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以为自己看错,正要再看分明时,御案之上发出清冷声音。
“文相,你退下吧。”
文修赶紧颔首躬身施礼,悄然退出大殿。
萧楚急切打开密封信条,里面内容一览无余。
“...阿楚,首先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院内那棵老桂树冒出了好多花骨朵,马上就要开花了!等桂花开了,我就可以给你酿桂花酒,煮桂花茶,做桂花糕...”
萧楚薄唇微扬,含着似有若无的笑容,隐隐透着爱意。
“...今日是下元节,我做了糯米糍粑,很好吃的!莫三那小子吃了大半锅,他也不怕撑破肚皮!哈哈!我本想给你留些,可又担心食物放坏了。唉!不知道你在京城有没有吃到糯米糍粑,记得吃的时候要蘸红糖哦...”
萧楚头也没抬吩咐卓奇道:“告诉御膳房,朕午膳要吃糯米糍粑,配红糖。”
“是。”卓奇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皇上接到秦公子的密信,都会让御膳房做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萧楚接着往下看信。
“...阿楚,临近咱们拜堂的日子,我越来越想你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连梦里都是你,真想快点见到你€€€€小周。”
萧楚小心翼翼的合上信,眸色翻涌着道不清的情愫,“阿奇,传旨文修,让他做好准备,不等五日后了,朕明日就启程去明北行省,巡视三江河道。”
卓奇微怔,随即想到什么,立即恭声应下。
...
怀南行省明德府,秦家老宅
今天的秦家老宅格外热闹,城里送雕花大床的人刚走,送木屏风的人又到了。
秦周笑盈盈的指挥着送货人,将家具摆放到位,将送货人打发走后。
秦周拿出前几日在集市买的大红底锦鲤彩缎被和五蝠捧云团红花枕,平整的铺在雕花大床,又在床四周挂上红棉细纱帐子。
望着眼前红彤彤的一片,秦周傻笑着“耶”的一声扑.在床上,将红被子卷在身上,一阵得意的翻.滚.....
莫三来到门前,望见雕花大床.上滚.动的人.形长条,木讷的表情掠过惊诧之色,迟疑唤道:“...公子...”
秦周停止了翻.滚,从被子中探出了小脑袋,“...怎么了?”
“送铜镜的人到了,问放在哪里?”
秦周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放在屏风旁边,让他们小心点哦,可别磕坏了镜子......”他一溜烟的奔出房去。
直到掌灯时分,秦周终于将作为婚房的东厢房和作为成亲礼堂的南厢房收拾妥当。
他满意的望着自己布置的婚房,拿着笔在黄历初五那天上,画了个×,还有一天,后天就是拜堂成亲的日子,阿楚说提前回来,估计明天就能到家了。
秦周想象着阿楚一进家门,看到自己布置婚房的反应,心中甜蜜极了。
...
明北行省,永江大堤
萧楚一身玄色常服,屹立堤坝之上,棱角分明的脸没有一丝表情,漆黑的眸子更是深不可测。
他身后躬身侍立着三江河道使、明北行省巡抚等地方官吏。
萧楚凌厉的目光在堤坝四周扫视片刻,又让三江河道使王护右拿出河道治理图细细察看。
王护右举着图,嘴上不忘拍马屁:“陛下洪福齐天,今年三江风调雨顺,堤坝坚如磐石,定能保三江流域的粮产丰收......”
“这个曹家口为何只设一道堤坝?”萧楚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指着图上某处地方质问着。
王护右赶忙看向皇上所指的曹家口,惊慌答道:“回陛下,曹家口并非河防重要关口,这里水缓浪低,几十年来也没有出现过洪患,故而只设了一道堤坝......”
“废话!”萧楚厉声呵斥。
王护右吓得吞下后面的话,“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臣妄言,臣有罪!”
萧楚瞥了一眼这个王护右,此人是右丞相卢至诚举荐之人,没想到竟如此平庸。
“曹家口位处三江交汇处地势最高的位置,这里虽然浪低水缓,但一旦决堤,江水形成俯冲之势,下方流域的几十万亩良田俱被淹没。朕限你半月之内,将曹家口加筑第二道堤坝,否则你人头落地。”
王护右吓得浑身颤抖,口中又喊着遵旨,又喊着谢恩。
萧楚眼中掠过厌恶之色,“还不滚去筑堤!”
王护右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萧楚挥了挥手,屏退了其他陪驾大臣。
他回首遥望永江,太阳西斜,映在一道道薄雾上,发出光怪陆离的暗红色。
这几日他马不停蹄的在盈江、惠江、永江三江河道各处巡查,今日终于全部检阅完毕。今夜他就能见到小周了,明日是他们约定好成亲拜堂的日子。
“阿奇,马备好了吗?”
一旁垂首侍立的卓奇低声道:“回陛下,汗血宝马早已备好,现在出发,戌时便能到秦家老宅。”
萧楚点了点头,刚想离开,突然,前方远处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
“咚咚€€€€”
萧楚眸色一变,声音似乎是从三江交汇处传来的。
“速速查明,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一个河道官吏张皇失措的跪倒在萧楚面前,“启禀皇上,不好了,曹家口决堤了!”
