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于迟疑道:“那你…… ”
周颂臣坦然地说:“我没有道德。”
穆于被他理直气壮的回答震得半晌无言:“我觉得你还是多少有点比较好。”
聊完正事后,穆于出去拿回了扫把,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
天渐渐暗了下去,病房中仍是只有周颂臣一人,穆于忍不住问:“叔叔阿姨呢?”
周颂臣百无聊赖地靠在床头,穆于走到哪,他的视线就跟到哪:“我爸陪了我三天就出差去了,我妈陪了我两天,身体就有点不舒服,我让她回家休息了。”
穆于收拾好地上的残渣:“所以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住院?”
周颂臣不答反问:“你说我刚才亲了你一下,你会不会被我传染?”
穆于握着扫把的手微微用力,努力忍耐用扫帚将周颂臣从病床上打下来的心情:“怎么?如果我被传染了,你会很高兴?”
周颂臣散漫地笑着:“那你就可以跟我一个病房,我来照顾你。”
穆于深吸了口气:“正常人会盼着别人好,还有……我现在不是单身,偷袭强吻这种事情,你以后不要做了。”
周颂臣嗯了声,敷衍地应了下来。
穆于狐疑望去时,他又露出笑容,一字一句地对穆于道:“我说过了,我没有道德。”
第68章
穆于对周颂臣所说的话以及所展现出来的态度,既觉得十分意外,又觉是情理之中。
周颂臣从来都是这般,行事只管自己高兴,伦理与道德若成为枷锁,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尽数抛开。
本以为编造有男友的谎言能让周颂臣对自己迅速失去兴趣,哪知弄巧成拙,倒激起周颂臣的胜负欲,现在也不能承认自己当初撒了谎,只能将错就错,尽量把人冷处理。
将手中的扫把还回去后,穆于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周颂臣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表拎到自己眼前:“这表谁送你的?那杂……咳,李蛰?”
穆于仍觉嘴唇火辣,血管在被吻过的紧薄皮肉下用力跳动,他挣开了周颂臣的禁锢,把手飞快地收了回来,不欲再增加不清不楚的肢体接触:“这是围棋考试的奖品。”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前十名才有。”
周颂臣听到表的来处不如他所想,彻底满意了,随口道:“是吗,这么厉害啊。”
穆于抿住嘴唇,周颂臣总有办法让他后悔自己刚说出口的话。
“我送你的那个呢?”周颂臣像是闲聊般不经意地发问。
穆于指尖抚摸着冰冷的表盘:“在家吧。”
那个被他抛弃了许久,有着穆心兰的家。
当初从医院离开时,穆于什么也没有带,只身一人地逃离。
关于过去的一切,包括周颂臣送他的东西,都留在了那个家里。
说到这里,他们俩不约而同地静了静,周颂臣没有继续追问,穆于也失了闲聊的心情。
穆于回来北市许久了,他反复做好要见到穆心兰的心理准备。
随着时间过去,他才迟钝地发现自己的准备十分多余,穆心兰好像根本没考虑过要来找他。
当初他威胁穆心兰不许找来,然后休学,做尽一切对方不同意的事,还消失了一整年。
说不定在穆心兰心中,他们的母子情谊早已在穆于激烈反抗的那一刻就已了断。
思及此处,穆于并未觉得十分畅快,倒觉自己彻底变作无根浮萍,而心中那块缺失,大概是永远也无法填上了。人生或许本就该有些缺憾,许多事情并非强求可得。
周颂臣看着穆于沉静思考的脸庞,这人的身影拢在夕阳的微红薄光里,有种叫人抓不住的不安感。
自重逢以来,他跟穆于的所有交集都变得很短暂,总感觉不长久,这份纠缠得来,犹如丝线的维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断掉,让人胆战心惊。
正如一年前的那通电话,周颂臣根本不知那是离别前兆。
“穆于!”
穆于游离的思绪被周颂臣的一声呼唤喊了回来,他迷惑抬眼,捕捉到周颂臣眼中飞速滑过的紧张,他问:“怎么了?”
周颂臣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穆于想到宿舍还未收拾的床铺,礼貌拒绝。
他离开病房前,周颂臣独自坐在病床上,病房已经变得昏暗,唯独那双眼睛是亮的,盈盈地追随在穆于身上。
穆于替他亮起灯,周颂臣坐在热闹花丛中,许多人的心意里,神情却有点孤寂,很像被抛下了的,孤零零的影子。
穆于回身将病房门缓缓掩上,合起的缝隙,将周颂臣的眸光一同黯了下去。
房门闭上,音乐声却再次响起,是周颂臣重新用起了音箱。那首他设定成闹钟的小提琴曲,在病房里悠然回荡。
穆于站在病房门外定了定神,硬起心肠没有理会。
路过护士站时,穆于瞧见刚才进入病房查看的护士,对方对上他的眼神,仍有些惊慌。
他的脸颊温度顿时上升,匆匆扭头离开。
穆于走了,周颂臣闲着无聊,继续看书。到了饭点,护士就将晚饭送了进来。与之前不同的是,病号餐旁边多了一份很小的甜品。
好似一口奶油小方上缀了颗草莓,若是将它称之为蛋糕,都有点吝啬,顶多是口点心。
住院后再也没碰到过甜品的周颂臣尝了一口,心情总算好了些许。
得到录音的过程堪称顺利,他听从周颂臣的话,佩戴了隐形耳机。在谢青再一次将他叫进办公室时,将所用工具都带上了。
谢青旧话重提,无一例外是希望穆于能配合商务活动。
大概没想到穆于这样难缠,都被冷处理了将近一个月,仍是不慌不忙,好似不在乎是否能参加比赛。
穆于今日倒是没如以往那般打太极,而是单刀直入地问谢青:“谢经理,签约前你答应过我,只要我签约马上就安排我为正式队员参加青秀赛,但是签约以后你就说话不算数了,不是吗?”
