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寒门贵子 第28章

第40章 小弟(二更)

  那回是小江秀才的初登场,衣着清雅中不减华丽,浑身都是一股子读书人的清俊秀气,跟严家大公子一见如故,严家大公子严林是走哪儿都拉着这人,张口闭口就是‘咋样?我家亲戚,与我知己’。

  第二回就是在余大人的家宴上,小江秀才跟着严林一块儿来参加宴会,原本好像还很亲近的,结果顾€€他一出场,严林顿时感觉自己亲戚拿不出手,后面连坐都没让小江秀才坐在自己身边,顾€€反正也没看见小江秀才坐哪儿,总之是不见了。

  第三回,就是现在。

  和第一次登场简直天差地别,没有了严大公子资助送给的各种光鲜亮丽的华贵衣裳,小江秀才好像又捡起了属于他自己的粗布麻衣,大冬天,本该拿笔的手冻得通红开裂,但也很积极地帮忙搬东西。

  顾€€走近了些,手里还拿着今天要账要来的一千两利息,想要和小江秀才说说话,都好像有些奇怪,弄得好像自己是专门来炫耀一样,说什么好像都不行。

  然而不等顾€€开口,小江秀才就声音低软地道:“公子借过。”

  原来那严大公子还买回来了一个巨大的假石头,那石头说是里面藏了玉,切开的话必定价值连城,严大公子听得热血沸腾,登时先把石头拖了回来,让老板在外头等着,他回家来取钱,也因此刚才严大公子去了书房。

  “哦抱歉。”少年连忙让开,便看小江秀才帮一众小厮推着装载着巨石的小板车往院子里去,可小厮实在是太多了,很快力气大的人就把小江秀才给挤开,少年看小江秀才连出苦力好像都没个机会,淡淡抿了抿唇,到底是主动喊住了对方,“小江秀才,稍等,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小江秀才扭头回来,一旁等待的张合便看见一副清俊秀气的书生模样,比寻常人俊美百倍,可与顾€€站在一起,登时黯然失色,仿若鱼目与深海明珠,那般不同。

  “顾公子有何指教?”小江秀才稍微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对顾€€好似没什么怨恨也没什么亲近之态,语气平静。

  “指教谈不上。”少年微笑着,对一旁的张合说,“这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江秀才,我听说小江秀才学识渊博,同时惜一样,都是家道中落,前来投奔远亲,所以哪怕没和小江秀才说过一句话,也心生亲近。”

  张合淡淡点头,却依旧不知道少年卖的什么关子。

  而被介绍的小江秀才则是很有礼数的先是同张合行礼,才听见漂亮的少年介绍说:“这是侯府私营中文官的老大,张军师。”

  这介绍,简单粗暴到张合都有些面热,但又觉得实在可乐,只是瞄了一眼少年,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军师而已。”

  “起初我前来投奔谢家,也思考了很久,按理说我该跟着姑奶奶亲生的儿子孙子帮闲才对,可后来觉着,大房大老爷和大房的少爷属实与我道路不同,所以想了个法子去了二爷处,所以才有了如今这番造化。”少年没头没脑地忽然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我总想着,咱们就算是走投无路,也总不能一条死路走到头吧?哪怕是换一条路呢,从头开始,就凭着自己的本事,怎么着也能闯出一番事业来。”

  张合微微点头,赞赏地看着少年,这话何其热血,他年轻时何尝不是如此的?

  “顾某今日唐突,说了这些不着调的话,自然不是来小江秀才您这里炫耀的,只是觉着小江秀才比我这样科举童试都过不了的人强上百上千倍,怎么也不该在这里做小厮。”

  小江秀才忽地垂眸道:“是么?那兄台以为我该做什么?”

