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觉得天象里就不需要唱衰的:
“既然是难得出现的异象,那就都是好事。”
还不是星官怕示警的内容从君王自身变成明年有灾祸,但是灾祸不来他们星官就会自打脸,于是找点能糊弄过去的说辞来。
比如荧惑守心,代表君王要驾崩,这个就很好圆啊。
如果君王明年没死,就是他们预警的功劳,君王靠着提前防备活下来了。要是君王死了,正好佐证他们说的对。
但天灾不一样,这个有没有迹象是很明显的。
像是旱灾,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端倪。不是你说“我们提前准备好了所以旱灾没来”就能糊弄过去的,而且有些天灾人为无法预防和操控。
虽然上一世父亲确实在荧惑守心的第二年驾崩,可扶苏依然不信这个说辞。发现丹药的真相之后,他对所有迷信说法都抱有极大的怀疑。
“天降陨石这点也能提前准备。”
扶苏已经知道陨石落地在哪里了,上辈子被人钻了空子率先在上头写下了不祥的谶言。
这次他们可以提前告知庶民说预测到了哪里会天降神石,然后封锁周围。等陨石落地,他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别人会刻字他们不会吗?
扶苏问父亲:
“父亲觉得是写大秦千秋万代好,还是写大秦国祚永存好?”
秦王政:……
秦王政选择了后者。
千秋万代听着怪怪的,不如国祚永存显得有文化。
扶苏点头:
“刻好之后就随意庶民去围观,等他们看过一轮再把那里圈起来。毕竟是‘神石’,不好任由人接近。”
说不准以后还能成为大秦子民供奉的对象呢。
反正刻了有利于大秦的话之后,反贼就不能继续刻别的了。而且他们还“预言”准确了陨石降落的时间地点,石头上的刻字就会显得可信度极高。
扶苏举一反三:
“十多年后的事情还是太远了,我们要不要提前做点神迹出来?”
庶民还是比较信这个的,既然是能够叫社稷安稳的办法,那就别拘泥于手段是否卑劣了。
伪造神迹而已,他连仙人的故事都瞎编过了,怕什么。
秦王政干咳一声:
“扶苏,你悠着点。”
折腾太多了容易翻车啊。
扶苏却已经说上头了:
“父亲巡游就是个极好的机会。毕竟之前父亲没有前往过六国故地,莫名其妙故地就出现吹捧大秦的神迹也显得突兀。”
但是现在秦王要去各地巡游了,抵达这个地方之后,这里留下了秦王的气息。所以此地受到了大秦国运的庇佑,出现一点神迹就理所当然起来。
像那种君王到了这个地方,结果这里正好降下神迹,太巧合了,次数多了傻子都不信。
可换成秦王走过的地方留下遗泽庇佑,因此气运改变出现神迹,就很合适。而且这招用的次数多了也不会翻车,因为它本身就不是巧合,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扶苏说着就在纸上记录下来,明日叫人去查一查各地的信仰都是什么。照着做一些石雕出来,提前准备好。父亲离开那里之后就把对应的石雕悄悄放在显眼的地方,伪造成横空出世的假象。
“火药已经研究出一些成果了,可以用火药辅助。它炸开的动静很大,能够惊醒庶民,庶民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石雕,就会觉得是石雕出世、所以天降霹雳。”
根本插不上话的秦王政:……
“还有泰山封禅,这个也可以做文章。研究火药的不是偶然弄出了个烟花吗?不如把封禅仪式的时间定在夜间,然后等父亲念完祭告天地的祝词之后,立刻点燃烟花。”
烟花在天空炸响,加了矿物粉后颜色绚丽多姿。没见过的人只会以为是泰山神和天道降下了祥瑞,这是多好的造势手段啊。
秦王头一次生出了“幸好这是我儿子”的感慨。
这要是反贼的儿子,大秦简直倒大霉。
别人伪造神迹还停留在原始阶段,手段非常粗浅。他家太子不一样,连火药烟花都整出来了,全是别人没见过的东西。
秦王不由得想起太子叫人折腾的一堆发明。
他的思路已经被扶苏带跑偏,开始思考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协助大秦伪造神迹吗?应该有的吧,不可能只有这两个能用。
扶苏好奇地询问:
“父亲在想什么?”
秦王政回:
“在想你折腾出的那些东西。”
扶苏顿时了然:
“父亲莫非是有了新思路?”