谢经理愣了一愣,微笑道:“穆老师这是什么话,我们俱乐部提供给穆老师的签约金和签约条件,绝对算得上很优渥的,我以为穆老师是因为这一点才优先选择我们星路棋途。”
和平时一样,谢青从不正面回答青秀赛相关的话题,甚至开始说起穆于:“说实话穆老师你虽然定段赛成绩优秀,可是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二才职业初段,我相信很多俱乐部都会考虑更年轻有潜力的棋手。但我们尊敬穆老师你舍己为人的精神,才选择签下你,可你签约以后不履行自己的合同义务,这让我非常难办……”
耳机里传来周颂臣冰冷的声音:“把咖啡厅的视频给他看。”
穆于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亮出视频,但他还是配合地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视频,放到了谢青面前,点击了播放。
咖啡厅的环境音传了出来,谢青和穆于坐在咖啡厅里的画面清晰可见。
视频里传出了穆于的声音,询问是否真的可以参加青秀赛。
这是周颂臣为了以防万一,特地后期加上了穆于的声音,增加真实性,以免露了馅。
放到这里,穆于点击了暂停,将手机收了回来,看向满脸错愕的谢青:“谢经理,我今天是很诚心地来跟您谈的,大家都真诚一些不好吗?你当初是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签合同,你就让我参加青秀赛?”
谢经理面色红了又青,似乎没想到穆于竟然去调了监控录像,一时端不住游刃有余的姿态,有些慌了手脚:“穆老师……”
穆于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只要我配合商务活动,你就会让我参加比赛,万一你和签约前一样,开始答应得好好的,签约以后就反悔了呢?”
谢青忙道:“怎么会呢,只要你答应配合商务,我这边绝对会立刻安排你参加比赛!”
穆于仍记得自己的任务:“你现在甚至不承认当初答应过我的事。”
他难得用了嘲讽语气,谢青的神情堪称忍辱负重:“话也不能这么说…… ”
周颂臣在他耳边道:“现在转身走,走慢点,给他施加压力。”
穆于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门口,在即将拉开门时,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
从办公室出来,穆于攥着那段录音,跑到了园区的湖心亭上小心翼翼地自己听了一遍,然后再发给周颂臣。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就像拍电影一样,感觉到十分刺激。
在他反复逼问下,谢青总算承认了,可能是因为想着证据已经到了穆于手里,再否认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谈谈,稳住穆于再说。
他和周颂臣的通话并未中断,穆于依稀能听到护士进入病房,要同周颂臣换药水的声音。
这时穆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扭过头来,就见张岭远远地走了过来,跟穆于打招呼。
这段时间里,穆于跟张岭走近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张岭对他颇为照顾,见穆于独自在湖心亭,以为他又因为比赛的事情想不开,过来安慰他。
穆于刚拿到证据,心情很好,聊天时忍不住问张岭有没有想过解约。
张岭苦涩地说:“这么没想过呢,但是想也没有用啊,星路这么大一个俱乐部,想也知道我们普通人斗不过他们。”
穆于安抚道:“如果有人成功跟他们解约呢?你想不想离开?”
张岭似乎猜到了什么,看向穆于:“难道你想解约?”
穆于笑了笑,没有否认。张岭没有太惊讶,或许是因为最初在比赛时,这人宁愿疼到晕倒,也要坚持将比赛下完。
这样的人,不会被困在星路棋途。
张玲轻轻吐了口气:“如果你能成功,我也想要试一试。”
穆于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张岭点了点头,认真道:“穆于,谢谢你!”
穆于还未回答,就听耳机里安静了许久的周颂臣,突然阴阳怪气道:“穆于,谢谢你。”
穆于本来还沉浸在两人谈话的情绪中,被周颂臣一打岔,想说的话就忘了一半。
“这人是谁?窝窝囊囊的,自己想解约还等别人先解了再说。”周颂臣冷酷点评。
穆于仿若未闻:“走吧,一起去吃饭,我请你。”
耳机那边好像传来什么东西被击打的声音,闷闷的,周颂臣又说:“你请?别忘了你还要给我律师费,是不是该省着点,不该花的别花?”
穆于面无表情地从耳朵里掏出耳机,塞进了口袋,单方面中断了跟周颂臣那边的通话。
然而这还不够,周颂臣一口气发了数条微信过来,穆于口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着,逼得他在跟张岭前往食堂的路上,将手机拿出看了一眼。
这窝囊废该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穆老师怎么这么多男朋友,一个接一个的?
不跟我这个助理律师吃饭,反而选择跟无关紧要的人吃饭是吗?
穆于,我想吃蛋糕了,我要和上一次一样有草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