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渊 第71章

话音刚落,江莱就害怕地抿唇,因为周颂臣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特别吓人,尤其是在她说穆于不会再回来以后。

无法抑制的怒火席卷了周颂臣的心,这段时间寻找的疲惫,无数次的失望,都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焰。

穆于凭什么不回来?凭什么单方面切断了他们的关系?凭什么用消失的决绝手段,结束这一切?!

就算真要有一个人选择结束这段关系,那个人也该是他周颂臣!

回到公寓,周颂臣愤怒地想要清理掉关于穆于的一切,然后他才发现,穆于留在他家里的东西是那样地少。

他家来来往往过很多客人,为此他准备了许多一次性的生活用品。

穆于也属于使用一次性用品的范围里,所以他的家也从未留下关于穆于的任何痕迹。

周颂臣翻箱倒柜,只找到穆于送的那箱礼物和一双蠢得要命的水豚拖鞋。

那拖鞋被钟点工深深地收进了鞋柜深处,水豚公仔又扁又脏,灰扑扑的,就像曾经的穆于。

他用塑料袋装着那两样东西,走到楼层的垃圾桶前,高高扬起手,试图把东西砸进去。

然而十分钟后,周颂臣只是阴着脸提着那个塑料袋,将东西归回原位。

生气就好像是在意了,他不在意,当然也没必要生气。

要是给不知道鬼混到哪里去的穆于知道,他为其大动肝火,岂不是让穆于得意。

说不定哪天穆于就会突然出现在路上,然后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他,仰着头向他索要不该要的感情。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夏去秋来。

终于度过了无法冷静的阶段后,周颂臣终于开始面对难以接受的现实€€€€穆于真的走了,毫不留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甚至拉黑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他们的最后一条聊天记录,是周颂臣发过去的,收获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周颂臣往上翻阅,却发现记录是那样的短,在穆于离开之前,他们已经冷战了许多回,穆于的热情也不复以往。

那些聊天记录没几页就见了底,因为周颂臣当初将两人的聊天记录毫不犹豫地删除过。

已经删除掉的聊天记录,再也找不回来了。

周颂臣开始用努力充实日常生活的方式,进行逃避,只要想起穆于,他就会让自己忙起来。

他努力学习,做好充足的准备,通过司法考试,考了四门CPA。

即便是他,为了准备这些考试也实在花费了不少精力,这成功地让他淡忘了穆于,以及穆于已经离开了十一个月零十六天的这件事。

不管穆于在或者不在,他原本的人生规划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他依然每周放假都会回家,次数频繁到肖韵都惊讶地问他,是不是学校遇到了什么事,怎么每周都回家,从前一学期都不见他回来几次。

周颂臣坐在房间里,从书桌的那扇窗户望出去,对面窗户紧闭,安安静静,不会再有灯亮起。

偶尔周颂臣骑着重机车兜风,总是会无意识地拐到那来过不知几回的棋社。

他戴耳机,却多了收听电台的习惯,有时候一些体育频道的相关消息,都会在电台里播放。

微信公众号,所有社交媒体的账号,仿佛监控到了周颂臣的心思,经常给他推送围棋相关。

周颂臣开始做围棋的死活题打发时间,他从不觉得围棋有多难,也无法从里面感觉到任何趣味,更不懂穆于怎么会因为定段失败,而毅然决然地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

