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指望儿孙孝顺纯属做梦,没见过的祖宗谁听你的?
始皇帝含笑看着他忙活:
“张良不知还有多久能抵达东北,此番萧何与他同去,应能一切顺利。”
原本应该是写了北律的李斯过去的,然而李斯坚称自己年纪大了不好奔波,把北律塞给张良就躲开了。
他想的是夏初王驾就会开启二次巡游,当然是跟着陛下巡游更重要。
律法他都写好了,张良又不是傻子,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他个丞相亲自去处理?
结果没成想,扶苏看李斯不去,干脆劝父亲点了萧何随行。
张良说到底是个典客,不好插手太多。且内政方面也不是他最擅长的,还是得搭配个专业人士比较好。
萧何跟着治粟内史混了这么久,不仅在财政方面展现出了极佳的能力,其他方面也曾崭露头角。
始皇和太子俱都认为萧何有拜相的才能,可以考虑重点培养一番。
于是这次就令他代替李丞相走这一趟了。
李斯:?
李斯感觉自己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自从王绾被踩下去之后,李斯都好久没有感受到威胁了。这个萧何不好好在他的治粟部门待着,还想一步登天跨越九卿当上三公吗?
李斯受不了这个委屈。
隔天他就去找了太子殿下,仿佛被背叛的小可怜,试探殿下是不是另有新欢了。
说好的他才是太子心腹呢?!
扶苏微笑着反问:
“孤的心腹李丞相,上次巡游之前似乎同孤唱过反调?”
心腹一说大家笑笑就行了,父亲还在呢,始皇不死你李斯能投效别人?
扶苏的所有心腹,那都有个前提€€€€始皇帝驾崩之后,才会一心一意地向着他。
所以上一世李斯在墓志铭上写自己是二世陛下的心腹,那是理直气壮的。但这辈子嘛,至少现在的李斯永远把对陛下的忠诚放在断层第一上。
李斯不可置信: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太子殿下怎么还拿出来说?”
他就那一次反驳了殿下,结果殿下记仇记这么久的。该不会这次把萧何提拔上来,就是为了报那回的仇吧?
总不可能萧何已经超越他,成为太子殿下心里的第一位了。李斯觉得没可能,他仔细观察过了,殿下和萧何没多少来往的。
扶苏: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本来就不是我心里的第一位?
蒙恬蒙毅韩信,哪个不比他李斯排名高?!
扶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丞相多虑了,年轻人还需多加历练,丞相已然年至花甲。待萧何爬上相位,丞相也该致仕了。”
言下之意,你俩差着年岁呢,他根本威胁不到你。你自己多大年纪心里有点数,还真以为自己能再活二十年。
李斯年纪可比始皇还要大上不少,大了快二十岁了。上辈子他就活到七十五,距离现在也没几年了。
然而李斯可不爱听这个。
他越发悲愤:
“殿下是嫌弃老臣年纪大了吗?”
什么叫萧何爬上相位的时候他就该致仕了?可恶!让他用致仕给年轻人腾位置是吧!
李丞相愤愤地离开了,他要去找陛下诉苦。太子殿下怎么能这样用完就丢,陛下就从来不会这样冷酷无情。
扶苏:孤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
上辈子李斯就是七十三岁致仕的,然后回去养了两年的老。要扶苏说,丞相不如早点致仕,多休息休息说不定这辈子能多活几年。
兢兢业业了几十年,临到老了好不容易可以歇口气了,结果没享两年福人就死了,想想就很惨。
但李斯好像不这么认为。
扶苏回到乾元宫后被父亲拎过去教训了一顿。
始皇语重心长:
“李丞相年纪大了,你不要在他面前提岁数的事情。”
扶苏就拿出了他退休养老的理论。
始皇一针见血:
“你确定李斯不是因为在家闲得慌,憋了两年觉得活着没意思,所以才死得那么早的吗?”
