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脸上带着疤痕的男子跳下马,看着面前这个并不怎么坚固的大门,他就站在门前,身上的黑色长袍下摆绣着一条金龙。
林滁赶到的时候,他和这人对视着,这两个人的身上都有旁人没有的杀伐之气。
“开门”那人让开了步子,对着林滁抬了抬下巴。
林滁微微眯起了眼睛,手已经搭在了身侧的佩剑上,这人不是王城的人,他虽然不常在王城,但脸大部分都是认识的,可这人实在是太陌生。
见林滁不动,身上的敌意更是飙升,他清了清嗓子吼道:“刚给你解决了麻烦,你就这样待客?山里人?!”
听到这一声,躲在树上的齐隽想了想将弓箭收了起来背在了身后,灵巧的跳下树,打开了房门。
林滁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门被打开,这人直接进去了,齐隽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啊?!谁都开门!
“啧啧啧,听说给你了一个墨刑,给哥看看”这人说着就要动手去取齐隽脸上的面具。
齐隽皱起了眉头,他往后退了一步,朝着林滁的方向看去,林滁身后的怨气已经快要凝聚成实体了。
等到林滁进来,齐隽就站到了林滁的身侧,对着林滁说道:“这位是先皇的第十六子。”
齐隽说话的时候难得带着些笑意,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和眼前这小子关系绝对很好。
林滁觉得自己是吞了一口酸水在自己的嗓子眼,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怎么说话呢,什么石榴子,我这是黑麟卫首领,老子允许你称唿我一声万大人!”这位万大人一开口就像极了一个流氓。
齐隽轻笑一声问道:“行了,万有财,你刚才说你干了什么?”
“杀了张邮呗,你不是写信给左州,说这货贱人一个。”万有财这话说的理所应当,找了半天没找到椅子,他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上。
林滁的唇越抿越紧,他怎么不知道齐隽什么时候还联系了别人,自己看起来就这样像个傻子吗?!
“先皇不是只有十五子?”林滁打断了他们两个之间的谈话问道。
万有财挑了挑眉,他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那个胡乱播种男人的后代,齐隽叹了一口气说道:“万首领一直在民间长大。”
这话林滁听明白了,这人是先皇没上玉蝶的私生子。
“这次过来也是为了找你,陛下快不行了。”万有财说着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枚小小的令牌来丢给了林滁,林滁看了一眼递给了齐隽。
这是一枚天凤令,拥有天凤称号的只有一个人,便是当朝陛下的亲姐姐。
“各大势力乱涌,珍珍姐让我来找你,说老师没死。”万有财这话说完就看见齐隽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他强行镇定下来问道:“什么意思?”
“请你入局。”万有财也不遮掩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齐隽的舌头抵住了自己的后槽牙,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出了一声轻笑问道:“怎么?你这样说话不害怕林将军一剑砍了你?”
真打起来万有财还真不是林滁的对手,万有财嘿嘿一笑道:“要动手早就动手了,林将军最近的军费也没按时发放吧,听说要来一个新监军还是个阉人。”
齐隽听见这话看向了林滁,林滁躲避开他的眼神说道:“的确如此,可这也不是你造反的理由。”
“天地良心,我可没造反,我就是去看看当今陛下的哪个儿子宜承继大统罢了。”万有财用自己的胳膊肘撑地,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满不在乎的说道。
齐隽看着林滁的表情,这位小将军几乎是将自己的情绪写在了脸上,他的嘴唇蹦的紧紧的。
“若是没有呢?”齐隽直接问道。
林滁听见声音转过头看着齐隽,他不能问出若是没有这种话,可齐隽却看透了他的心思,将他想要知道的直接摆了出来。
“龙凤天生,怕什么?”万有财的话让齐隽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这位长公主殿下的确是在很多地方都不同凡响,用先皇的话来说是可惜是女儿身。
“这次夜荀来犯,朝堂之上也有不少助力,你还能坐的住?”万有财挑眉看向齐隽。
谁知道齐隽躲开了他的目光,万有财啧了一声,看见林滁的微微颤抖的小臂,他在心里默默吹了一声口哨。
“怎么?你也知道,有些人可不管什么军费不军费的。”万有财说完这话,将他自己腰间的匕首取了出来,轻轻的弹了弹。
匕首薄韧,发出轻微的颤动声。
齐隽低下头,他时常会想,他这个人面对很多问题的时候天生带着几分退却,他以为逃避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他被林滁救下,寄出两封信出去,这已经让他整夜辗转反侧,生害怕因为自己的举动连累到了林滁。
这两封信,一封寄给了长公主,一封寄给了自己的旧友左州。
回信还没回来,万有财就已经到了,万有财的出现就等于长公主万珍珍准备动手了。
“我如今是罪奴之身。”齐隽抬手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下的脸已经出现了两种颜色,一直戴着面具的半边白得厉害,左侧脸上的那个罪字更加显眼。
“哈哈哈哈,齐隽,你别说笑话了啊。”万有财说完这话直接走出门去,他知道只要齐隽接话,那这事就已经成了七八成了。
万有财贴心的将门关上,他跨坐在马上,看着远处的太阳,今天是个好天气,之后也会是一个好天气。
门内的林滁看着齐隽,他梗着脖子不说话。
“齐隽会永远记得将军的救命之恩。”齐隽往后退了一步,他低着头拱手道,他的眼睛疯狂眨动,生害怕自己的眼泪掉落下来。
林滁往前走了一步,他低下头看着齐隽,他还记得昨天他们两个坐在房间里面齐隽问他最近夜荀的情况。
他不高兴的时候连眼睛都会暗淡下来。
“非去不可?”林滁忍不住问道,他问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齐隽站直身子看着他,重重地点点头。
还不等林滁再说些什么,齐隽往前一步,将他圈在了怀中。
这个拥抱太快,林滁没来得及去回抱一下,甚至都有些没反应上来,齐隽就松开了手。
“你刚刚说话了?”林滁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齐隽说了什么,可他说的太快,说的太轻。
齐隽摇了摇头不在说话,林滁看着他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枚小巧的玉佩,玉佩上面写了一个溪字。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说是能保平安,送你,就当是我的拜师礼了。”林滁将那枚玉佩塞进了齐隽的手中,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了头。
齐隽捏紧玉佩,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外面万有财已经将马牵了过来,他左等右等,等的天都快黑了齐隽才出来。
齐隽手上带着一点墨汁,他跨上马,挺直了自己的背部,林滁没出来送他,齐隽也没回头。
万有财放慢了自己的速度,和齐隽肩并肩起来,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些调笑的味道问道:“你在房间里面干什么呢?”
