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咸口的冰没有甜口的吃着舒服吗?”
她主要是为了多吃两盏冰沙,又不是为了多吃两盏糖水。
太医院那边不让他们每天吃太多冰,说是太凉了对肠胃不好,加了柘糖之后才能多吃一盏的。
说实在的,阴€€很怀疑这个柘到底能不能治病养生。但是无所谓,假的也不要紧,能借此在夏日里多吃一碗冰就成。
阴€€怀疑扶苏大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他肯定早就提出质疑了。
考虑到大兄嗜甜的程度,阴€€默默把自己的猜想压了下去。
别管柘能不能治病,要是因为她的质疑弄得大兄每日能吃的柘浆减少了份额,她一定会倒霉。
工作量已经够大的了,阴€€没有继续给自己增加负担的想法。
将闾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去了一趟章台宫,耍赖说自己柘糖不够吃,想再要一点。
秦王政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演。
很少能看到这么大年纪的儿子耍赖,十分新奇。
看完后心情愉悦,果真赐了他更多的柘。
将闾尝到了甜头,隔了一段时间又去了一趟。这次大兄正好也在,但将闾不在乎,照样能表演。
扶苏撑着下巴看完,等父亲答应赐糖、将闾正高兴的时候,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
“你一日吃几盏柘冰,怎么吃得这么快?”
兴奋的将闾嘴上没把门,说了实话:
“五六盏吧!”
刚刚还和风细雨的父亲脸上表情瞬间变了,明显心情不虞。反倒是太子大兄,满是兴味的神情转变成了很明显的笑意。
将闾:!!!
一不留神着了大兄的道,下场十分惨痛。
只见大兄收起笑容,转头就用忧心忡忡的语气同父亲说道:
“每日吃这么多冰,将闾身体能受得住吗?贪凉可不好,而且柘糖也不能多吃。”
别看上到秦王下到太医,都口径一致地说“柘补身体”,实际上大家心里都门清它的作用有限,也就是比喝蜜水好那么一点。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太子就是爱甜饮。为了叫儿子能多喝两口糖水,秦王都带头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太医也只能跟着附和。
假话说再多,总不能把自己也给骗进去吧。所以秦王政很清楚柘冰不能多吃,一天两三盏是极限了。
将闾这小子连口腹之欲都控制不了,简直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现在年纪轻还不觉得,等老了有他受的。
秦王政当即冷酷地没收了将闾的所有柘糖存货,还另派了人去监督对方每日的吃食。
之前那批侍者明显管不住他,否则也不能帮他欺上瞒下。
派去的侍者只询问了一圈公子将闾的日常饮食,回来就报上了一堆坏消息。这家伙已经挑食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而且吃一个东西就非要吃到腻才肯换。
夏无且难得来给太子之外的人诊脉,诊完说出了一堆毛病。于是将闾不仅过上了忌口的日子,还得跟着大兄一起喝药补身。
不,应该说只有他要喝。
扶苏最近身子骨挺好的,已经不怎么喝药了。
扶苏幸灾乐祸地看着弟弟:
“夏太医医术精湛,以后让他每日都去给你请个平安脉吧。”
有弟弟陪他一起遭受夏无且的折磨,他觉得快乐多了。
将闾:……
将闾的禁糖一直持续到九月多,蜀地送来了第一批新鲜的柘。兄弟姐妹们都分到了,总不好再落下他一个。
王上都赐下新的柘了,少府也就从善如流地给公子将闾安排上了柘饮和充当水果的甘柘块。
只是有了前车之鉴,想无限制地吃是不可能的了。每日都有定量,多了要不到。
可将闾并不高兴,毕竟暑热最盛的时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吃柘冰。不仅没了柘糖,连其他的蜜冰、果冰也吃不到。
但是将闾的悲愤无人在意,因为时间已经到了秦王政二十一年。
过年前的那次大朝会,以国相昌平君为首的臣子上奏了一件与大秦相关的重要政治事件€€€€太子加冠。
提前五年出生的扶苏,在秦王政二十一年时正好满了二十周岁。男子二十而冠,自此之后便是彻彻底底的成年人了。
当初秦王政自己其实是二十一岁加冠的,里头包含了一些政治因素。
加冠和亲政一般摆在一块儿,而当初大权还在太后、€€€€和吕不韦手里。掌权者自然不乐意秦王亲政,会选择拖延再正常不过。
只是怎么拖也拖不了多久,说是准备冠礼需要时间,也顶多准备个一两年。
再加上€€€€酒后失言自称秦王假父,暴露了自己的野心,让吕不韦察觉到危机。于是吕不韦选择和秦王联手,先干掉了王弟成€€与€€€€。
如今大秦朝中早已没有了能够掣肘秦王的势力,太子地位稳固,秦王政自然不必委屈儿子。
扶苏的出生月份比较晚,现在开始准备冠礼,到秦王政二十一年的正日子时,肯定能备好。
虽然太子在加冠之前就已经开始接触朝政了,可昌平君还是希望借由太子加冠一事加重扶苏在朝廷上的影响力。
无论如何扶苏身上都有一半的楚国血脉,面对即将展开的灭楚之战,昌平君希望扶苏能够做点什么阻拦或者拖延一二。
或许是扶苏在昌平君面前伪装得不错,这位楚国公子至今还没认清扶苏的立场。又或者他其实知道扶苏和楚国根本不是一条心,只是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只能自欺欺人。
朝会结束之后,昌平君叫住扶苏,说了一番关切的话。
大意就是担忧楚国被灭之后他这个楚女所生的太子会地位尴尬,倘若王上忌惮起了秦国宗室间流传的血脉之说,换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昌平君意味深长:
“如今王上春秋鼎盛,太子您却只比王上小十三岁。若王上寿数绵长,等到下一任秦王继位之时,不知又有多少聪慧的年轻公子出生了。”
父母爱幼子,这是天性,活泼可爱的小儿子当然比看多了的鱼眼珠子讨人喜欢。尤其是长子年纪越大,越容易给君王带来威胁感。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父子年龄差太小了,父亲还没老,儿子已经大到可以掌权。正当壮年的雄狮如何能忍受自己的至高地位遭受到觊觎,即便是亲儿子也不行。
更何况,等父亲老的时候,儿子也快老了。王朝难道要交给一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继承人吗?
