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姐姐已经去世,父亲也管不了他了。外甥如此好骗,那还等什么?
之前错失的好东西,他要一一拿回来。那本来就是姐姐赏赐给家里的,他现在重新拿走根本不算个事。
虽然这次齐王建只说要给秦国粮食,但粮食后胜也不嫌弃。偷偷抠一点下来,可以高价卖给那些逃来齐国的韩赵贵族,这样不就能换成金银财帛了?
后胜卖粮的事情当然是瞒不住的,毕竟他又不能亲自去卖,得通过一点渠道。
秦国在齐地建立的商圈最为发达,和达官显贵家里基本都有合作。后胜是其中最大的一条鱼,一举一动更是明显。
所以很快的,后胜倒卖粮食的消息就通过巴清的商队传到了郦食其耳中。
后胜突然卖粮,这个举动十分奇怪。他哪里来的粮食?又为什么要倒卖?
郦食其在齐国待了这么久,很多事情早就摸透了。靠着太子扶苏支援的钱财也砸出了不少人脉,迅速从后胜的心腹那里打听到了前因后果。
对方表示,相邦让自己再替齐王给秦国送一批粮草过去。
郦食其:好哇,你后胜竟然敢动大秦的粮草!
你不仁我不义,那就别怪我搞事情了。
郦食其立刻避开后胜,去求见了齐王建。齐王建一听秦国贵使入宫了,赶紧让人过来,亲亲热热地拉着说了好半天的话。
话里话外都是期待楚国被灭的那一天,有机会他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楚王是怎么当个丧家之犬的。
郦食其不太懂。
搞死他祖父的楚顷襄王早就没了,回头倒霉的是他孙子。他孙子又没得罪过齐王,仇恨有这么大的吗?又不是看到楚顷襄王本人成为丧家之犬。
齐王建表示:当然有!祖债孙偿!
郦食其:好吧,看得出来你爹小时候没少念叨灭国之仇了。
想想也能理解,堂堂太子都被逼迫得跑去臣子家里卖身为奴。要不是有君王后接济,还不一定能活到复国的那一天。
所以齐王建他爹一定很介意这件事,而和夫君感情极深、又见证过夫君落魄的君王后,同样也会感同身受。在这样的一对父母影响下,也难怪齐王建耿耿于怀了。
郦食其知道该怎么挑拨齐王建和后胜的感情了,终于给他找到了取代后胜的机会。
于是郦食其便故作为难地说起了军粮一事。
他也没直接告状,只说后胜最近在卖粮,找到了和他相熟的商人帮忙。商人担心这么大一笔粮草,随意贩卖会给自己惹上麻烦,所以着急忙慌地跑来求助郦食其。
“王上也知道,粮乃国本。若是少许的一点粮食,卖也就卖了。可那数量,着实是有些多了。”
郦食其压低了声音。
他没有明说自己怀疑后胜偷偷挪用国库里的存粮,而是暗示齐王建里面有问题。
齐王建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当然知道后胜不是偷拿了齐国的屯粮,而是偷拿了要送给秦国的粮食。
但不管是挪用前者还是挪用后者,这个行为都是在玩火。
偷拿国库也就算了,反正齐国也不打仗,不会有需要军粮、结果发现粮食不翼而飞的那天。否则齐王建也不敢屡次三番地悄悄支援秦国,不就是仗着齐国不打仗、别人不会知道国库存粮被送人了吗?
可偷拿给秦国的粮食,情况就不同了。他才和舅舅强调过攻楚大业不能受影响,舅舅转头就给他扯后腿,是不是不想帮他复仇啊?
想到被挪用的是秦国的粮食,而过来通风报信的又是不知真相的秦国使者。齐王建觉得有些尴尬,像是被丢东西的失主找上门来了一般。
齐王深吸一口气,问道:
“相邦他到底拿了多少粮食?”
郦食其犹豫地说了一个数字,比后胜挪用的数量还翻了几倍。
反正粮食已经送走了,谁也不知道到底少了多少。秦国说他们只收到了这么一点,难道你还有证据证明他们说谎了不成?
送粮是私底下的交易,可没办法对簿公堂。
齐王建对粮食根本没有了解,他也分不清这个数量是否夸张了。他烦躁地皱了皱眉,最后只能许诺把这部分补上。
舅舅毕竟和他关系要好,他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和舅舅闹翻。
被挪走的粮食也就挪了,一次两次的,他给补上就是。只要以后舅舅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他们还是感情很好的一对舅甥。
郦食其见好就收。
他和齐王的关系还没亲密到那个地步,就算齐王建想质问后胜,他也是会揽下的。否则疏不间亲,被后胜知道是他在背后搞小动作,立刻就会针对他。
郦食其打算徐徐图之,背地里挑拨二人关系。等两人之间的嫌隙深到一定的地步,那时才是他取而代之的机会,而不是现在就撕破脸。
他也不担心自己会失败。
毕竟郦食其虽然是秦国来使,可也没人规定他就只会帮秦国做事。论国籍他还是魏国人呢,也不妨碍他现在为秦国效力。
只要让齐王建相信他郦食其哪怕帮秦国干活,心里也是向着齐王的。时间长了,再让齐王建看见他屡次在秦国那边替齐王争取好处,自然就会将他当成自己人。
郦食其缓步走出齐王宫。
秦国出兵太迅速了,恐怕要不了几年就会打到齐国来。他得加快速度,否则需要用到他的时候,他的话语权不够,岂不是白来一场?
