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晋良是悍将,可不比那公子无忌文弱。”
嬴政却不担忧这些,道:“诸位不必忧心,还请射师移书一封,派人送到魏国军营,告知他们公子无忌已然落入我秦军手中,请他们前来会盟。”
“会盟?!”蒙武惊讶:“又是会盟?可……”
有坐不住的将领道:“可是晋良与公子无忌血汗深仇,晋良巴不得公子无忌死无葬身之地,他如何会来会盟啊!”
嬴政却道:“晋良的确与公子无忌有仇,但晋良与公子无忌同是魏国人,射师只要在移书之中写明,魏国的公子落在了我们手中,还是个有名望的公子,若是魏国不来会盟,那么他们的百姓便会心寒,往后里还有谁会为魏国卖命?”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好法子!”
“是啊!魏国便算是为了面子,也得前来会盟!”
蒙武拱手道:“卑将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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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不好了!”
传令官堪堪来禀报公子无忌被俘的消息,又有士兵着急忙慌的冲进魏国营地的幕府大帐。
“又是何事!?”晋良冷声质问。
那士兵手中擎着一封小羊皮,道:“大将军!秦国、秦国人送来了移书,说是……公子在他们手中!”
晋良方才还有一丝侥幸,或许公子无忌只是被歹人劫走,杀人掠货等等,但如今看到秦人送来的移书,心里那一丝丝的侥幸也变得荡然无存了。
晋良将移书接过来,粗暴的拆开,只是看了两眼,“嘭!”一声将小羊皮扔在地上。
部将们听到风声,立刻全都云集在幕府之中,捡起地上的小羊皮传看,不由小声议论起来。
“公子被擒了!”
“是啊,王上的心腹被秦长公子斩杀,就连公子也被抓走了!”
“咱们得去救公子!”
晋良的副将道:“大将军,负责运送公子回都的队伍精锐严密,这秦人怎么说劫杀便劫杀,早有传闻公子勾连秦人,这说不定……是个公子故意与秦人走的呢。”
“你说甚么?!”公子无忌的门客自然不干了。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如今我们公子落在秦贼手中,你却说公子是主动与秦人走的?”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副将冷笑:“王上之所以急招公子回都,为的不就是彻查此事?如今公子落在秦人手里,谁知他是不是自愿的?”
副将对晋良又道:“大将军可不要忘了老将军是如何惨死的!公子落在秦贼手中,便算不是公子勾连,按照秦人茹毛饮血的性子,公子怕是也时日无多了,何必兴师动众的去营救公子,依我看,这个会盟,不会也罢!”
“大将军,万万不可啊!”
“公子对我魏国忠心耿耿,绝不能见死不救啊!”
“忠心耿耿?偷盗兵符,残杀悍将,假传王命,住在赵地十余年,这都是忠心耿耿?王上没有立时要他的命,已然算是便宜了!”
“你怎么说话的?公子窃符救赵,难道为的不是魏国!?”
“他为的甚么,只有自己心里头清楚。”
“你!”
嘭€€€€!!
晋良脸色阴霾到了极致,手腕一转,一声巨响,直接将长戟插在案几之上,吓得副将与公子无忌的门客立刻噤声,谁也不敢多言语一句。
晋良沉思良久,道:“秦人打算何时会面,何地会面?”
“大将军?!”副将不敢置信的道:“大将军三思啊!公子无忌斩杀老将军,这笔仇,血海之阔,大将军难道可以忘却么?!如今大将军却要去救仇人,老将军在黄泉之下,怎能明目啊€€€€!!”
