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询问:
“怎么了?”
扶苏道:
“郭开没有杀掉李牧。”
秦王政并不意外:
“他一向很惜命。”
秦国灭韩的时候,只对韩王安和一部分贵族、臣子网开一面。像是那种出了名的奸佞,是根本没有留手的,该杀的全杀了。
郭开名声不好,他当然也害怕赵国被灭后自己也陪着赵国一起去死。再加上种种考量,才会选择协助秦国灭赵。
他这个人是没什么忠心可言的,全是利益。所以在和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上,什么都得让道。
现在不杀李牧,只是可能会让自己以后的日子难过一点。要是杀了李牧,那可就没有以后了。
扶苏若有所思:
“郭开说要替我们大秦招揽李牧,此事估计难成。不过郭开做不成,我倒是有别的法子能促成此事。”
秦王政来了兴致:
“哦?”
扶苏微微一笑:
“待邯郸城破时,请父亲允许我亲至邯郸去见一见老将军吧。”
秦王政:“……你休想。”
真是逮到机会就想往前线跑,打仗就那么有意思?
“那时战事都结束了,没有危险的。”
扶苏据理力争。
他这次可是去办正事的,为了大秦考虑,父亲就通融一下吧。
难得有机会出咸阳逛逛,以后当了太子、当了秦王,就更走不了了。他爹倒是经常外出巡游,但他得留在咸阳监国啊。
为了出门,扶苏开始了软磨硬泡。
秦王政原本是个很坚定的人,下了决定那就谁也劝不住。能劝住的,基本都是他特意放的钩子,故意等人来“劝”他。
可扶苏出门这件事不一样,他是真不乐意儿子往外跑。但他心里也知道,为了秦国他是不该阻拦的,于是就别扭了起来。
秦王政坚持认为儿子身体不好,本来外面就危险,他这个身子骨更撑不住。
劝降谁不能去呢?就非得扶苏出面?
扶苏:“……”
早知道之前装柔弱就不装那么像了,果然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
这个时候就不要讲究武德了,扶苏直接发动了妹妹阴€€和家里的三个小崽子,轮番上阵哄人。
是的,三个小崽子,包括还在吃奶的那个。
琼琚虽然只有一岁多,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已经会走路会喊人了。在扶苏这个亲爹的撺掇下,小奶娃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噗叽一下抱住祖父的大腿,露出了无齿的笑容。
“出、出去玩!”
秦王政:“?”
扶苏你要脸吗?这么小的孩子你都利用?
秦王政冷眼瞪儿子。
扶苏满脸纯良:
“小孩子不懂事,只知道玩,父亲莫怪。”
秦王政冷笑:
“既然那么想出去,必然是在章台宫住久了太憋闷。你带着孩子回宫外的府邸居住吧,总住宫中也不合适。”
扶苏只当没听见,自顾自把儿子拎起来,往老父亲怀里一塞。
“父亲,自从琼琚出生起您就没怎么抱过他。来,你们祖孙两个好好亲近亲近。”
秦王政总不能不接过去,再把孩子给摔了。当爹的已经这么不靠谱了,当祖父的就得被迫慈爱一些。
“胡闹!”
嘴上斥责了一句,手还是稳稳拖住了小屁孩。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被抱起来之后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左右张望。过了一会儿就自顾自去扯秦王政头上的冕冠玩了,也不打扰大人。
秦王政上一秒还在教训儿子:
“寡人真是太纵容你了,让你这么放肆。”
下一秒他下巴上固定冕冠的绳带就被小肥爪子扯开了,冕冠歪到了一边去。
堂堂秦王从没有这么狼狈过,从来见人时都是衣冠整齐的。冕冠掉下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扶苏一把接住了掉落的冠带,在父亲发火之前把小崽子塞给奶娘带走了。而后又孝顺地表示要亲自替父亲冠发,作为赔罪。
秦王政生生给他气笑了:
“寡人难道还会跟个小崽子计较不成?”
