的一截手臂上血管呈蓝紫色, 唯有起伏的胸口透露着微弱的活气,脆弱得像个瓷娃娃。
但偏偏是这瓷娃娃, 顶起了大楚的天。
众人尴尬地察觉到了失态,连忙跪地禁声。
传话的鬼戎兵低声道:“大人,陛下如今不在城中,是无视掉还是让他等着?”
又是一阵无声, 就在他们以为沈之屿已经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后者忽然开口:“去烧些水, 继续看好他,我半个时辰后就来。”
众人大惊:“大人要亲自去?”
.
天牢,墙上的火把静静燃烧着, 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从发着霉的走道角落穿过, 忽然, 鼠身一顿,前爪高高立起,用鼻子不住地嗅着。
下一刻,锁定目标,果断扭头往回跑。
小楚王李寅手脚都被上了铐,盯着那只愚蠢又自由的老鼠被自己用馊饭吸引进来,丝毫不知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白花花的大米就在眼前,老鼠瞬间乐开了花,几乎是飞扑上去。
但它没有落入毕生的梦想中,而是被一只手在空中拦腰抓住,然后
火光摇晃,墙上多了一小摊赃污。
李寅徒手捏死了老鼠,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表情极为讽刺和厌恶,他冷笑一声,将老鼠尸体扔了出去。
鬼戎兵走到一半,看见一团黑色不明物体飞过来,连忙挡在沈之屿面前,抽刀将其一刀两断。
“大胆!”
李寅着循声望去,以为是元彻来了,好整以暇直起背,“陛”字都咬在了嘴边,却见面前人一袭白衣,从上到下都干净得晃眼,和这天牢格格不入。
李寅啧了一声,打量道:“我要见皇帝,你们找个小白脸来做什么?看着玩吗?”
沈之屿坐去鬼戎兵搬来的椅子上,掩袖咳了两声,没理他。
李寅:“还是个病秧子。”
于渺上前,将这三天内天牢的一切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沈之屿,基本没什么大事,李寅每天的乐趣就是骂骂人,或者拿这些老鼠耗子出气。
沈之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人。”于渺听说了耶律哈格的噩耗,有些担心,“这个人邪得很,您小心一点。”
“再邪也活不过今晚。”沈之屿淡声道,抬头瞧见于渺蓬头垢面,眼下一团乌青,脸上也脏兮兮的,想来估计是为了亲自盯紧楚王,这几日都没好好合过眼,“幸苦了,去军中领几日假,好好休息会儿。”
于渺一愣,骤然听出沈之屿平淡话下的弦外之音:“大人是要……”
“嗯,回去吧,后面的东西不干净。”
也是,论邪,这天底下有谁比得过沈之屿?
于渺不再多言,拱手告辞,待她彻底离开天牢,鬼戎兵便将这一块的天牢牢门从内锁上,确保不会有路过的狱卒误入,然后熄掉走道里的火把,只留下关有楚王牢房里的那几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