“仇人?”晋良已然恢复了平静,淡淡的道:“的确,公子无忌乃是本将的仇人,血海之仇不共戴天!然,要杀公子无忌,也是本将亲自手刃,哪里轮到那些秦狗?在秦狗面前,没有仇人,只有魏人与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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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良将军。”嬴政骑在马上,隔着水岸,拱手朗声道。
晋良带着魏军来到水边,扫视了一眼对岸的秦军,秦军带来的人并不多,似乎是因着河水阻隔,因此有恃无恐,并不怕他们偷袭。
不得不说,晋良是佩服嬴政的,选择的这个谈判地点很是巧妙,晋良便是想要动粗劫人,也没办法一下子渡河,河水宽阔,水流平静,更加没办法在水上埋伏,这里简直便是秦军的主场,而晋良只能乖乖听话。
晋良板着脸,压着嘴角,并没有嬴政那般好的心情,冷声道:“秦长公子,如今本将已然至此,我魏国的公子呢?”
嬴政招手道:“带人。”
两个黑甲武士押解着身披枷锁的公子无忌走出来,公子无忌面色虽还有些憔悴,但衣着整齐,冠玉束发,以一点子没有被押解的狼狈。
公子无忌看到晋良,一时间有些愣神,似乎也没想到晋良会答应前来会盟。
嬴政道:“人你已经看到了,魏公子在我们秦营之中好得紧,甚至比在你们魏营还要好。”
晋良冷笑:“秦长公子,你这种挑拨离间的话,还是省一省罢!说罢,如何才肯放人?”
嬴政慢条斯理儿的道:“不忙。既然晋良将军来了,便先听予讲一个陈年老调的故事。”
晋良打断他道:“本将可没有工夫与你贫嘴!”
嬴政并不理会他,继续道:“这个故事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魏国有一个€€€€宿将,名唤晋鄙。”
晋良蹙起眉头,冷喝道:“嬴政!你到底要说甚么!?”
公子无忌也诧异的看向嬴政,不知他为何提起十几年前的事情,难道……?
公子无忌:【难道秦长公子是想要挑起旧事,令晋良仇恨与我,继而挑拨离间?】
成€€摇摇头,心想着信陵君的心思,在便宜哥哥面前实在太“纯洁”了,嬴政哪里是想要挑拨离间?他是想要将当年晋鄙自尽的真相说出来!
嬴政幽幽的道:“魏王因着惧怕得罪秦军,传令晋鄙全军驻扎,魏国公子听说了这件事情,觉得如果赵国灭亡,下一个便会轮到他们魏国,因此救赵迫在眉睫,势在必行。”
说着,侧头对公子无忌一笑。
公子无忌沉声道:“秦长公子,你到底要说甚么?为何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嬴政笑道:“因着有许多陈年旧事,眼见不一定为实,魏公子因着这件事情,吃了这般多苦,被人误解诟病,难道……不想将实情公布天下么?”
“实情……?”公子无忌眼眸一缩,沙哑的道:“甚么实情?为何无忌不知甚么是事情,秦长公子,你不要妄自揣度!”
嬴政不理会他,继续讲故事:“世人皆知,魏公子盗窃兵符,假传魏王之命,喝令晋鄙老将出兵救赵,晋鄙却觉此时蹊跷,其中必有端倪,迟疑不能出兵。”
晋良死死握住双拳,这个故事藏在他的心底里十几年了,足足十几年,只要每次想到恩师惨死于自己人手中,心窍都仿佛要裂开一般,而嬴政再一次扒开了他的伤口。
嬴政的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顺着风声,传遍河水两岸:“晋鄙迟疑,却深知救赵于魏国的意义,又唯恐辜负王命,成为不忠之臣,于是……”
“别说了!!”公子无忌嘶喊出声:“住口!!别说了!都是瞎说!都是扯谎!不要再说了!”
公子无忌突然失态,晋良蹙起眉头,似乎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
嬴政执意继续,微笑的道:“晋鄙老将军经过深思熟虑,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既能不负王命,又可救赵持魏,于是……引剑自刎。”
“甚么?!”
“自刎?!”
“老将军是自尽而死?”
“不可能!我等死将,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决不可能自尽!”