但是要离间两个人,光靠郦食其一个别国来的外臣还是太慢了。回府之后,他左思右想,决定使用千百年来屡试不爽的美人计。
有那么多次的验证,事实证明后宫的枕头风在离间方面简直屡试不爽。
不过这个时候再去物色个美女送给齐王不一定来得及,不如直接拉拢现有的宠妃。而且齐王建一个人到中年的糟老头子,送美女给他简直是浪费。
郦食其正思索怎么买通齐王宠妃,忽然看见一名神色沉稳的少女跟随管家走过庭院,向后宅而去。
郦食其叫住了二人:
“这是新来的婢女?”
其实郦府内的仆从都不是真的仆从,而是秦国担心他远在齐地会有危险,特意让巴清商队安排的人手。
他们都是为了辅助郦食其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有的负责保护郦食其,有的负责打探消息,人员组成十分完备。
突然来了个生面孔,郦食其难免好奇。
管家停下脚步,示意少女上前见过郦先生。
他介绍道:
“先生有所不知,这名女子是巴清夫人在魏地招揽的人才。”
郦食其来了兴致:
“魏地?倒与我是同乡。”
他看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有些稚嫩。但眉宇间却能瞧出不凡来,当是个家境殷实的贵族之后。
少女不卑不亢地行礼:
“小女吕氏名雉,字娥€€,魏国单父人士。得清夫人看重,不胜荣幸。”
管家补充道:
“娥€€家中招惹了单父的豪强,吕公便有意举家搬迁,逃避仇家追杀。路中偶遇巴清夫人的商队,为夫人所救,便干脆一并来了齐国。”
原先吕公是想带家人去沛县的,可他们在沛县其实也无亲无故。如今碰见个愿意帮助他们寻一处安全地方定居的贵人,当即欣然应允。
这些商队总比他们更清楚哪里更安全,而且这么庞大的商队,背后势力不小。吕公想着有商队帮忙,以后也都不用担心仇家了。
没想到这一路同行还有意外之喜,家中二女儿吕雉竟然得了商队首领的青眼。清夫人有意培养吕雉成为自己在齐地的接班人,统筹整个齐地商业。
正好郦食其家中仆从组成完备,适合少女过来学习。也不拘只学商道手段,别的可以一并学一学,这么聪明的孩子,多学点准没错。
郦食其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他府中更多的还是和政治有关的人才,让吕家女来他这里进学……真的是为了给商业版图培养个地区负责人吗?
他怎么看着,更像是给大秦培养女官啊?
郦食其眯了眯眼,什么都没说。
既然人都来了,当然得好好教。而且他这里正好可以给吕雉安排实践操作,就从拉拢齐王宠妃开始吧。
郦食其便询问吕雉,可愿意暂时认他做义兄。
“正好你我皆为魏人,只需对外说你家中招惹了仇人,于是特意来齐国投奔我。”
如此一来,吕雉就顺理成章成为了郦食其的义妹。他再表现得对吕雉这个妹妹十分看重,齐王自然乐意拉拢吕雉。
他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当然不能舔着脸说要和郦食其结亲,那就不是拉拢,而是结仇了。
所以比起纳了郦食其的妹妹为妃,更好的选择是让自己看重的宠妃去交好吕雉。如此一来,吕雉也能借着宠妃叩开齐国贵女这个阶层的门,进入其中大展拳脚。
郦食其提点吕雉:
“不能小看那些贵族女子,很多家族和朝堂的隐秘消息,从家中女眷那里会更容易打探到。”
不可否认的是,男权社会已经开始针对女子进行打压了,而且打压了很久。先秦只是相对后世来说算好,不代表它们就一点都没约束女子。
这就导致了很多贵族女性对政治的敏感度都不高,不少消息她们意识不到其中的重要性,不会特意瞒着不往外说。
更何况,交好了这些女性,也能通过影响他们从而影响他们的父兄儿女。
吕雉若真能在齐国贵女圈中混得如鱼得水,对秦国大有裨益。
吕雉双眼明亮有神,语气掷地有声:
“义兄放心便是,我一定可以的!”
见识过巴清的智慧之后,吕雉心中已经点燃了一簇小火苗。她想成为和巴清一样厉害的人,但她又觉得巴清这样,不是她最想要的。
巴清并不是只有经商的智慧,但她除了经商别无选择。甚至就连经商,也困难重重,因为商业受到了抑制。
听完巴清讲述自己的经历之后,吕雉觉得她并不想复刻巴清的道路。她想要爬得更高,想自己掌握命运。
父亲因为得罪了豪强,逼迫得全家逃亡。这样的事情,她不愿意再经历了。
如果她手中能有权柄……
由于身份从郦食其府中的婢女变成了郦食其的义妹,管家重新给吕雉安排了一处住所。连带着吕家其他人也被另行安置,避免露馅。
吕雉来到新的房间之后,发现这里还有一处书房。房中放置了大量的纸质书籍,是她没见过的东西,一看就很昂贵。
吕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吕氏春秋》,翻了两页,珍惜地又放了回去。
她出门找到被安排来侍奉自己的女仆:
“屋子里的那些书册是?”
女仆恭恭敬敬地答道:
“那是郦先生特意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