  “小江秀才读书是为了做什么,现在就该做什么。”

  江€€读书自然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一展抱负,为了国为了民,也为自己,可太穷了,光是为了供他念书,家中就已经举债无数,他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以为尽可宽松些,谁知道秀才去年就有几百人,而朝廷的官位少之又少,他即便是当上了秀才,顶多也就在老家当个教书先生,仅此而已。

  适逢家中老母亲病重,江€€真的是走投无路,是一步步背着老母亲穿过几百公里,来到扬州的。

  一路上几次差点儿冻死饿死,但他都挺了过来,只为了一股子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不甘心。

  他想着自己三岁启蒙,想着自己凿壁偷光,想着自己不管严寒酷暑,手冻得小指头坏死都在读书写字,他就觉得自己还不能死……人人都说只要考上就好了,他还没有等到‘就好了’,他想等。

  他不想当教书先生,他也不想在不学无术的少爷身边当个解闷的东西,他不想做小厮,他不想……

  不想自己满腔的学问,最后当真被严林说中€€€€有什么用?

  说来他自己也觉着自己卑鄙,既瞧不上严家大公子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却又因为想要好处想要钱,所以甘愿当个花瓶,被拉出去到处溜,要他作诗他就得作诗,要他唱词就得唱词,还要不时被人点评长相,轻薄……

  所以当严家大公子不需要他,瞧不上他了,江€€即觉得轻松又担忧在扬州城连个住所都没有,因此拼命的去跟小厮抢事情做。

  在扬州的这些天,江秀才几乎要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但同他一样前来投奔的顾时惜却是好像光芒万丈的名声大噪了。

  他在哪儿都能听见顾时惜的故事,说他劝学父亲,说他背弟寻医,说他什么的都有,却哪一件哪一桩都比不上那夜家宴上,他亲眼所见容貌姝丽的少年端正站在诸位大人的目光下,侃侃而谈,几乎像是看见一个能够改变一切的神祗睥睨众生。

  江€€怪只怪自己命不好,从未想过是因为顾€€的关系,所以让他失去了庇佑。

  他只怪自己,没有生在豪奢之家……

  江€€恍惚之中,脑海思绪千万,当他回神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少年跟一旁的张先生说:“不知道张先生意下如何?我想着,左右这一千两您说了将军是定要分给我的,我又只要一半,干脆现在就把我这半送给小江秀才,莫让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也好叫小江秀才这样年少便有功名之人,继续好好念书,以后指不定做个状元郎呢。”

  张合点头:“善。我的也宋。”

  “张先生才是大善啊。”顾€€立即鞠躬,然后就把一千两的利息单独装在小钱袋子里,拉着面前几乎呆滞了的小江秀才的手,放在人家手上,完事儿也不等人反应,行礼告退。

  待他们走出很远,小江秀才好像都还傻站在那儿,顾€€回头看了一眼,心情真是大好。

  回到马车上后,顾€€就听张合问他道:“一千两,这可在扬州买下一座小院子了,你可舍得?”

  顾€€笑道:“有何不舍得,本来也不是我的。”白得的钱他才不心疼,就是不知道他今天明里暗里的跟小江秀才说要换一条路,小江秀才别听不懂哦,聪明人都看得出来他前途不可限量吧?过来投奔他才是正确的道路啊!

  他这又是雪中送炭,又是于落魄之中慧眼识珠,再不来表示要跟他干,就不礼貌了哦。

  “哈哈,时惜还真是率性而为。”张合真是越看少年越觉得此子不凡。

  顾€€谦虚着,说:“只是时惜也曾接受过故乡李大善人的馈赠,如今对待他人,怎能做到袖手旁观?”此乃大话,顾€€可不想看见个穷秀才就给钱,他自己都没多少啊,先让自己富起来才行吧,他反正是做不到那种倾家荡产助人为乐这种事情的。

  他只是觉得小江秀才考过科举,让他系统的教导自己爹一番考试要点,小江秀才肯定不会藏私,且以后自己要是当了知县或者州牧什么的地方官员,肯定需要一个自己信得过的县丞或者师爷,不然他不得累死?

  少年能做到差不多都做了,就看江秀才什么时候上钩,不上也无所谓,再慢慢挑师爷,他觉得张先生就挺不错,就是张合明显更忠于老将军,自己跟他短时间内没机会培养过命的交情。

  两人依旧是坐在马车的车辕上,由顾€€赶着马,驱使马车慢慢前行。

  两人也闲聊,却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了,说的是军中夜饭吃的什么,也说老将军一会儿得多高兴等等。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呼喊顾€€名字的声音,小顾导游慢慢驻马,回头一看,竟是手里捧着钱袋子的小江秀才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发丝乱舞,满目印着夕阳的余晖,被水色渲染成大片绯红。

  “顾公子等等!”

