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桥还想再劝,对方却夺了他的话头,“如果我走了,你是不是就要和江明御重修旧好了?”
明朗的光线里,容昀的神色却有如窗外的天一般阴沉,但也只是一瞬,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变得惶恐又不安,张了张唇,“我......”
方桥静默地看了对方一会,并没有介意他的失语,说:“就快开饭了,我出去帮忙。”临离开房间前,又真心实意地劝,“容昀,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必要非得跟江明御对着干。”
朋友两个字咬得清晰。
容昀抿唇不言,望着omega关上了门,才大口大口的喘息。
摘除腺体的后遗症不少,这些天时不时的呼吸困难和头痛追随着他,而方桥刚才的话更是让容昀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真实反应:他想大声地回答omega,他不要跟方桥做什么朋友,也不愿意方桥总是把他当成弟弟对待。
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任人欺辱的少年,他也可以成为方桥的依靠,但方桥是那么温柔又那么的绝情。
omega对每一个人都报以最大的善意,像一道和煦的光照进他阴暗的岁月,却不肯为他而停留。对于方桥而言,容昀并不是特殊的,不管当年在巷子里遇到的是谁,omega都会伸出援手。
方桥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但也许连omega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唯独江明御能撞破他春水下的暗涌。
omega的愤怒、忐忑、烦乱皆是因为江明御。
容昀嫉妒江明御能得到方桥的独特对待。
为什么这个人不可以是他?
他只不过是比江明御晚一些遇见方桥而已。
敲门声响起,是方桥喊他吃晚饭,他一改脸上沉郁的表情,重新换上乖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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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桥一大早到诊所,不出意料又见到了江明御。
alpha的脸色是不可忽视的苍白,却还若无其事地挂着笑,抬抬手跟他打招呼。
方桥真想拿面镜子给alpha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应了江明御的问早,向前台询问预约的病患,心里有个底后,上二楼看资料。
江明御紧随而上。
方桥坐好打开笔记本翻阅论文,往后瞄了眼,“接待客人可不在二楼。”
半个多月下来,omega的语气已经不如一开始那般冷若冰霜。
江明御搬了椅子挨着omega坐下,方桥侧过脸,“你又想干什么?”
alpha只笑不说话,从方桥手中拿走鼠标,把笔记本挪着面向自己,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方桥怕他弄乱自己的资料,“江明御......”
话未说完,alpha已经把笔记本转了过来,屏幕上俨然是医师执业证书的官方查询网站,方桥的声音戛然而止。
“抱歉,我又擅自做了你不知道的事情。”江明御薄唇翕动,“不过我想由你自己查询可能会好一点。”
方桥收回手放到腿上,慢慢地握成拳,“你不用这样。”
当年江明御的情人这六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身上,他在医院被强制性辞退、被众人好奇猜度的记忆犹新,这四年间来他好几次都梦到自己在岗位上问诊时,患者忽然指责一个私德败坏的omega不配当医生。
每每梦醒,冷汗淋漓。
方桥想走,江明御却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掷地有声道:“这本来就是你的。”
alpha注视着五官绷紧的omega,缓缓地说:“方桥,我的母亲为了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我不敢把自己摘干净,但起码让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你不用担心我有什么预谋,我更不会向你索取任何回报......”他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这本来就是你的。”
方桥抿着唇,目光微微闪动。
见方桥有所动摇,江明御拉着omega坐回原位,把他的手放在键盘上。
尽管有暖气,方桥的手还是泛着冷意。他望着几年不曾打开的页面,每摁下一个数字,就有一点暖意汇聚到指尖,输入最后一个身份号码,他将鼠标挪到查询的按键,轻而忐忑地点了下去。
江明御目不转睛地观察着omega的反应。
医师执业资格证的页面跳转出来时,方桥白净的脸庞笼了一层柔和的光,渐渐地,眼尾也微微染上一抹淡红。
方桥的证件照是本科毕业后拍的,蓝底照片上的青年很年轻,穿着板正的白衬衫,扣子扣到最顶格,眉眼温润,唇角含着一点笑意€€€€那时候的方桥刚刚步入职场,对未来无限憧憬,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热爱的工作会被不堪地摧毁。
他的事业停滞了整整四年。
那股被压抑的不甘和怒意又卷土重来,方桥不愿意面对罪魁祸首江明御,嚯的站起来,刚转过身,一双结实的手臂就从后将他团团抱住。
任凭方桥怎么挣扎都不松手。
江明御的呼吸喷洒在omege的耳侧,带着深深的悔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再多对不起也挽回不了这几年流逝的时光,但江明御不禁变成了一个复读机,好似多说几遍,就更能表达自己真挚的歉意。
怀里的omega逐渐安静下来。
江明御眷恋地将脑袋埋进方桥的后颈,闷声地细数自己的不是,“方桥,我不该强迫你签下协议,不该强行标记你,更不该在还没有自保能力时就能把你推到风口浪尖。那天我跟阿姨去菜市场,她说我做了很多混账事,她说得对,可我没有想要三言两语就抹清。”
“你不喜欢我靠近你,我就只敢在看得见你的地方逗留,可是容昀离你那么近,我好怕他抢走你。”
江明御的声音带着隐约的不安,“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我会改,我真的在改。”
“方桥,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最后一句,像是水滴入湖面,泛起深深的涟漪,绵延不断。
方桥半垂着眼盯着自己的鞋面,他不想听alpha的剖白,可冰封的心好似被凿开了一条裂缝,呈现蜘蛛网状散布开来。
他甚至能听见撕扯的声音,来回响荡,最后只剩下alpha那句“我不会再欺负你。”
他能相信江明御吗?
