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看着丁漠漠一动不动盯着信封发愣,忍不住出声提醒,“漠漠姐?你冷静一点。”
丁漠漠眸中闪过一丝恐惧,还是极快得调整了呼吸,伸出手指触摸了信封。
信封上的地址是用黑色水笔写的,发出的地址是她童年记忆中最温暖的小洋房,收件地址则是她曾经的挂名公司。
丁漠漠将三封信摊开,手指微颤打开了第一封信。
看完第一封信,丁漠漠眼中闪过震惊,她不死心再次逐字逐句看了一遍,这不是那孩子写的,是妈妈!
妈妈在信中的口吻很平和,她阐述自己生了病,恐怕无法再照顾孩子的事情,希望丁漠漠能在她走后,给予孩子庇护,并且留下了孩子的信息。
这竟然是妈妈的托孤信!
妈妈她一直知道她信息,知道她的公司,在默默关注她吗?
丁漠漠心中泛起惊涛骇浪,手指滑向第二封信,这封信距离第一封信寄出的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她迫不及待打开,身体抖的连打开纸张展开。
您好女士:
十分抱歉打扰您平静的生活,思及祖母病况危重,医生说恐时日无多只能冒昧来信。
祖母虽从未提起,但我看出她思女心切,只是顾虑我的感受,怕我知晓自己身世,一直不曾透露你的信息。
我本不愿打扰,但无意收到退回的信件,我才知道祖母一直早关注您,如今祖母危在旦夕,希望您能放下往日成见,来伴祖母最后一程。
如您有顾虑,请您放心,我绝不会烦扰您,也会极力守护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给您添麻烦,只希望您能成全一位老太太想见自己孩子最后一面的愿望。
第三封信是在第二封信的半个月后。
丁漠漠已经失去了拆第三封信的勇气,陈复止给她的第二封信没有一句指责,没有一句抱怨,他克制有礼,将自己退到最卑微的地步,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的苦难,只是请求她这个女儿,能在母亲去世前,来看望母亲一眼。
但这远比指责辱骂更有杀伤力,她跟甩掉拖油瓶一样的东西,真的如愿以偿将她当作一个陌生人,不带一点亲人该有的感情。
这是她曾经所希望的,但现在却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剑。
您好丁女士:
本以为上次去信会是最后一次打扰,没想到又要冒昧请求您的帮助。
我现在面临困境,因祖母离世,我又是未成年人,遍求亲友无人愿意做我监护人,将被社区送往福利院,实在走投无路,只能请求您挂名做我监护人。
这期间绝不打扰您给您添麻烦,万望您看到这封信,可以施以援手,感激不尽。
丁漠漠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以为看了这三份信良心会好受一点,但她更痛苦了。
她从来一刻有这么清晰的感知过,妈妈曾经给过她一个机会,可是她没有收到这封信。
妈妈在人生尽头还心心念念记挂着这个孩子,在为他谋后路。
可是她这个母亲,却能狠下心肠,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那个孩子也曾经写信恳求过她,一次是为了让她见妈妈最后一面,另一次是为自己,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
“妈!”一声稚嫩的童声突然劈空而来。
丁漠漠如梦初醒,看着小儿子惊恐的神色,眼泪刷的一下掉下来,一腔柔情终于有了寄托的地方,“对不起宝宝,妈妈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对不起哥哥,也照顾不好你。”
那个时候,那个孩子有多无助啊!
爸爸妈妈亲缘单薄,没有血缘关系近的亲友,在妈妈生病去世那段时间,应该只有那个孩子照顾妈妈。
妈妈一走,那个孩子就成了孤儿了,没有亲戚的照顾,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不仅要面对生活的困难,还得应付觊觎家产的亲友,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丁漠漠不敢想细想,她只要一想,就忍不住心如刀绞。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她以为平淡幸福生活着的孩子,在看不见的地方一次次经历生活的苦难。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丁漠漠的失控吓到了陈今墨,他第一次看到高贵的母亲在自己面前流泪,而且是很奔溃的流泪,夹杂着浓浓的绝望。
陈今墨小小的眉毛拧起,稚嫩的脸划过一道不解,“妈妈!你这样太难看了,这么哭会丢爸爸的脸,你不是也说要一直在人面前保持着自己优雅吗?”
