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过多了真是矫情,去匈奴吃几年苦回来,保管你们再不惦记故国!”
在她们看来,六国庶民的日子再苦也是甜的。所以她们很瞧不上有些人一边享受秦国给的优待,一边依旧把秦人当外人防备。
她们家乡的庶民则正好相反,认为她们被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秦人对他们再好那也是外来者,我把你家砸了再给你建个好房子,难道你就得对我感恩戴德吗?
双方各有各的立场,谁也说服不了谁。
秦吏并不在意,大秦本就没指望能立刻抹灭故国对他们的影响。
而且,现在不心动,也不过是因为给的好处还不够多。说不准再过些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们就没底气继续排斥秦人了。
匈奴和东胡的战争一触即发。
战争规模比所有人预计得都要大,毕竟东胡的部落们也不是傻子。发现匈奴有纠结大军攻打他们的意图后,他们也没有坐以待毙。
匈奴能结盟,东胡也能。双方很快发展成两个联盟的大战,大秦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部落齐齐参战。
韩信安安分分在边境训练了这么久的士兵,可算等到他们开打了。
人家打仗,他也不闲着。
匈奴的残兵败将被他带人捉了不少回来,捉回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询问匈奴部落的具体情况。
问完就杀了,并不放回去。除非看匈奴将被东胡打败,才会挑着放一些能打的回去提高匈奴的战胜率。
韩信想要匈奴战胜东胡,这样大秦的军队才好“在东胡的请求下帮忙夺回家乡”。
韩小将军在边境浪得不行,一开始传来的战报全是今天又捉了几个匈奴人,问到了什么消息,是杀了还是放了。
他写战报写得跟小学生的日记似的,而且还傻乎乎地将收信人定为了太子殿下。
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小打小闹,不算大战。所以这些小事没必要拿去叨扰陛下,报告给太子就可以了。
给韩信当副将的蒙英看得欲言又止:
“这样不好吧?”
即便是小事,也该报给陛下才对啊!
韩信振振有词:
“等大战开打再报给陛下,你自己看看我写的这些,好意思拿给陛下看吗?陛下日理万机,没空看我写的这个。”
蒙英:……
就算陛下没空看,你也得奏给陛下啊。陛下看不看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看自然会交给太子殿下,用不着你替他做决定。
但蒙英毕竟也是个半大少年,不是很懂官场那一套。他只是跟着他爹蒙恬还有他叔叔蒙毅耳濡目染,觉得这样不是很妥。
作为副将,他做不了顶头上司的主。只能悄悄写信给父亲和叔父吐槽,询问到底应该怎么办。
蒙毅同时拿到了奏报和家信。
这两封信都是走军中的传讯路子送来的,同一天送出去,自然也同一天送达。先过郎中令的手,才会转交给君上。
因为不是什么紧急军报,蒙毅也就没有连夜拿去启奏。他不紧不慢地拆开了家信,还当侄子是离家太久想念长辈了,才给自己写信的。
看完之后,蒙毅:……
蒙毅在思索,韩信这个脑回路是谁教他的。换一对帝王和太子,他这不是拱火吗?
为了给韩小将军找补,蒙毅第二日先去找了太子。
太子看完军报倒是不怎么意外。
扶苏一向知道韩信是什么性子,天生学不太来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倒也不是他脑子缺根筋真学不会,而是他坚持认为没那个必要。
性格纯粹的人是这样的,他们懂人情世故,但他们觉得不用时时刻刻讲究这个。与人相处重要的是真诚以待,而不是玩虚的,做人何必这么虚伪。
这样的人很适合交友,却不适合混迹官场。在别的地方,他们坚持这些美好品德是对的,可惜在官场这么干属于自己给自己埋雷。
扶苏提笔把信件开头的“太子殿下亲启”中前四个字划掉了,在旁边补了“始皇帝陛下”五字。
眼睁睁看着的蒙毅:……
关键是太子殿下这个字迹,怎么和韩信的狗爬字一个样?要不是他亲眼看着太子写的,他都要以为真是韩信的手笔了。
扶苏冲蒙毅微微一笑。
韩信上辈子小时候没受过太好的教育,属于野蛮生长的,一手字真的不太好看。
这辈子倒是有好好上学了,奈何他不怎么耐烦练字,所以写出来的字依然是那个德性。
看他整日逃课,还专挑文课逃就能猜出来了。
扶苏上辈子没少为韩信找补,每次韩信写给其他下属、同僚的信件,操心的二世陛下都要拿来看看有没有哪里写的不合适,再给他改了。
由于当初的韩信自己写信时也经常涂涂改改,大家都习惯了。扶苏的涂改一点都不突兀,完美地为韩信补上了人际交往上的缺漏。
只是吧,这样的手段也就能用在信件这类文字交流上了。要是韩信说话和做事的时候得罪人,他也没法替。
幸好大家一般都不和韩大将军计较。
€€€€你和个写信都写不好的人计较什么?对出身贫苦的大将军宽容一些吧!
朝臣每次收到充满涂改的信件,都会怜爱地看一眼韩大将军。
大将军总会瞪回去:看什么看?他忙得很,没空给你重新誊抄一封,你有意见?
