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可以替父亲和祖父分忧,把琐事都揽过去。还能以他自己的优秀和受宠,反衬出他爹太子扶苏有多完美和多受秦王疼爱与信赖。
儿子生来就是拿来用的,多好的工具人啊。
但这话不能告诉父亲。
扶苏便说:
“我这是望子成龙,父亲难道不想看见桥松早日独当一面吗?”
秦王政:寡人看你是想早日把活都甩给儿子替你做。
秦王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他看了一眼奏折落款中的“臣许祢”,想起了这人是谁。
于是干脆提起国子监:
“太子以为,国子监该设在长安城,还是咸阳城?”
扶苏想也不想便道:
“自然是咸阳。”
国子监是个教育局一样的朝廷部门,又不是单纯的学术组织。长安城留给诸子百家折腾就好了,把他们和国子监隔开,免得那群人手伸得太长。
秦王政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
许祢如今兼任学宫祭酒,若是国子监完善后,他就得被调回咸阳来了。长安那边需要安排一个新的学宫祭酒,但秦王暂时还没有好的人选。
扶苏想了想:
“规章制度许祢已经建好,继任者也没什么需要改动的,根据制度管理学宫即可。既如此,不若选个威望能够服众的人来接手此位。”
诸子百家里其实有很多人威望都够,但他们有自己的学说倾向,让他们来担任学宫祭酒不太合适。
也不能直接在学宫里让一群人推举或投票,官职任免还是得走官场的正规流程。
只是倘若从官员里挑的话,一个挑不好新任祭酒就要成为四处受气的倒霉蛋了。
放眼望去都是不能得罪的学派领军人物,不能强压只能劝着,大家闹了矛盾,他得时刻待命过去调解。
想想也挺惨的。
扶苏眸光一转,想到个好主意:
“不如让性格严肃端正的人过去任学宫祭酒,如此一来,那些百家学子就不敢造次了。”
选个教导主任一样难搞的人物,最好能把学子和上头的各派讲师一起镇住。所有人见到他都得变成个鹌鹑,再也不敢闹矛盾。
秦王政觉得这招不错:
“那便让王绾推荐一个合适的上来。”
身为目前大秦唯一的相邦,王绾自然要能者多劳。不管他接触过的官员里头有没有这样的人才,反正他得寻一个出来。
接到王上命令的王绾深吸一口气,再次觉得这个国相当得艰难。
表面看上去光鲜,其实谁当谁知道。
上一个国相已经叛逃了,虽然他是为了去当楚王才跑的。但很难说导致他逃跑的因素里,有没有一个“国相太难当”。
王绾不由得回想起再上一任,那个时候当国相的好像是吕不韦,吕不韦下场也挺惨的。
大秦的相国就没几个下场不悲惨的,所以他王绾一定要撑住。他不能飘,也不能犯错,更不能得罪太子。
多少相国是因为和新任秦王不和才晚景凄凉的?王绾可太了解了,他可不想步上前辈们的后尘。
王绾回去就四方打听了,务必要把差事办好。
可惜王上不让他们给太子送礼,堵死了这条讨好太子的路子,如今只能靠努力办差来刷好感度。
可恶!
真羡慕蒙毅那小子,可以天天跟在太子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
功夫不负有心人,王绾果然在三天之内找到了个合适的教导主任。秦王只召人来看了一眼,就满意地将对方派去长安了。
如此长相严肃又性格古板的人,在朝中还真不多见。一般能混官场的都是老油条,像他这样的很容易得罪人。
长安学宫。
许祭酒被调走的消息早就传来了,新祭酒一直没到位,大家心里都有点忐忑。
许祢在任的时候折腾出了那么多东西,尤其是有些行为规范,弄得肆意散漫惯了的百家弟子很不适应。不知道新祭酒过来又会折腾出什么,希望这次来的是个好相处的。
结果新祭酒现身的第一天,就把满怀期许的众人给镇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不近人情的夫子,还是从面相上就不近人情。胆怯的学子当时就退避三舍了,连上前拜见都不是很敢。
刚开始还有人自我安慰,可能新祭酒只是长得吓人,性格没那么板正。然而新官上任三把火,对方很快就用行动告诉了他们,什么叫相由心生。
许祢定的规矩其实已经很宽松了,这位新祭酒那才叫一个严格。什么学宫里不许喝酒、不许未经准许就举办宴会、不许随意带外人进出等等。
学子们苦不堪言,但秦王和太子却非常满意。
无规矩不成方圆,搞学问的地方当然要严谨一些。当学生就好好当,不要弄得好像一个街上的盲流子。
蒙毅以为,祭酒如此看重法度,肯定是个老秦人。
然后翻开对方的资料一看,咦?齐国来的?还是稷下学宫来的?