  “小江秀才,有何指教啊?”小顾导游微笑。

  小江秀才终于是追上了马车,也顾不得周围人群来来往往,就这么忽地跪在地上,深深的一拜,说:“江€€别了严家,如今无处可去,母亲也已去世,孑然一身,只余几百两的债务,如若顾公子不弃,江€€愿追随顾公子,效犬马之劳。”

  “使不得!”少年连忙去扶,“跟我回军营再说吧,张先生以为呢?”

  张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点了点头,但看顾€€的目光却是越发深远,好似几乎能看见少年以后的以后……谁也望尘莫及。

  小江秀才见都同意了,这才抬头。

  此时天边夕阳正好,大片的火烧云红得夺目,光从少年背后射来,把少年纤细柔美的身段勾勒出绝美的线条,将那发丝染成玛瑙,把皮肤染成红宝石,艳丽无双,一眼万年。

  “好了,我们走吧。”少年笑道。

  江€€这一瞬,几乎终于听见了命运转动的声音,这使他热泪盈眶,无法看清眼前人。

  “好。”他回答。!

第41章 山火

  顾€€原以为自己带人入伍怕是还要经过谢二爷或者老将军的同意,结果张先生淡笑着说不需要。

  张合径直领着他们去领了被褥和在一个老先生处做了登记,便给小江秀才也弄了个床位,和孙先生、小欧阳一块儿,睡一个营帐。

  顾€€几乎都要羡慕小江秀才了,他还跟谢二一块儿挤在大营帐里,明明自己也是后勤文员啊。

  只是这话他自己不能提,也不大想提,目前草包领导还需要他盯着呢,且还要培养感情,当然是睡在一起就近培养最合适。

  小江秀才初来军营,处处都小心翼翼,什么话也不多说,顾€€去哪儿他便去哪儿,吃饭的时候,看顾€€特意端了一碗白粥,其他都不吃,他也照做,结果就听顾€€笑道:“你多吃点儿啊,我是中午吃太多了,这会儿还腻着呢,你看那边的烤羊腿了吗?咱们小房天天都是这伙食,快去多吃点。”

  小江秀才哪里见过这么粗狂的伙食,他之前在严家,基本也没有在严家怎么正经吃过饭,除了跟严林一块儿出去酒局吃些不知道什么东西,但大部分都是摆盘精致的玩意儿,哪有整整一大条羊腿大剌剌的挂在面前这么有冲击性。

  小江秀才不好意思去拿,干脆就道:“我也不饿。”

  顾€€瞄了小江秀才一眼,不打算伺候周到,可人家第一次来啊……

  少年还是去打了不少菜色回来,说是‘一起吃’,随后端着碗就跟小江秀才找了个地方坐下聊天。

  张合则不知道去了哪里,顾€€琢磨着应该是去老将军的帐子里汇报今天的战绩。

  少年心里期待,但在被表扬之前,顾€€不动声色地跟小江秀才聊起科举的事情。

  江€€也不问顾€€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但他知无不言:“首先童试最早七八岁就有神童下场,最年轻的秀才是长安附近县里的袁仙,据说一路高中,几年前已然成了举人老爷,明年要再考进士。”

  “这些不重要,我想知道大部分都出的什么题?”顾€€一直想着要给老爹进行应试教育那一套,就是疯狂刷题,疯狂做类似题型,只要公式用得对,答案也肯定错不到哪儿去。

  他必须得给老爹找点儿事儿做,不然两个老人成天目光都在他身上,他总觉得束手束脚,最好的结果就是让老爹一直考下去,也不需要当什么官,就一直考,一直有事儿可做,当官指不定还会给他惹麻烦……

  少年觉得,顾父一直想要重整顾家,又觉得他这条路不是正统,那么自然让老爹走正统,自己走关系,两手一起抓,也可以备不时之需的。

  顾€€想得挺好,可在听江€€简单介绍了一下大魏朝的科举制度后,立时又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毫无范围的试题怎么提前做准备呢?