那当然是不会的。
只不过扶苏可不愿意让小崽子在父亲身边多待,免得分了自己的宠。偶尔拎过来刷刷存在感就差不多了,他爹还得是他一个人的。
重新戴上冕冠、打理好了仪容,这件事就该过去了。秦王政没太放在心上,结果不成想第二天一大早,发现他的孝顺好儿子侍立在床边,要亲自替他穿衣束发。
扶苏表示:
“昨日之事,是儿子没有教导好琼琚,实在愧疚。琼琚年纪小做不了什么,不如就让我替他多服侍父亲几次吧。”
秦王政:“……”
琼琚只是扯掉了祖父的冠带,也算不上犯错,亲爹倒是巴巴地替他揽起罪责来。有这么个打着儿子旗号谋利的亲爹,琼琚也是倒霉。
被迫享受了几日来自扶苏的精心侍奉,秦王政终于受不了了。
“你要去就去,少来折腾寡人。”
秦王政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扶苏已经夸张到连他喝水都要亲自捧起茶盏递到他唇边的地步了,孝顺到这个程度,他真是无法消受。
他又不是没有手,不能自己喝。
扶苏很懂见好就收,得到准话之后立刻不闹了。接下来半个月都乖巧得不行,弄得秦王政看见他就烦。
得了便宜还卖乖,儿女都是来讨债的。
然而讨债鬼从不做多余的事情,装乖了半个月之后,他感觉时机成熟了。趁亲爹不备,直接留下一封手书,收拾东西就跑去了前线。
因为儿子安静下来,一时疏忽就没关注那小子最近又干了什么的秦王政:“……”
拿信的手,微微颤抖。
秦王政不可置信:
“他不是说攻破邯郸再走的吗?”
蒙毅望天:
“这个……王上您之前只答应了让长公子去赵国,没说什么时候才能去。”
言下之意,虽然长公子一开始是承诺得好好的。但您自己口头许诺时没设限制,于是长公子就假装没有前提条件,选择性只听了“可以走人”这一部分。
秦王政:寡人果然是被儿子气糊涂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忽略了,都怪扶苏那几天闹幺儿闹得太厉害。
秦王政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儿子是亲生的,打死就没了。
如果扶苏不是他定下的继承人,他必然要立刻给沿线官员和驻军都下达命令,让他们把人抓回来。
普通公子可以随便抓,那顶多算是儿子调皮、父亲想要管教。未来的太子不行,那样会影响到太子的风评。
所以到最后,老父亲也只能糟心地给王翦去信,叮嘱他好好照顾长公子。
不仅不能把人抓回来,还要替他善后。
蒙毅很“没有眼力见”地提醒:
“公子尚未走远,派人去追,还是能追回来的。”
倒也不至于非得传信让大家去抓人,没那么夸张,王上不想约束儿子可以直说的。
秦王政:“……”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而且,他才没有放纵儿子的任性。他分明是嫌弃留扶苏在身边看着就来气,出去了好歹眼不见心不烦。
蒙毅便又贴心地提议:
“公子出门在外恐会遇见刺客,可要多派些士兵护送?”
秦王政沉默片刻:
“那就按寡人出行的规格安排吧。”
蒙毅微笑着心想,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前线军营。
王上的密信到得比扶苏更早,因此扶苏进入军营时,见到的就是一位表情微妙的王老将军。
老将军颇通人情世故,他也不问长公子为什么突然过来,直接说起正事。
这段时间扶苏在路上,不太方便接收新的军情消息。他对秦赵如今的战况了解比较少,需要王翦细细讲述。
王翦先说起了对面军营的变故:
“前些日子赵国临阵换将,但赵葱二人威望不够,军中又有李牧留下的副将,因而新来的将领一时之间做不了主。”
李牧疑似被害的消息传来时,那几个副将差一点就带兵回攻国都了。幸好赵葱他们还是有点本事的,勉强稳住了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