扶苏解释道:
“程祭酒曾在齐国的稷下学宫担任过祭酒一职,但那里规矩散漫。学子受不住他的管束,闹了起来。齐王便免了他的职位,他一气之下就来了秦国。”
原来老先生早就看不惯这些人的求学风气了,可惜之前整治的时候没有得到君王的支持,还遭到了背弃。
老先生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干脆来了规矩森严的秦国。秦王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给他提供了实现抱负的机会。
秦王政则道:
“既如此,就让他一直担任学宫祭酒吧。”
这是打算哪怕程祭酒年纪大了要致仕,也得想法子把人留下来。即便是放在学宫里当个吉祥物吓唬人也好,正好挫一挫诸子百家的锐气。
学宫规矩大,对有些人来说是坏事,却也恰恰让另一部分人看到了它的光明未来。
秦王愿意整治学风,说明他还是希望能够培养出人才、并且当真肯重用这些人才的。之前各地都传秦王只青睐法家,如今看来都是无稽之谈。
不少并非法家的人才都收拾行囊,积极主动地往长安去了。
楚国沛地。
沛地是个命途坎坷的地方,它一开始是属于某个不起眼的小国。后来宋国灭了那个国家,它就成了宋地。
宋国是个富庶的肥肉,所以沛地跟着宋国也被养肥了不少。小小一处地方,便有不少贵族后人聚居。
可惜的是后来宋国因为富有遭到齐国觊觎,宋国被灭了。没多久齐国又因为独吞宋国遭到五国联军攻伐,楚国趁机抢地盘,沛地又被抢去了楚国。
这么连番地变更属国,能逃的贵族都逃干净了。生怕哪天齐国想起这桩旧怨,非要从楚国手里再把宋国地盘都抢回去。
剩下走不了的,便是一些落魄贵族之后。俱是有名有姓氏的人,但提起来你也想不出他们祖上到底是哪位大贵族。
和沛地比起来,隔壁的丰邑就好上许多了。
丰邑基本一直在魏国手里,虽然地处魏楚边境,却要安稳上不少。五国伐齐之后还有人家往丰邑这边迁,比如刘家就是这个时候从魏国都城大梁迁过来的。
刘家在当地算是个地头蛇,当家人刘太公的父亲刘仁曾经当过丰邑的丰公。
刘太公是个不怎么会起名的,按伯仲叔季给儿子随便安了个名子。老大就叫刘伯,老二就叫刘仲,但是老三没叫刘叔而是叫了刘季。
因为当时他是最小的儿子,“季”不是老四而是老幺的意思。没成想后来还生了个小儿子,只好给幼子额外起个新名了。
刘季喜好外出游历,在家中不爱做种地这样繁重的苦活。哪怕被父亲训斥不如兄长安稳也嬉皮笑脸的,丝毫不以为意。
前段时间刘季从外乡逃回了丰邑,因为他追随的信陵君门客张耳被抓去咸阳了。
刘季在外混得还不错,只可惜魏国一灭,魏国贵族大多都没能逃出去。张耳虽然只是信陵君的门客,而信陵君早就去世了,但他还是被抓了。
一开始只是信陵君的家眷被秦人抓住,他们肯定是没法逃脱的,要随其他魏国贵族一起去咸阳遭受软禁。
张耳感念信陵君的恩德,原本都跟着刘季逃出去了,说好要一起去丰邑的。结果在中途被秦军拦下搜身后,张耳又改变了主意。
他对刘季说:
“我身无分文随你回家乡,你家日子也不好过,你怕是又要遭受父兄嫂侄的嫌弃。听闻秦人已经开始任用韩国贵族了,我倒不如回去保护信陵君的家小。若我能混出头,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刘季问他:
“若是秦王不肯用你,你该如何?”
张耳想了想:
“哪怕是给信陵君的家眷当护卫也好过如今这般。”
秦军搜身之后就放他们离开了,没有抓捕他俩的意思。
张耳原想着要是自己遭受通缉,那肯定得忍辱负重,等待翻身。可现在秦人不屑于抓他们,他就没了接下来的奋斗目标,有些迷茫起来。
他在魏国一心想要当官,像信陵君那般拯救魏国。可惜魏王猜忌信陵君,也不肯用他们这些门客。
如今秦国的不计前嫌让张耳看到了另一条路,既能实现抱负,又能报恩信陵君,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去咸阳更好。
刘季尊重他的想法,于是和他分开了,独自回到家乡。
回乡之后果不其然又开始被父兄念叨他不事生产的事情。
刘太公叹气:
“你现在是快活了,可魏国已经被秦国吞并。我们丰邑是魏国地界,迟早也会有秦吏过来管辖。你应当知道秦国律法严苛,像你这般不种地的人,是要被罚的。”
刘季嘻嘻一笑:
“那说不准到时候我就混成官,可以公然四处晃悠了呢?”
刘季觉得当个游缴挺好的,既不用种地,又能赚到钱养活自己和兄弟们。而且游缴本来就要在乡里到处巡查,正合他喜欢四处乱窜的性子。
刘太公吹胡子瞪眼:
“你说想当就能当了?那游缴都是秦国官学里考出来的!”
因为有父亲丰公的人脉关系在,刘家在丰邑当地消息还是十分灵通的。秦国的情况他早就托人打听清楚了,对儿子的异想天开非常不看好。
倘若秦国没有足够的基层官吏,刘家运作一番不说能让刘季当上游缴,当个亭长还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刘季自己也很争气,有不少的好兄弟,他们都能出一把力。魏国的许多乡官都是本地人推举出来的,刘季的声望完全足够。
可秦国如今搞得这么正式,当官都要先通过进学和考核,那就难办了。
刘太公担心自己这儿子过段时间就只能在牢房里见到了,毕竟他们刘家可没钱给刘季交罚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