短期内更迭三位君王,对国家来说不算好事。这个时候选择换个年轻力壮的儿子来当太子,也是人之常情。
在昌平君看来,秦王政和太子扶苏这对父子之间存在的隐患实在是太多了。
有楚国在,秦国还能顾忌一下楚国的支持,不能随意更换继承人。没了楚国,太子扶苏可就孤立无援了。
面对昌平君的挑拨离间,扶苏只是微笑着表示:
“舅舅多虑了。”
昌平君看似在说他,其实是在说自己。真正离不开楚国支持的是他这个相国,而非大秦太子。
上面这些合情合理的考量,换成任何一对天家父子都没什么毛病。但扶苏根本不以为意,他自己的情况太特殊了。
皇帝谁没当过呢?有什么稀罕的。
只要父亲不忌惮自己,扶苏就能所向无敌。他不在乎其他的任何东西,活不到继承皇位的那天也无所谓,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太子之位、秦二世之位、后世皇帝是谁的血脉,这些对扶苏来说本质上都代表一件事€€€€他扶苏才是父亲心里最重要的孩子。
因为宠爱他,所以他是太子。因为宠爱他,所以他是秦二世。因为宠爱他,所以哪怕他非要让自己的女性血脉继位而非兄弟的血脉摘桃子,父亲都没有驳斥。
大秦的皇位代表着他扶苏永远是始皇心里的头一位,无论传承多少代,都不会叫人忘却。
扶苏要的是这个。
至于皇位附带的权利、享受、声名,全是次要的,是他对外展示自己受宠的工具。他也将用自己的完美来证明父亲没有宠错人选,除了他没有旁人能担得起这份偏爱。
因此,扶苏永远不会让父亲觉得他对君王的权柄有威胁,也不可能让父亲产生这种错觉。
扶苏不是个会本末倒置的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争宠。既然如此,就不可能让自己的行为反而导致自己失宠。
在这方面,秦王政看得就很透。
虽然十分头疼儿子这种只以他为中心的行事准则,但也确实让他这个当权者省心。他不用说什么,扶苏就能想他所想、替他做好一切,是比任何臣子都好用的“工具人”。
当然,秦王政是舍不得拿儿子当工具的。
听着儿子抱怨昌平君居然挑拨他们父子感情,秦王政只道:
“他不了解你,也不了解寡人。”
没人会怀疑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人会威胁到自己,而且他也从不是一个喜欢猜忌别人的君主。
臣子他都不屑于去猜忌,更何况是亲生的儿子。
扶苏拽着父亲的袖子:
“那父亲以后真的会嫌弃我年老,换幼子上位吗?”
秦王政无奈地扯回自己的衣袖:
“你先争取活过寡人再说。”
只有区区十三岁的年龄差,秦王政是真的万分忧虑。万一精心培养的太子走在自己前面,那他如何能够承受?
扶苏却无所谓地道:
“不是还有桥松吗?他与父亲差了二十六七岁,正合适继位。”
眼睁睁看着父亲驾崩的经历,有一次就行了。这一世若是走在父亲前面,他觉得也挺好的,可以先去黄泉地府等父亲。
秦王政却勃然变色:
“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臭小子只想着自己不愿意送走父亲,倒是一点不为他这个老父亲着想。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的伤痛?
扶苏乖乖闭嘴了,重新拉住父亲的衣袖扯了扯,小心翼翼地撒娇。
秦王政:……
真是拿爱子没办法。
寿命的问题就此成为了禁忌,父子俩都默契地选择了略过,再也不谈。
世间是否真有黄泉地府,活人谁也不知道。若是不会再有扶苏重生的奇遇,那么如今的相处就是过一日少一日,还是珍惜当下吧。
秦王政处理政事之余,偶尔会遣人去询问方士死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