“今墨!”助理听话不对,立刻喝止。
丁漠漠听到儿子的话,如当头棒喝,她之前确实以高傲的教导陈今墨时刻保持自己高人一等的贵族姿态,但没想到陈今研将这套规矩套在了自己身上,还张口闭口爸爸的脸面。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疼爱的小儿子好像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可爱优秀,至少在她伤心的时候,儿子想到的不是怎么安慰她这个母亲。
丁漠漠有些陌生地看着儿子:“墨墨,你就不心疼妈妈为什么会哭吗?”
陈今墨本能感到妈妈情绪不对,黑亮的大眼滴溜扫了一圈总统套房,眉头皱的更紧,“妈妈你干嘛呀!突然把我接出来,你把我功课都耽误了,不是妈妈你说要我优秀讨爸爸喜欢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在这里住着不习惯,就算要出来玩咱们也去国外的马场好吗?我呆在这里太闷了。”
丁漠漠神情凝重,不死心盯着陈今墨,“今墨,你真的不关心妈妈为什么会哭?要是爸爸妈妈分开了,你想跟着爸爸还是妈妈生活?”
她一心为儿子打算,生怕属于他的东西被陈今研抢去,教他怎么讨好丈夫,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甚至在婚姻遇到危机,也做好了割舍小儿子,让他跟在父亲身边,拥有更好的环境。
但她的小儿子不是这么想的,他似乎根本看不见妈妈的良苦用心。
陈今墨聪慧的感到母亲话里的深意,本能感到慌张,他想要让妈妈不要追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但看到母亲渗人的目光害怕了。
他是年纪小,又不是看不清形式,妈妈是家里的女主人,但是妈妈都要哄着爸爸,爸爸显然才是一家之主。
相比时刻陪在自己身边的妈妈,陈今墨理所当然认为跟爸爸搞好关系,才能得到更多。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跟妈妈穿的衣服,坐的私人飞机,都是靠爸爸赚来的。
但他并非不爱妈妈,陈今墨机警的避开话题,“妈妈你今天好奇怪,你问我这个干嘛!你们又不会分开,你这样问我,不管我怎么回答,你们都不开心,所以我拒绝回答。”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丁漠漠目光幽沉,声音如掺了冰渣子般刺人,“妈妈在你身边,你连哄一下妈妈都不愿意吗?”
陈今研却没听出妈妈情绪不对劲,他习惯地用急躁表达自己的不安,“你到底要干嘛!妈妈你别生气了,我选你还不行吗?”
丁漠漠眼中的光彩似乎一下子被神明夺走,她深吸了一口气,静静望着小儿子,眼神变得深远,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突然,丁漠漠伸手轻柔地抚摸了一下陈今墨的脸,仿佛在触碰一样易碎的珍宝,似乎只要稍微加大力度,这件珍品就会碾碎在她的指尖。
陈今研害怕的直哆嗦:“妈妈!你选你,我选你,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丁漠漠却笑了一下,笑容讽刺,“你怕什么?你是我的宝贝,我害谁也不会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当妈的,总是想让自己的孩子过的好,就算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孩子。”
“今墨,我现在打电话让你爸爸的人来接你回去,以后你继续当爸爸最喜欢的小孩,但你现在陪妈妈去看望哥哥好吗?”
“去见见你哥哥,再道个歉,上次是你先踢了哥哥,是妈妈的错,故意包庇你,现在跟妈妈一起去医院。”
陈今墨汗毛都竖起来,不可置信看着丁漠漠。
什么哥哥?
为什么去医院看望哥哥?
他要跟谁道歉?
妈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陈今墨疯狂摇头,他害怕,真的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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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你脸没事吧?”从陈家庄园出来,没有了陈董事长的压迫,许老幺才有空关心陈今研的关心,“你爸也真是的,打人不打脸,连亲生儿子的脸都打,你顶着这巴掌印上班同事怎么看你?”
闻言,陈今研面无表情的脸闪过一丝阴翳,“他得出气。”
许老幺看好友宁可生闷气也不愿意发作,知道他龟毛的性格,不再往他心脏捅刀子了,“说真的,你也是真敢开口,让你爸把你弟弟送到鸟不拉屎的国外去,不知道那熊孩子是你爸的眼珠子?”