“还他一件礼物。”齐隽说着按住了自己手指上的墨痕。
林滁坐在桌前,一个下午的时间,齐隽写了密密麻麻好几页纸,他早就开始写的东西在今天结了尾。
从自滨郡的地理情况,种植什么主食,如何种植,以后若是屯粮应该如何储存,林滁看的快,翻到最后一页,齐隽写的清清楚楚,他说,若是陛下以急令召回,一定要再三推辞。
再三推辞几个字被齐隽用重重的墨汁写下。
林滁想了又想将纸折起放进了柜子里面,用头抵着柜门深深地唿出了一口气,感情不是束缚人的方式,他也不会成为那条枷锁。
王城外,万珍珍骑在马上,她穿着一身浅红色的长裙,腰间的佩剑和匕首一长一短,手腕上的护腕为她更添几分飒爽。
“长公主殿下。”齐隽远远地就看见了她。
万有财哦了一声,没想到这么远齐隽就认出来人了,忍不住说道:“你认得还挺准。”
“整个王城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敢这样跨坐在马上的女子了。”齐隽说道。
万有财哈哈大笑,对着齐隽说道:“我来之前,长公主办了一个民间女子学堂,谁知道第一天就被人掀了,你猜是谁掀的?”
“她们的母亲。”齐隽的话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冒了出来。
万有财惊讶的看着他,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凑过去问道:“为什么?”
“你的队伍里出现了一个不同于别人的人,他渴望站的比你高,看得比你远,并开始付出行动。你会怎么样?”齐隽反问道。
万有财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会嫉妒,若是距离近他甚至会使绊子。
“不是,她们是母亲。”万有财皱起了眉头。
“所以呢?她们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像长公主那样不一样的女子,还是想让他们的孩子成为一个坐在家中安心待嫁的女子?”齐隽这话又把万有财问的发懵。
“这冲突吗?”万有财不明白。
“不冲突,可有人觉得他们冲突,母亲不是母亲,女儿不是女儿,家族与物件,鞭子与牛罢了。”齐隽说完就看见现在前面的长公主朝着他们过来。
当牛不愿意当牛的时候,才是凤凰出现的时候。
“长公主。”齐隽跳下马拱手道。
万珍珍啧了一声将齐隽扶起来说道:“无须多礼!”€€
第371章 生死境€€这位陛下
当今陛下是万珍珍的亲生哥哥,万康德,这位陛下也是在王位争夺中打败了别人坐在了现在的位置上。
齐隽不在乎这个位置上坐的是谁,他没想过造反,也没想过要去辅佐别人,他生来学习的是,君是君,臣是臣。
他的老师是母亲的旧人,老师提出来了新政,新政一开始推行的还算顺利,可陛下起了疑心。
权利的确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没有得到的时候那些人谦逊,得到了就将所有的话扔在了脑后。
生害怕谁将他自己的权利抓走,他的眼神在周围这些帮助他登基的大臣中打转,他开始打压从龙之功的臣子,开始抬举世家。
齐隽不得不承认,他和他的老师看错了人。
齐隽的老师蔚鹿年纪大了,他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面,他一个人低着头独自在纸上写写画画,听见外面的声音,站起身来,推开门就看见了自己的学生现在门外。
齐隽的容貌在整个王城都是极好的,可惜现在的这张脸上被刺上了一个黑墨色的罪字。
蔚鹿才发现,他这位学生和之前大不相同,如果说以前的齐隽像是一把没开刃的剑,那现在更像是一块玉。
他很平静,或者说齐隽不像是之前那样冲入官场一头热。
“是老夫对不住你。”蔚鹿看见齐隽站在门外,手上已经有了厚厚的茧子,这是他的学生,也是他认为的最能干出成绩的学生,成了现在这样。
他们蔚家被流放的人,这些都怪他,怪他识人不清,也怪他在陛下面前口无遮拦,还当那位陛下和从前一样。
他错了,至高之位上,没有朋友。
“老师并没有做错什么,坚定自己的信念,希望自己的国家更好,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齐隽走过去扶住了自己这位胡子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师。
万珍珍站在门外听见这话,她的脚步顿了顿,伸出手拍了起来,清脆的鼓掌声在后院中响起。
天色变深,跟在长公主身后的人提着灯笼为她照亮了前行的路。
“齐先生说的对,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本王一开始的确是喜欢齐先生的外貌,可现在,本王相信齐先生身上是有些本事的。”这位长公主万珍珍说话实在是过于直接,看着齐隽没有墨刑的半张脸露出了一些欣赏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