“别……”公子无忌的嗓音已然沙哑,喃喃的道:“别说了……”
嬴政还有后话,道:“大将军,晋鄙老将军的尸身是你收敛的罢?予敢问一句,晋鄙老将军的尸首,可是被斩首?”
轰隆€€€€!!!
晋良是个聪明人,脑海中瞬间炸开了。
不,恩师晋鄙并非被斩首,并没有身首异处,死因是一剑穿胸,手段干脆利索,狠辣至极,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嬴政继续道:“若立军功,理当斩首,持贼首级,才可震慑三军,不是么?”
在当年那个情况之下,公子无忌想要夺兵权,震慑晋鄙统帅的十万大军,合该斩掉晋鄙的首级,用它来震慑全军才是,可是晋鄙的尸身是完整的,这说明……
“老将军真的……真的是自刎而死!?”
“老将军不是被公子所杀?!”
“苍天弄人啊!老将军一世英名,怎会……怎会落得自尽下场!”
魏军喧哗起来,有人觉得晋鄙老将军死得壮烈,有人觉得晋鄙老将军死得不值,喧哗之声伴随着潺潺的水声,川流不息。
嬴政道:“魏公子早知,晋鄙老将军自尽而死的消息一旦传开,便会引人诟病,恰逢军中得知老将军之死,便自然而然的以为是被公子无忌诛杀,于是魏公子干脆无有辩解一丝一毫,这十余年来,一直扛着这个秘密,为的便是成全老将军的壮烈与大义!”
“别说了……”公子无忌摇头道:“都是假的!是我……是我为了夺权杀了老将军,你说的都是假的!”
嬴政微笑:“魏公子,此时此刻,你不觉得越是狡辩否认,晋良将军越是笃定不移么?”
公子无忌看向对岸的晋良,不知为何,一时间他仿佛才是那个做错事之人,根本不敢与晋良对视。
嬴政道:“晋良将军,如今知晓真相,你可愿营救魏公子?”
“啧啧……”成€€看了好大一出戏,低声感叹:“杀人诛心,兵不血刃呐。”
对岸的魏军再一次沸腾起来:“从头到尾公子都是为了咱们魏国!大将军,咱们不可不救啊!”
“正是,公子深明大义,忍辱负重!不可不救啊!若是不救,咱们还算甚么老魏人!!”
“大将军,救公子啊!求求大将军,一定要救公子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跟着士兵们接二连三的山呼起来,竟还有人给晋良下跪,恳求晋良一定要救一救公子无忌。
连绵的魏军纷纷下跪,仿佛海浪一般,山呼着请求晋良营救公子无忌,晋良骑在铁骑之上,眯着眼睛扫视着众人。
“大将军!”副将急切的道:“谁知秦贼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万一他说的是假话,只是与公子无忌合谋扯谎,诓骗于大将军呢?大将军,不可全信啊!”
成€€仔细观察着魏军的局面,立时便发现了副将这个“刺头儿”,他与旁人都不一样,旁人忙着给公子无忌求情,他却执意唱反调。
成€€握住玉佩,仔细去听对岸的声息。
副将:【公子无忌不死,如何与王上交代?!】
成€€:“……”果然有些古怪啊。
“大将军……”副将还要劝说,晋良打断他的话头,冷声道:“孰是孰非,等将公子无忌救回,自有分辨。”
晋良沙哑的朗声道:“秦长公子,故事已然讲完,我们该谈一谈会盟的条件了罢?秦长公子说了这番多的长篇大套,无非是想要坐地起价,不是么?”
嬴政一笑:“晋良将军误会了,真是不巧,予昨日在水边感染了风寒,今日又说了这般多的言辞,喉咙嘶哑难耐,恐是无法再谈,不如……改日再议。”
“改日?!”晋良冷声道:“你又想耍甚么花样?”
嬴政却执意收兵:“晋良将军不必担忧,你们的公子在我营中,好吃好喝好住,定不会亏待一丝一毫……至于甚么时候再次和谈,还要看予的心情。”
说罢,招手道:“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