第47章 争分夺秒
怀南行省,秦家老宅。
今日是初七,也是秦周和阿楚约好的成亲拜堂之日,天还没亮,秦周就起床了,拿出裁缝铺做的大红喜服,欢心雀跃的穿在身上,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先跑到厨房准备一番,为了庆祝与阿楚拜堂成亲,他准备了好多食材,还买了陈年花雕酒。
虽然阿楚并没有像信里说的提前回来,秦周多少有些失望,但他能够理解,毕竟阿楚在外面做生意,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只要今天阿楚及时回来,跟他拜堂就好了。
秦周又在院内巡视一圈,细心查看还有哪些布置的不周到,他的目光落在一脸木讷的莫三和两只鸡、几只鸽子身上。
一炷香后,莫三头上、鸡、鸽子身上都被绑上了鲜艳的大红花......
...
明北行省,三江河道衙门。
萧楚双目紧盯着墙上的三江河防大图,薄唇微抿,周身气场阴沉骇人。
堂下,明北行省众多官员齐刷刷的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三江河防使王护右与明北行省巡抚张林偷偷交换了个眼色。
王护右壮着胆子,战战兢兢道:“陛下,曹家口决堤,洪水一日千里,直奔而下,臣等贱命死不足惜,陛下安危事关社稷,臣请陛下速速移驾永江上游安全之地。”
萧楚眸色幽暗,隐有暗火在燃动,“再说逃走的话,就杀了你!”
“嚓愣愣€€€€”卓奇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刀刃正对着王护右脖颈,寒光锃亮。
王护右吓得瘫成一团。
萧楚转眸问道:“曹家口决堤处,民工抢修几日能合堤?水患预测如何?”
王护右:“这...臣以为...”
他踌躇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王护右身后的一位国字脸官员忽的挺直身子,朗声道:“回陛下,这次堤坝口损坏范围甚大,即使倾尽民力抢修,至少需要半月,可是照倾泻而下的江水流速来看,只需三日,明北行省所有良田俱被淹没,七日后,邻边怀南、定远几省全会受灾。”
萧楚看此人面生,“你是何人?”
这名官员道:“臣名曾越,现任永江河道使,在王护右大人手下听差。”
萧楚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既是永江河道使,朕问你,这墙上的三江河道图,曹家口西侧为何所绘模糊?”
“这......”曾越望了眼前面的王护右,欲言又止起来。
“说!”萧楚厉声道。
曾越不再犹豫,直言道:“回皇上,臣不久前在曹家口西侧修筑了一座泄洪工事,以备洪患之年不时之需,可是这座泄洪工事尚未修筑完毕,王护右大人便急令停止,因为...因为那里有王大人外甥家的田产。”
王护右混身颤抖如筛,捣头如蒜,“陛下,臣冤枉啊!”
萧楚给卓奇一个眼色。卓奇拽起王护右后衣领,似拎小鸡般给拖了出去。
萧楚逼视曾越,“泄洪工事是你的设计?”
曾越目光坦诚:“臣不敢欺瞒陛下,这泄洪工事是几个月前,臣的好友怀南行省学政姚敬信中相告的兴水利六法之一,姚大人说这兴水利六法,乃是出自怀南行省一位生员的策论文章。臣觉得此六法甚是精妙,便优先采纳了其中一条建议,修建了泄洪工事。”
萧楚心中了然,看来是姚敬将他给秦周写的兴水利六法转告了曾越,也幸好这曾越果敢能干,提前修了泄洪工事。他直接了当道:“泄洪工事图拿给朕看。”
曾越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幅图卷,在皇上身前摊开,萧楚眸光极快的掠过图卷。
曾越小心试探道:“陛下,泄洪工事已完成六成,能够承载一定量的洪水。”
萧楚黑眸微眯,绽出锋利的寒芒。
“卓奇,你速派人拿着朕的令牌,骑着汗血宝马,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南山军营,急调三万骑兵,驰援曹家口抢修堤坝。”
卓奇应声离去。
“王护右办差不力、因私废公,斩立决!曾越擢升三江河道使,总领曹家口修堤御洪之事。曾越你立即带人打开曹家口西侧的泄洪工事,将江水引入泄洪区,减缓曹家口决堤处水流量。”
曾越眼中露出坚韧的光芒,“臣领旨,有了泄洪工事减缓水流,加上南山军营的士兵援助修堤,臣誓将保卫大堤安危,保卫陛下安危!”
萧楚上前几步,用力按了按曾越的肩膀:“记住,你要保卫的是三江百姓和大齐粮仓。”
曾越心中激昂不已,给萧楚磕了三个响亮的头,便起身匆匆而去。
“巡抚张林,你率明北地方官员做好百姓转移及赈灾之事,绝不可让受灾的百姓流离失所。”
“臣遵旨。”巡抚张林脸上犹豫不决,终是硬着头皮道:“陛下,永江一线如今危机四伏,臣斗胆请圣驾去往上游安全的地方。”
萧楚神色冷冽,“堤坝危机一日不除,朕就守在这里。”
...
怀南行省,秦家老宅,深夜。
莫三将宅院内烛灯换了蜡,望了眼身着红色礼服,呆坐在大门槛上的秦周,他已经在那里坐上半天了。
秦周的目光略显呆滞,倚靠在门框上,眼巴巴的望着道路的尽头,再过半个时辰,就子时了。过了子时,初七就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