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不罚。”元彻顿时心软,脚底改道从旁绕去,“说其他的,弟弟和师兄之间应该没事了,等回去后我们把就弟弟丢给师兄,免得他一天在府里晃悠碍眼,想做点什么都得先看看他在不在,烦死了。”
“……”
而这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块碎掉的木板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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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颜背着最后一位老爷子从窗户里跳出来,他们前脚刚落地,后脚那窗户就轰然倒塌,巨大的冲击力推着他们往前倒去,老爷子被亲兵们接住,于渺及时赶回来,扶了一把兀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镇压了叛乱的百姓们正是空前团结的时候,见此,纷纷前来帮忙,有力的出力,没力的就维持秩序指引方向,将周边可能被殃及的地方腾了出来,让亲卫军们有一口喘息的功夫,不至于被累死。
元滚滚和牛以庸等人赶来,一打听发生了什么,顿时吓得失色。
“派人进去救啊!”牛以庸道,“都杵着干嘛!”
“进不去了。”一名亲卫压着声音回答,“哪怕是多一个人的重量都可能会加速倒塌,适得其反,我们要么在外面候着,等着陛下自己逃出来,要么等它彻底垮塌后再进去搜寻……”
牛以庸一听,脚底一软,差点当着众人的面一屁股坐了下去。
兀颜大半边身体的重量都是于渺替他撑着,好几次都快要倒了,卓陀立马调了些药给他灌下去,再掐人中,好半天,人才缓过气来。
“你得休息会儿。”于渺早有准备,在他醒的瞬间立马一把按住,正色道,“不要硬撑。”
“是我……”兀颜看着那摇摇欲坠的高阁,哽咽道,“是我没有及时救出陛下和丞相大人……我要是再厉害一点就好了……”
太阳依旧还在缓缓往头顶攀爬,全京城,就它依旧不紧不慢。
人们站在地面,仰望着这栋高阁,神色肃然。
忽然,一身惊呼传来。
“快看!是陛下!”
“另外一边是不是还有两个人?嘶,怎么有点眼熟?”
“啊啊啊!”
不待人们看清其他,一位小女孩的失声尖叫骤然响起,把小脸埋进父亲的肩膀里,不敢再看。
只见元彻刚刚差点就从高处落下来,人心骤然提到嗓子眼,但还好有惊无险,只是翻身滚了好几圈,就稳住重新站起,陛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整个人像是被愤怒吞没,每根血管都在叫嚣着厮杀,血丝布满眼眶。
于渺也随声抬头看去,下一刻,呼吸一滞。
时间倒退回一炷香之前
元彻终于在第三次时成功带着沈之屿来到了窗户边,幸运的是沈之屿没睡着,时不时地会微弱地回应他的滔滔不绝,不幸的是这里太高了,十层,他一个人还勉勉强强,但不能带着沈之屿直接往下跳,情急之下,元彻回头看了一眼屋子内,脚下这块地最多还能撑两柱香左右的时间。
“陛下……”
元彻一团浆糊的脑袋一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是沈之屿在说话,话音嘶哑,像是堵在喉咙里的,他一边继续思考,一边回答道:“没事啊,没事的,你别管其他的。”
“陛下。”沈之屿喃喃道,“大辰……干净了,彻底干净了,谢谢……”
“谢什么谢!不许这样说,这是你自己的功劳!”元彻咬牙道,“咱们好日子在后面呢,等你修养好,长胖一点,朕就带你……!!!”
沈之屿骤然咳出一滩血来,身上开始发冷,元彻鼻子一酸,再也顾不得其他,跪在原地轻抚着前者的背。
“不难受,不难受,”声音破了音,麻木地重复着相同的字眼,元彻已经分不清这是在安慰沈之屿还是自己,“吐出来也好,这是淤血对吧,压在胸口不舒服而已。”
身后传来脚步声,元彻像是受惊地猛兽,一把将沈之屿塞去身后。
来者是齐王。
“蛮夷人,”齐王也很狼狈,胸脯仿佛被方才的木桌砸得凹陷进去,血从头顶蜿蜒而下,染红了大半张脸,“本王今天一定会带走阿屿,这天下你可以赢,但他不行。”
下一刻,齐王猛地扑上来,元彻也毫不示弱地迎接上去,可就在这时,齐王低声一笑,故意凑去挨了元彻一拳,然后借力滚去沈之屿身边。
糟了!
“住手!!!”
齐王抓着沈之屿一跃而下。
元彻连忙紧跟而去。
地面。
“想起来了!那个人不是前朝的丞相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有人惊呼,“难不成是他设计害的陛下?”
“不对,”另一人回答,“好像不是这样。”
“陛下在做什么?这楼快要塌了,都出来了为什么不直接跳下来?”
“陛下在救那个丞相!”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藏了数年的秘密骤然被拉至明面上,好一群人都纳闷,在他们心里,沈之屿就该是最大的前朝余孽,那些谋逆的事情就是他的指使,他该不得好死。
可现实似乎不太一样。
“拉弓拉弓!”兀颜一个激灵,不敢怠慢,大喊,“掩护陛下!”
