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墓穴中,有什么好的呢?”
阴€€歪头:
“怎么会孤零零呢?不是还有王后陪你吗?”
扶苏淡淡地说道:
“我没有皇后。”
阴€€没听出王后和皇后的差别,只当大兄是因为克妻的说法不愿意再娶。她便忧虑起来,怀疑大兄以后怕是连姬妾也不纳了。
扶苏提醒她:
“父亲也没有皇后。”
阴€€张了张嘴,她差点忘了父亲也是孤零零一个人。
扶苏还问她:
“难道你不想陪葬到父亲身边吗?”
阴€€犹豫片刻,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想。”
扶苏微笑。
看吧,大家都是一样的,多大了也离不开爹。有机会更进一步能葬入地宫的话,不努力试着争取一下,实在是不甘心。
阴€€捧着脸叹气:
“但是两届秦王合葬,这样不合规矩吧?”
要是其他兄弟也就罢了,毕竟没当上秦王。当爹的让儿子葬到自己身边合情合理,但大兄以后是要当秦王的啊。
扶苏不置可否。
正常情况下当然不行,可他有的是别的法子。之前找来那么多方士当他是白找的吗,是时候该发挥作用了。
于是秦王政从方士那里听说,水银河规模越大越好,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秦王政可不知道这是扶苏为了把所有水银都收拢起来,防止后代皇帝嗑药才授意方士这么说的。他自己听着挺有道理的,觉得逻辑很通顺。
只是他总忍不住想到不省心的大儿子,用满是孺慕的眼神期盼地看着自己,说要给自己陪葬。
秦王政问道:
“若旁人也要入黄泉,是否墓中也该设一条水银河?”
方士自然说是。
他给出的观点就是水银河可以提高成功入地府的概率,那肯定要每人一条。不然一个人修了之后所有人都能用,就显不出它的珍稀了。
不过陪葬在附近的人,或许能被捎带上。要是葬得太远,新修一处墓穴,那就不好说了。
秦王政闻言陷入沉思。
如果儿子墓葬也要修一条的话,那就得考虑水银的库存了。到时候两条河的规模都大不起来,万一入地府失败了怎么办?
所以还是合二为一比较稳妥。
虽说其他人没修水银河似乎也入了地府,但秦王政不想去赌那个万一。万一祖先其实都没进去呢,这种事情活人又说不准的。
听方士的意思,陪葬似乎也行。可还是那句话,离得越近越稳妥。
于是隔天太子溜达回章台宫试探父亲的心意时,不出意外地听到父亲改口了。
秦王政别扭地说道:
“大秦君主没有成规格的墓葬成何体统?寡人的陵寝分你一点吧,也免得你被后人笑话陵寝寒酸。”
扶苏惊喜地问道:
“父亲不嫌我占了地宫的位置碍事吗?”
秦王政哼了一声:
“寡人的地宫足够大,多你一个不多。身侧没有儿女相伴确实冷清了一些,这才许你进来的。”
扶苏故作失落:
“原来父亲要将弟妹们都接进来……”
秦王政用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
扶苏不管,依旧像霜打过的茄子似的,蔫蔫地看着亲爹。
秦王政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承认:
“没有旁人,他们都在地宫外陪葬。只有你,寡人地宫太小,顶多分你一块地。”
扶苏:计划通√
有了父亲的准话,其他弟弟妹妹休想找借口葬进来。父亲身边只能有他一个,其他人都在外围老老实实待着吧。
等其余公子公主知道这件事时,已经尘埃落定了。
将闾气得不行:
“大兄太小气了,都是亲兄弟,把父亲分我们一点怎么了?”
公子高一脸看破红尘:
“换成是你,你会分出来吗?”
将闾立刻反口:
“那肯定不分!”
公子高:我就知道。
将闾扭头见长姐阴€€老神在在,丝毫不生气的样子,不由得疑惑:
“长姐就不觉得心有不甘吗?”
阴€€表示她早就习惯了。
而且她也不像大兄那么爹控,在她的生命里还有很多其他很重要的人和事。
€€€€为什么非要和大兄比父亲的宠爱呢?妹妹们比起大兄还更喜爱她呢,也没见大兄因此嫉妒她。
将闾觉得这个类比不对。
阴€€轻嗤:
“哪里不对了?父亲是大家的父亲,妹妹也是大家的妹妹。你觉得不对,只是因为你认为父亲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而妹妹没有。所以你觉得妹妹的喜爱不配和父亲的喜爱相提并论。”
其实都是一样的,感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些人先把人按照身份分了个三六九等,然后只珍惜来自上位者的感情,对下位者的真情弃之如敝履。
可阴€€觉得这样不对,弟弟们还是受了权势思维的影响。
如果他们只是寻常人家,父亲偏爱哥哥、母亲偏爱妹妹、妹妹偏爱父亲、哥哥偏爱母亲。大家都有各自的偏爱,这就是个很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将闾被阴€€说服了。
阴€€起身离开这里,临走前扫了一眼众人,意味不明地感叹道:
“我们把父亲当君父,那就别怪父亲最疼大兄。”
要是她有两个孩子,一个真心只拿她当亲近的母亲,另一个敬畏她的权势、虽孺慕她却也会不自觉流露出对上位者的讨好,那她恐怕也会更喜欢前者一点的。
王室中真情本就难得,不掺一点杂质的真情就更珍稀了。所以阴€€非常珍惜妹妹们对她的爱重,并不觉得她们对她的偏爱不值钱。
眼看着长姐潇洒地离开,大家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片刻后,才有人小声嘀咕:
“父亲除却大兄之外最宠她,她比我们强多了,当然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将闾却若有所思:
“也不是吧,父亲对我们也挺好的。我闯了这么多祸,换成别人家早就上棍棒打儿子了,但父亲从来不打我。”
最后将闾得出结论,自己还是非常受宠的。他爹是个疼孩子的绝世好爹,只是性格严肃了一点,看起来不亲近而已。
将闾满血复活,决定以后多去章台宫向父亲请安。
还有上次荣禄那小子得到了父亲赐下的车架,自己却没有。这可不行,这次过去一定要缠得父亲也特意给他赐一辆。
不过这回可得挑大兄不在的时候再过去了,免得又着了大兄的道。
将闾跑出去打听太子扶苏的日常行程了,没再管屋子里那些说酸话的兄弟姐妹。
扶苏刚从章台宫出来,就看见将闾鬼鬼祟祟地拉着侍者询问太子现在在不在宫里、平时都什么时候离开章台宫。
扶苏眉梢微扬:
“将闾,你在做什么?”
将闾身体一僵,缓缓回头,干笑一声:
“大兄,好巧啊,你怎么出来了?”
扶苏拉长声音:
“哦€€€€巧吗?我看你仿佛不太想碰见我的样子。”
将闾:这种事情非要挑明吗?
将闾没有信心能在交锋中赢过兄长,纠结了两瞬之后,果断溜了。
“大兄,我那边还有事情没做完,我先走了!”
说着一溜烟跑没了影,生怕扶苏追过去抓住他。
扶苏:……我有这么吓人?
扶苏也不走了,转身回到殿内,同父亲说起此事。
“将闾最近越发不稳重了,总是四处乱窜。我想着教材也编写得差不多,弟弟妹妹们恐怕又清闲了下来。”
秦王政觉得有理:
“那便让他们去给王绾帮忙,寡人上次还听李斯他们说起修改律法千头万绪,实在忙不过来。”
这个上次已经是许久之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