穆于明明胆子那么小。

围棋公众号上的棋力测试题,他从入门十五级做到了7段。

闫路棋社旁边有家奶茶店,周颂臣已经将上面的奶茶种类都尝试了一遍。

收听的电台频道,换了新的主持人。

周颂臣好像已经习惯穆于不在,并且能够接受现实了。

他对那个窗户重新亮起,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了。

周颂臣决定停止下围棋这样的无聊行为,删除电台频道,不再去那家难喝到周颂臣一直怀疑怎么还没倒闭的奶茶店时,他在电视上看到了穆于的名字。

失踪了将近一年的穆于,终于出现了。

穆于从棋社慢慢走到菜市场,他娴熟又带着生活气地向摊位的叔叔阿姨微笑,被人赠予了一点小菜,会腼腆地致谢。

从菜市场到老旧的小区,红黄光晕在树荫的切割下,从穆于纤细的后颈跳动至瘦弱的腰身。

他看起来变了很多,染了头发,摘了眼镜,一双大眼携着柔软笑意。

年轻的男人亲热地凑在他耳边说话,不知是因为男人的气息,亦或是夕阳给他耳垂染了颜色。

那点浅淡的粉,尖锐地刺入了周颂臣的眼。

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死透的灰烬中,重新点了把火。

那火好似将覆在瓷上的光釉破开一般,把周颂臣惯来坚固的伪装,裂出了万千斑驳。

不知从哪招惹来的杂碎,将手按在穆于的肩膀上,凑到穆于耳边喊了声“哥哥”。

第65章

穆于跟他说,他有了男朋友。

那个杂碎就是穆于的新情人,所以能够跟着穆于一起上楼过夜,做一切穆于和他曾做过的最亲密之事。

穆于从前爱着他时,对讨好他这件事,做得既热衷又很不擅长。

如今穆于倒是很清楚该如何气他,说的话做的事,字字诛心,件件伤人。

穆于总是很好哄骗,看人流于表面,轻易付出真心,这是穆于身上最直观的弱点。

作为最善于利用穆于这一个弱点的周颂臣,先前并不觉得这是穆于的缺点。

他从三周前开始高烧,家里有很多的药。医院开的、许久章给的、肖韵塞的、朋友送的,爱慕者叫外卖员送上门的。

无一例外,这些药物都被他搁置在了柜子深处。

他当然知道这场来势汹汹的高烧并不正常,绵延已久的咳嗽,感到疼痛的胸口,一切症状都在警告着他。

可是那又如何?

穆于对他避之不及,恨不得立即恩怨两清的模样,让他十分恼火。

付出得有收获,牺牲必有结果。

周颂臣就是要让穆于对他感到亏欠、内疚,心软。

至于穆于的小男友,周颂臣从不将他放在眼中。

只是他托人调查关于李蛰的过去,报告送到他手上,看到那丰富多彩,近乎混乱的既往史时,周颂臣没有感到多高兴。

李蛰过于完美,他不高兴。

李蛰是个杂碎,他更不高兴。

穆于去了趟港城,眼光下降得厉害,就好像穆于看人的眼光和棋艺形成了反比关系。

围棋比赛是全胜定段了,同时也找了个垃圾当男友,那个垃圾还肆无忌惮地拿捏着穆于的心软,一声声的哥哥,令人反胃至极。

周颂臣和穆于安静地站在长廊上,穿堂风将香烟吹散,穆于的脸自朦胧的雾后浮现出来。

他垂着眼,看周颂臣手背上的血止不住地淌。

因为是急救,周颂臣没有换上病号服,甚至追出来时没穿鞋,白色袜子被鲜血溅出星点红印。

再往上看,便是先前晕厥摔倒时,衣裤在公路的泥水中滚出的大片脏污。

周颂臣脸色惨白,略微凹陷的眼窝抹着淡淡青黑,看着他的目光仍然强势,但穆于莫名地从中解读出一种外强中干的软弱。

周颂臣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肮脏的衣服,糟糕的脸色,虚弱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周颂臣刚才跟穆于说了那一句,留在他身边,就暴露了他不为人知的底牌。

穆于将烟熄在烟盒里,把朦胧烟雾挥散,缓慢踱步到了周颂臣身边,伸手握住了那还在淌血的,温度略低的手:“不是贴着止血纱布吗,先按住吧。”

周颂臣视线落在穆于的颈项,据穆心兰描述,那里曾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

他几乎可以想象,穆于在挂了和他的电话后是如何地崩溃,以至于情绪失控到伤害自己的身体。

但现在脖子上的皮肤光滑平整,曾经的伤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穆于藏在烟后的脸,让人看不清,辨不明。

穆于拉着周颂臣重回病房,把人推到床上,重新盖上被子。

一股莫名的气氛裹挟了两人,一个出声命令,另一个竟也照做。

过去与现在微妙重合,只是吩咐与听话的人在时光里做了调转,换了身份。

穆于按下床边的护士铃,等人过来将周颂臣的输液针重新插上。

护士来得很快,也没多问,利落地给周颂臣换了只手背重新插上了针,便离开了病房。

穆于知道周颂臣娇气,对睡眠质量要求极高,医院正好有单人病房,就为他定下一间。

现在倒有些后悔,房内只有两个人,显得空间显得狭窄,逼仄得厉害。

周颂臣倚靠在病床上,穆于坐在床旁边。

他们中间隔着浅蓝色的被褥、冰冷的输液架,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分明不是多远的距离,却好像阻碍重重,难以靠近。

穆于似乎还觉得近,脚踩着地将椅子推远了些,椅子滚轮碾过的青色的地砖,轰隆响声中,他听到周颂臣说了话。

穆于愣了一愣,随后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壶,往纸杯里倒了半杯水。

水是冰冷的,在这夏季中倒也适宜,他客气地弯着嘴角:“抱歉,我刚刚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这是他给周颂臣收回刚才的话语,留住彼此体面的方式。

可惜周颂臣不要这份体面,他直直地望着穆于,用那张憔悴病弱的脸,强硬坚定的语气:“跟他分手。”

穆于把玩着手里的水杯,从左手换到右手,像是终于来了兴趣,掀起眼皮打量周颂臣:“凭什么?”

他说的不是为什么,而是凭什么。

语气失了客气,也同样失了温度。

在穆于看来,周颂臣用吩咐的语气决定他跟另一人关系的态度,让他颇感不适。

难道周颂臣觉得,他还是从前那个言听计从,愚蠢透顶的穆于?

“他不适合你。”周颂臣只说了这句话,多余的却不肯多说了。

穆于斟酌着说道:“今晚你们到底为什么打起来,是他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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