同僚们:不,没有意见,大将军愿意写亲笔信已经很给面子了。
扶苏习惯性给自家兵仙找补完,又把信塞进了新的信封之中,封好口,让蒙毅拿去呈给父亲。
蒙毅心情复杂地去了。
始皇帝接过信件拆开看了一眼,就放到了一边。
刚想问太子何时回来,准备让太子替他写回信。忽然想起什么,又把信重新拿了起来,仔细看了一眼开头。
蒙毅的心提了起来,陛下不会发现了吧?
然而始皇帝什么都没说,只是自然地问起太子。
蒙毅道侍者来报,太子殿下方才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要换一套衣服才能过来,所以耽误了。
打翻茶盏的实则是舜华养的狼狗,见到太子很开心,扑过来撞到扶苏的手臂。茶盏没端稳就滚落了下来,沾湿了一片。
小姑娘性子虎得很,非要养大型犬。还像模像样地训练了起来,说以后要带去战场上并肩作战。
扶苏也不管她。
倒是那狗还挺喜欢太子殿下的,每次见到都要扑过来贴贴。
一开始侍者们吓得不轻,以为恶狗发狂要伤害太子,差一点就出手把那狗打死了。还是扶苏及时抱着狗躲开了侍者的攻击,才没有酿成惨剧。
对于体弱的太子殿下为什么能一把抱起这么重的大狼狗,还能身形矫健地躲开围攻这一点,侍者们都非常费解。
最后只能猜测约莫是他们看错了,当时其实是狼狗扑过去力道太大,带着太子后退了好几步,才恰巧躲开了攻击。
这事给始皇帝知道后,把孙女叫过去说了一顿。
这么大的狗往人身上扑也太危险了,舜华既然在训练狗,就该好好训。有些坏毛病要改掉,哪怕狼狗并不准备伤人,也不能放任下去。
宫中还有不少女眷和孩子胆子小,太子不怕不代表别人不会怕。要是下次扑了其他人,导致人家慌乱中跌倒磕到脑袋怎么办?
舜华蔫蔫地被训了半个时辰,回去之后抱着狼狗嗷嗷哭。
抹干眼泪后和她的小狼摆事实讲道理,不过好像没什么用。可能是年纪大了,脑子没有新的好用,学不进去。
小狼本来就不扑别人只扑太子,至今还没改正。扶苏也习惯了,看在女儿的面子上没有计较。
他家小闺女本来就不和他亲近,难得闺女养的宠物愿意亲近他。因为小狼的存在,这两年父女俩的关系缓和不少,扶苏就觉得这狗养得很值。
今日小狼撞到他手臂,茶水洒落不仅沾湿了扶苏的衣服,还给小狼脑袋上泼了一堆水。
舜华做贼似的跑进来,期期艾艾地替小狼给父亲道歉:
“父亲,小狼它不是故意的。”
扶苏一边拿着帕子给趴在自己腿上呜呜呜装可怜的大狼狗擦脑袋,一边睨了女儿一眼。
舜华立刻讨好地笑笑。
扶苏便说:
“你过两年也是大姑娘了,以后它再闯祸,你也会跟着丢脸的。”
年纪小的时候大家都会包容你,觉得你还小嘛,管不住宠物很正常。可是成年了还管不住宠物,就定然会被人议论。
距离扶苏重生已经过去了十年,舜华也到了十二岁的年纪。幸好大秦如今女子二十才及笄,否则再过三年她就成年了,要开始面对外界的风风雨雨。
如今,可以再多拖上个五年。
舜华蹭到父亲身边:
“父亲,你不往外说,别人就不会知道小狼闯祸了。”
反正小狼也不扑其他人。
扶苏:……
我欠你的是吧?
扶苏总算感受到了当爹的心塞,想来以往父亲见他闯祸时,也是一样的心情。
唉,养儿方知父母恩。
扶苏把擦干净水的大狗丢回给它主人,自己去乾元宫寻父亲了。
乾元宫是玄宸宫的主宫殿,地位类似于始皇之前在咸阳宫居住的章台宫。
乾有四德,元乃四德之首。乾元即是天道伊始之意,形容天子之大德,在古代一向用来做帝王宫室的名称。
至于前朝开会的大殿,起的是“四海归一殿”的名字。就在乾元宫之中,乃是最前端的殿宇。
扶苏将乾元宫规划得极大,分出了办公区和居住区。这样一来父亲居于此处也不显得逼仄寒酸了,每次上朝、休息等也不必走太远去别的宫室。
太子宫照旧在主宫北方,距离正宫很近。
四海归一殿成为了乾元宫的主殿,但宫侍们依旧习惯将陛下办公的殿宇称为正殿。
扶苏从北边的后门进入乾元宫,穿过父亲的寝殿区域和内花园,就到了中间的正殿。
整个乾元宫就从北到南,以就寝的北殿、办公的正殿和上朝的四海归一殿,以及它们的附属宫室作为分隔,包含两个大型花园。
内花园偏向婉约柔和的风格,仿小桥流水,有假山石等点缀。外花园则比较大气庄重,正中间是一方池塘,更侧重风水气象。
不过再肃穆庄严的风水池,如果有个太子坐在池边钓鱼,大约也庄重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