陈今研神色冰冷,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在他们应变范围之内,“老头子不愿意送走,我再怎么想法子都不行,现在他还想着那孩子可爱,等真到了丁漠漠丑闻人尽皆知的时候,他巴不得让这个让他丢面子的女人生下孩子消失,说不定连陈今墨是不是他的种都要怀疑,把陈今墨送走,也算是为他好了。”
许老幺嗤笑一声:“知道了,咱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让丁漠漠跟你弟彻底出局。”
第64章 白灼丁漠漠22
陈今墨慌张极了, 妈妈阴沉着脸,将他拉到医院,虽然妈妈没有呵斥责骂他, 但他能感觉到妈妈身上散发初强烈的痛苦和绝望。
他真的怕了, 妈妈变得好陌生了, 是不是他惹怒妈妈了?为什么妈妈要把他带到医院。
陈今墨不敢反抗情绪不对的妈妈,好在妈妈想要上住院部8楼, 被导台的护士小姐拦下来了。
他听到忙碌的护士小姐头也不抬说, 805病房的病人特地交代过, 不接受任何人探望。
陈今墨松一口气, 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不自在的地方。
但妈妈显然不愿意放弃,就在陈今墨以为可以回家的时候,一直在外人面前表现平静的妈妈, 没有带她走来时的路,而是直接不顾护士的目光, 走向电梯, 直达8楼。
“妈妈, 我们回家吧!”陈今墨攥紧妈妈手心,他的不安来自母亲,但也只能从母亲身上寻找安全感。
“去看看你哥哥。”丁漠漠偏执的盯着陈今墨眼睛,语调近乎尖锐, “你就要跟爸爸走了,你哥哥生了重病, 可能,可能是你们兄弟最后一次见面。”
她的不正常引起边上行人的注意, 不少人向他们侧目。
助理一直心惊胆战跟在丁漠漠身边,她很不放心, 丁漠漠的精神就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稍不注意一松手,就会反震到自己。
她给陈今墨使了个眼色,拉住丁漠漠,用身体挡住路人的窥视的目光,压低声音劝解丁漠漠,“漠漠姐,我们先回去好吗?你吓到孩子了。”
陈今墨眼睛泛红看着妈妈,他是真的害怕。
“而且,复止现在也不会想见我们,我知道你心里难以接受他生病的事实,现在心里只有愧疚,但是漠漠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为今墨为复止考虑。你这样子今墨会害怕,他不能有个有名声不好的妈妈,而复止,他,他需要安静的修养环境,我们打扰到他,反而不利于他的健康,并且€€€€”助理扫了一眼好奇看着他们的行人,让沉浸在自己感情世界的丁漠漠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要是你跟复止关系人尽皆知,他不会得到安宁,我们先回去好吗?”
这些话,丁漠漠开始并没有听进去,在知道陈复止患癌后,她的世界天旋地转,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抛弃的孩子,终于要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世界了。
她应该高兴的,但是无穷无尽的愧疚几乎将她溺毙。
她脑子不断闪过陈复止小时候的模样,他刚出生时五官皱在一起,红彤彤的像只小猴,那样的丑,但那时她只觉得这孩子特别讨人喜欢。
后来孩子长大一些,长得粉白可爱,像个白玉雕琢的娃娃,她更是满心满眼喜欢,就算不知道下个月房租在哪里,她宁可自己不吃,也要省出孩子的奶粉钱,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孩子。
无微不至爱了六年,照顾他长大。
她的爱,一直没有变过,只是陈埕离开她的打击太大了。
她抛弃学业,忘记骄傲,不听父母劝告为止奋不顾身的付出,只是一场笑话,是一戳就破的泡影。
霎那间,曾经的爱变成了怨,变成了心里过不去的坎。
精致如同天使的儿子,也成了撒旦恶魔。
孩子变成了负担,成了吸血的水蛭,是她愚蠢的见证。
她大彻大悟,不再迷恋所谓的情情爱爱,抛弃过去重头开始。
她本来就是最骄傲的天鹅,从小到大,都是同学中的佼佼者,是男生可望不可即的女神。
她可以重新来过的,过的比曾经的同学更好,成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
她舍下感情,放弃一切,克制血脉亲情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