方桥的呼吸渐快,浓郁的薄荷味扑进他的鼻子里,混杂着铁锈的腥气。
alpha刹时松开了手。
方桥眼瞳微动,还未回过身,江明御握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急道:“不要看我。”
楼下传来动静,是预约的病患已到,助手带着客人上楼。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江明御也快步下了楼,只留给omega一个匆忙离去的背影。
方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处,指腹沾到粘稠的鲜红液体。
他知道,alpha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作者有话说:
江小狗:扣1支持老婆原谅我。
ps:准备收尾了,以后周四也更新。
第64章
今日有小雪,雪粒子在幽黄的路灯里被风刮得四处逃窜,是很冷的一天。
夜幕早就降临,方桥下了晚班,像往常一般全副武装地走到公交车站等待归家的巴士。
再有不到二十天就是旧历新年。
对于即将到来的休假,方桥也不免期待。
风呼呼吹着,站在他身旁的alpha异常的沉默,他不禁悄然地看了眼。
江明御低着头,半张脸裹在围巾里,只露出挺立的眉骨,有细碎的雪落在他的眉睫,他眨一眨眼,雪花滚动着坠入地面。
alpha的皮肤很白,近乎和雪色融为一体,衬得他浓密的睫毛愈发乌黑。
即使在病中,也实在是很赏心悦目的一张脸。
注意到方桥的打量,江明御动了动,说话间有白雾在冷凝的空气里浮动,“车到了。”
方桥见到alpha翕动的唇瓣几乎没有了血色。
巴士于路边停靠,两人沉默地上车,这次他们运气不错,找到了最后排的位置坐下。
江明御靠窗,手藏在外套口袋里,肩膀和方桥的紧挨着,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同坐,他似乎就已经感到很满足。
期间alpha接了个来电,大抵是不愿意让方桥听到谈话内容,回话时说得很含糊。
方桥对偷听没有兴趣,但离得太近,还是模糊听见“知道了,别告诉他”几个字眼。
别告诉谁?
方桥心里起了疑云,忍不住想起早上江明御情深意切的道歉。因为alpha的一番话,他心绪不宁了整整一天,午后他更是见到卫生间的门关闭了许久,却未来得及等到alpha出来就投入了工作。
挂了电话后,之前总是想方设法和方桥搭话的alpha在剩下的路程中却只字不发。
公交车快到站,方桥起身,未见到江明御跟上,才发觉alpha竟歪着脑袋像是睡过去了。
他心里突兀地跳了两下。
好在江明御很快睁开了眼,动作迟缓地走到下车门的位置。
alpha的一举一动都很不寻常,方桥不得不多留意,可直到两人在楼道分别,江明御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自己不舒服。
望着alpha步履缓慢地走向住处,方桥的双腿像灌了铅,居然有些走不动道。
江明御已经在开门了,发现方桥还站在原地,将围巾往下扯了扯,露出笑来,有点孩子气地问:“方医生要来我家坐一会儿吗?”
声音倒还算平稳。
方桥看着幽暗光线里alpha不及眼底的笑容,不知为何心里有块地方像是被烘烤的软糖,微微地塌陷下去。
他张了张唇,终究是无法装作一无所知,说:“不舒服别强撑着,医院离这儿并不远。”
江明御愣了一刹,唇角的弧度更大了,这时才显出几分真切。
方桥的关心点到为止,转身往楼上走,听见关门声,江明御已经迫不及待进了屋内。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看,该说的、该劝的他都已经做到了,alpha不是小孩子,自己得有分寸。
可江明御总是那么任性又爱逞强,真的能把他的话听进去吗?
到家的时候,容昀正坐在爬爬垫上陪糕糕玩。小姑娘天性使然,对谁都是乐呵呵的,容昀哄孩子也有一套,扮鬼脸逗得糕糕咯咯笑。
方桥暂且将莫名的不安放置到一旁,一蹲下来糕糕就自动往他的方向爬。
肉乎乎的小腿一撇一撇,三两下就来到方桥面前,抬起手索要抱抱。
方桥把小姑娘揽在臂弯里,温声问:“糕糕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