扶苏:……
好吧,工作狂的想法他不理解。
既然是觉得闲着无聊,那就给他找点事做。
不过继续当丞相肯定不行,后起之秀太多了,丞相的工作量又太大。真让他一直当丞相,旁人别是以为他父亲苛待老臣,不许别人回家颐养天年呢。
扶苏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喜新厌旧。
他还道:
“我方才安慰李丞相才那么说的,实则萧何年纪也不小了。”
萧何看着年轻,也快四十岁了。李斯老占着相位,不得把人家拖成和他一样的老头子?
还有蒙毅,也等着相位空出来呢。
扶苏琢磨了片刻:
“两个丞相是不是少了点?”
反正都是要搞分权,多弄几个丞相也不是不行。比如每个丞相配两个副手,还能减轻一点丞相的工作压力。
这样一下子就有正副六个丞相了唉!
扶苏跃跃欲试。
然后他的跃跃欲试被他爹摁回去了。
始皇头疼地戳了戳他脑门:
“官职是能说改就改的吗?你当这是分肉呢?”
之前扶苏说他自己不太擅长搞制度改革,始皇还觉得儿子是谦虚了。现在看来他确实不行,想一出是一出的,还得有人看着他点。
丞相的权利分散要考虑到方方面面,比如这么一来会不会导致行政效率的降低,再比如多相争权会引发的后果等等。
扶苏也就是仗着他和他爹能压得住臣子,不怕底下人闹起来,才敢胡来。
换个没本事的皇帝,分分钟被六个丞相联手架空。然后朝堂就没皇帝的事了,六相分权各自为政,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类似的事情在历史上不是没发生过。
晋国是怎么被三家瓜分的呢?一开始就是晋文公设立了六卿制度,让那六个职位把控晋国的军政大权。
然后到了晋平公的时候,国君压不住六卿了。
六家互相倾轧,你来我往地折腾了好些年。最后六家打得只剩下三家,他们商量商量,决定拆伙。
反正晋国这么大,他们一人占一部分也很够用了。周烈王于是给他们三家封了诸侯,无人在意晋国公室的想法。
扶苏蔫蔫地听着父亲讲解历史,借此提醒他不要胡闹。
道理他当然是懂的,这不是说高兴了口嗨一下吗?他才不会随意去动父亲设定的朝堂制度呢,他也就顶多能改改和政权无关的小体制。
扶苏举例子证明自己不会胡闹:
“我上辈子就没这么弄过,我知道分寸的。”
始皇一想也是。
上一世扶苏还是很乖的,父亲留下的制度基本都没动过。他不擅长这个,他就不去瞎折腾,免得不小心玩翻车了,给子孙留下巨大隐患。
始皇帝缓和了神色:
“阿父不是在指责你,只是担忧你犯了错叫后人批判。”
扶苏叹气:
“治国真是太难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是深入其中,越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扶苏一向只做他有把握的事情,和很多君王比起来就显得非常没有野心。
这辈子父亲还在,他才能这么浪。不少政策提出来之前还得父亲替他查缺补漏,否则直接推行必然问题重重。
因而扶苏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很优秀的皇帝,至少比起父亲来说差远了。
始皇摸了摸儿子的发顶:
“为君者本就很难面面俱到,阿苏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些小节自有臣子替你完善,何须你去费神?”
臣子不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吗?
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帝王天天处理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事事都考虑得到。
“阿父如今推行的改革,也有李斯他们的建议在,又岂是我一人的功劳?”
始皇温声安抚了儿子好半晌。
扶苏现在这模样像极了他小时候刚学理政那会儿。
因为总能被挑出点错漏来,一向骄傲的小孩就会很丧气地趴在桌案上,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这个时候就需要阿父哄一哄,才会重新开心起来。
秦王政哄他的方法一般都是举例自己小时候也犯过一样的错误,哪怕里头有些是他为了哄儿子编的。
年幼的扶苏当然分辨不出真假,听父亲这么一说就信了。很快重拾信心,又能活力四射地继续学习理政。
现在扶苏长大了,可没那么好骗。
所以始皇哄人就得绞尽脑汁地找真事出来说,好在始皇帝因为日理万机确实把不少改革细则丢给臣子去完善过。
虽说那些细节他不一定想不到,但事实就是他没去想,直接让臣子想的。四舍五入也能忽悠扶苏说是他出了疏漏,需要臣子帮忙添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