亲兵反应迅速,脚步声整齐,不出片刻,便有无数支冷箭指向上方。
但他们不敢随意放手,一来晃动太大了,二来他们三人距离很近,特别是元彻和齐王,这两人再次扭打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出现无法挽回的后果。
几方就这样达成了一个僵硬的持平,谁也不敢先下手,找不到突破口。
而时间亦步亦趋。
好疼……
好吵……
发生了什么?
沈之屿侧躺在屋檐边,半边身子都悬空在外,稍微一动就有可能会落下去,天上的太阳刺得他感觉自己正在缓缓蒸发。
打斗声,很近,很激烈,招招都是冲着要命去的。
是元彻和齐王,元彻想要来找他,被齐王阻止。
得帮陛下想个办法。
沈之屿一侧头,看向地面的人群,他们的脸上或惊奇,或担忧,或紧张,紧接着,视线忽然和兀颜碰撞上。
兀颜心里一惊他懂了对方的意思。
“小渺儿,拿副弓箭来,别太沉的,把它捆在箭上。”
于渺一愣:“捆箭上做什么……等等,确定能行吗?”
“我们照做便是。”兀颜坚定道,“乖,去拿来。”
命运这种东西,光怪陆离。
当你准备万死不辞的时候,它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手下留情,让你留有一线生机。
而当你想要争取一把,赌一赌,它又摇身一变,那么地残忍,那么地壮烈以歌。
“如何?失去的味道不好受吧?”齐王抵着元彻的咽喉,“从本王有记忆开始,每天都是如此,今天该你了!”
“像你这种人,”元彻费力抓过一片砖瓦,猛地砸向齐王的脑袋,“活该永远活在阴沟地道里!”
血色再现。
元彻一把掀开齐王,拔腿向沈之屿跑去,中途脚底的砖瓦垮塌,齐王乘胜袭来,抓着他的头往地上一扣。
砰!
鼻血立马横流,元彻暗骂一声,横手一抹干净,大概是穷途末路,齐王这时意外地能打。
“这种人?本王哪种人了?”齐王面目扭曲癫狂着道,“何必这样高高在上,其实我们都一样,你看,我们追求的东西不就是完全相同吗,你想当皇帝,本王也想,你要掌控阿屿,本王也……”
元彻一拳打飞了他两颗牙。
“闭上你的狗嘴!”
掌控。
这就是他们李家人对沈之屿乃至沈家的想法。
捧着放在高位,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全是索取,禁锢,贪婪。
前朝的丞相大人,既权倾朝野,也孤无所依。
李氏真的傻吗?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烂了吗?
他们知道,他们其实什么都知道。
可他们不想改,不愿改,他们养着四大家任其滥杀无辜,非社稷将倾,忠臣良将一个也不放过,因为四大家可以给足他们骄奢淫逸纸醉金迷,当一个手握滔天权势的上位者,定然比当一位每日为了民生案牍劳形的皇帝要快活许多,至于那些所谓的杂事闹心事,交给忠心耿耿的丞相大人不就好了?反正自己就算亲自来,也不会更好。
但元彻至始至终,只想要他的大人开开心心,平安顺遂。春能踏青赏花,夏能折扇品茶,秋来挑灯题诗,等到大雪封山的冬天,就回家,在寝屋里生起炉火,搭着同一张毛毯,再温一壶酒。
这才是他决定踏上皇位的初衷。
两人你死我活,都恨不得就地杀了对方,分别挂了不同程度的伤。
就在这时,忽然,一支箭从前方袭来,刺进了齐王的手臂,打破了这个僵局。
齐王扭头一望,只见沈之屿不知是怎样熬过身体的不适,竟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那被折断的右手无力,便用左手代替张开弓,牙齿咬着箭尾射出了这一箭。
是啊,想当初的丞相大人也文韬武略皆具,骑射更是一绝,曾在一群皇宫贵族子弟中拔得头筹,得帝王亲口嘉奖。
唯一可惜的是,齐王这个胳膊是假的。
“阿屿。”齐王拔下箭来捏碎,低笑,“这么迫不及待的?”
沈之屿能拉开一箭已经是超出身体的承受范围,见没中,心里顿时一沉,千钧一发间,颤抖着手想要不管不顾地拉出第二箭,而整栋高阁恰好在这时再次发生了严重的垮塌!
“轰隆隆!”
亲卫们也不再继续袖手旁观,冲了进去!
牛以庸急得团团转,在原地不住求神拜佛,人们也没心思再想其他,心惊胆战地仰望着。
三个人都跌撞滚开了,视野里全是碎片和断裂,不知过了多久,混乱间,沈之屿感觉自己被一个力道接住,稍后,手也被包裹环握。
“朕帮你,来,顺着力道。”
是陛下。
元彻趁着方才的间隙来到了沈之屿身边。
喧闹,巨响,呼喊,风声,在这一瞬间全都远离。
这个天下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