秦王政摇头,他不擅长这个,而且也不是特别了解太子还弄出了什么新东西。
不过他提醒了儿子另一件事:
“火药和烟花以后总会拿出来用的,你现在用它们来制造神迹了,以后恐怕就不能再随便取用。”
扶苏却道:
“不要紧,反正火药暂时还无法运用到战争上。等能用的时候,都过去多少年了,大秦早就不必继续利用神迹巩固统治了。”
至于烟花,大不了一直留在手里充当祥瑞的气氛组。只是一种观赏性的物品而已,寻常节庆时又不是非用不可。
秦王政一想也是,便任由太子兴致勃勃地去折腾了。
第101章 启程
秦王政二十五年的新年如期而至。
年后不久,秦王车架便启程离开了咸阳城,顺武关而下,前往楚地。
一众被留在咸阳老实干活的儿女孙辈都哀怨地看着远去的车队,直到烟尘散尽,什么都看不见了为止。
荣禄依然乐呵呵的:
“大兄走了,你们不用再担忧大兄欺负你们了。”
将闾有点无语:
“荣禄,你可真会自我安慰啊。”
荣禄眨了眨眼,不然还能说什么?说大兄把父亲拐跑了好可恶啊,我一定要偷偷跟过去?
将闾吐槽完他,仔细想想又觉得弟弟说的也有道理。大兄不在有不在的好处,就是如果能把大兄单独留在咸阳监国,他们都跟着父亲一起离开,就更好了。
可惜只能梦里想想。
秦王不在都城,城里却依然要该怎么运转怎么运转。冯去疾没有取代李斯成功,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工作。
就是相国手下的官吏们日子开始难过了起来,毕竟长官不高兴的时候,很容易找下属的麻烦。
冯去疾虽然不是这样爱朝下属发脾气的性子,可这也不耽误他给下属安排更多的工作。
理由都是现成的:王上不在,诸事繁忙,只能委屈一下各位同僚了。
同僚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乖乖干活。
和冯去疾比起来,李斯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自从压下王绾之后,他李斯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前段时间甚至都能和太子叫板了。
不过叫板之后的下场也很惨烈,太子嫌弃他没有安抚好阳滋公主,害得他得亲自去和妹妹解释,还被妹妹踩了一脚。
这些都是李斯办事不力的证据,所以在李斯乐颠颠地跑来问巡游是不是不能携带家眷随行时,扶苏很体贴地表示当然可以带。
“令正贤惠持家,想必也没怎么出门游玩见识过齐楚风光。她为你生儿育女十分辛苦,难得有机会自然该放她出来透透气。”
李斯的笑容渐渐消失。
好不容易可以躲开夫人独自出门快乐,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本来他看王上都没有携带姬妾,觉得臣子肯定也不能带女眷。毕竟巡游也不是纯粹来玩的,干正事的事情怎么能带女眷呢?
扶苏故作诧异:
“李相公怎么这样想?如今的大秦女子都可为官,令正为何不能在巡游时随行?”
你夫人以前困于后宅是因为没机会表现,不代表人家就真没本事。没本事能帮你个糟老头子把儿子教养得这么好?很多忙于事业的爹根本就不管孩子的。
最终李夫人还是成功进入了巡游的队伍,毕竟多加一个人根本不算什么。李斯本就有单独的车架,也有侍奉的仆从,车架多坐一个、仆人多侍奉一个主子也就是顺手的事情。
只是行李要多带一些了,原本那几辆车或许装不下。
李夫人眉眼带笑:
“装不下吗?没关系,把相国的东西拿掉一些,我的东西也不多,能塞下。”
一车能装下,就不要用两车,这不是给王上和太子添麻烦嘛。
李斯后来才知道他夫人干了什么,为了多带点自己的东西,夫人把他的行李缩减了又缩减。
其实行李中大部分物品都是二人可以共用的,只有一些衣服首饰等私人物品需要分开。李夫人琢磨着李斯个老头用不着穿那么多衣服,就给削减到只剩那么几套了。
李斯小心翼翼地抗议:
“良人,总是穿那么几套衣服,我会被同僚嗤笑的。”
以前大家上朝都穿官服,也看不出来什么。可是现在出行在外,多的是穿私服的机会,大家都有花样百出的私服更换,就他来来去去总是那么几套,多寒酸啊。
李夫人却温柔地点头说:
“我明白了,良人放心,我一定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良人是先秦时期夫妻间常用的称呼,不分男女。虽然到了战国末年至秦汉,出现了郎和娘的区分,但现阶段很多人还是延续了旧时称谓。
李斯看夫人这么善解人意,于是放下心来。也没去看自己的行李是否被添补回去,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直到上路出发以后,他也没想着去检查一下。自家夫人一向靠谱,肯定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车队走得不算快,因为路上实在是容易颠簸。且不提赶路太快会不会叫王上不适,就算王上受得了,他们也怕体弱的太子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