  大魏朝的科举考试总共分为两部分得分,一部分是卷面分,一部分是内容分,前者占比还很高,有百分之三十。

  题目大都是很实际的问题,但实际问题属于最后一道大题,前面所有题目均出自四书五经。

  这里的四书五经并非就九本书而已,是指总共两百一十卷装订成册了的巨厚书籍。

  几百年前,在大魏朝前面的那个朝代,就已经有伟人把四书五经归纳总结编纂成册了,此后都作为官方的考试题材进行拓展出题。

  顾€€之前总觉得这里的科举大约和清朝一样有封建性质,结果这么一听,这里的科举并非都是专门为读死书的人做的,当朝者也并非真的想要把全天下所有聪明的人都困在皇城中,让他们天天修书做传,而是真真实实的要放这些人到各地为人民服务。

  还有一件事让顾€€最为吃惊,那便是每三年一次的科举的最后一道大题题目都是由禹王出题。

  原本科举考试里是没有关于社会实践等各种现实题目的,也是由禹王出面改革,才变成如今这样。

  顾€€都要怀疑这个禹王是不是跟他一样是穿越者了,也太开放了。

  比如三年前科举考试的最后一道题目是这样说的:针对匈奴如今日益减少的纳贡,和不断试探的边防小规模冲突,你认为该不该继续开放每月一次的交易会。

  大魏基本一统天下,唯独还有一点点边角料国家没有被纳入板块,是以朝贡的方式俯首称臣的。

  其中匈奴经过几次的更迭换代,现在首领单于是一个叫做努尔哈赤的少年雄鹰,其斩了叔父的脑袋,砍了想要扶持亲弟上位的母后,只携三百精骑便踏破王庭,成了草原三大单于之一。

  草原内斗严重,大魏基本不管,反正三家都要朝贡他,可近年三家只有两家还在朝贡,努尔哈赤那一支已经断了朝贡,却还想继续交易羊群马匹。

  顾€€听小江秀才说了整体背景后,脑袋便有了答案,当然是只让另外两家继续交易,努尔哈赤那家不给了,不然岂不是被人骑到头上拉屎?

  可转念又觉得,这样岂不是相当于联合了另外两家去攻打努尔哈赤,打仗打的不就是钱吗?另外两家钱多了,岂不是就起来了?那草原三方鼎立的平衡不就没了?

  刚想到这里,小江秀才就已经开始说答案了:“最终被禹王大喊三声‘好’的答卷是一个名叫李勋的老秀才的答案,李老秀才刚刚中举,殿试答出这样的考卷,前面做的如何也不看的,直接被禹王钦点为状元郎。”

  “……”顾€€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这位禹王当真是权倾朝野,整个大魏基本就是禹王的一言堂啊,连这种离谱的事情都能独断专行,可见……可见周世子未来可期啊。

  就是可惜周世子有个弟弟……

  哦,不过现在周世子和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是单亲小孩,人禹王又娶了个老婆呢,听说禹王现在还年轻,才不过四十多岁,再生几个小孩顾€€都觉得妥妥的,以后谁继承禹王的位置……这还真是难说。

  只有一点,顾€€觉得周禾誉是有优势的,那便是周禾誉最年长,按理就是立嫡立长。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等那些小卡拉米长大,周禾誉的关系网早已铸成,更别提周禾誉门客现在就三千,名满天下,等周世子的那些其他弟弟长大,门客估计都三千万了,小弟弟们拿什么跟周禾誉抢呢?

  可这些也暂时都和顾€€没关系,他只略想了想,就问道:“那后来呢?”直接被点为状元,这可算是飞黄腾达了啊。少年满心的憧憬。

  谁知道小江秀才摇了摇头,满面说不出的唏嘘:“禹王采纳了李状元的答案,状元郎说□□最为重要,长篇论述下来毫无破绽,所以继续开市,可其他两个单于部落一看不需要纳贡也能开市,便有样学样,后来禹王干脆把市集直接停了,当月边防小城被三个部落一齐劫掠一空,状元郎如今还在牢里蹲着。”

  顾€€忽地很想知道状元郎是怎么写的那一篇论文,写得到底有多好,居然能让禹王完全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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