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眼瞅着那少年府台走远了,闵大人气得跳脚,“什么疯话!你家大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神婆?”
慕容府丞满脸淡然,说道:“顾大人最爱百纳意见,既然是闵大人提议请神婆,顾大人当然无有不从,一定会把案子差个水落石出。”掐点儿来的慕容丰心里也笑,笑小顾大人真是有些本事,既不得罪这两个御史,又不贿赂,也不承认府台中人放印子钱,装疯卖傻看来也算是一门学问,得好好学习学习。
这边尹大人已经习惯了,闵大人却是一屁股坐回凳子上,鼻孔缩了缩,人傻了:“什么时候变成我提出的意见了?我那是反讽,你家大人都听不懂?”!
第112章 漂亮(二更)
至于小包生子,的确是在生子,小包是他的爱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被马厩里不知道那匹马给欺负了,小小年纪,就怀有身孕,说是就这几天要生了,没想到这么巧!
顾€€是真心爱他的马,专门老早就找了专业的兽医在府上养着。
他紧赶慢赶地好不容易到了马厩,就见四周拉起了白布,专业兽医操着一口河南那边的口音,在对着里面的小包马儿努力加油:“恁娘的,你加油啊!使劲儿啊,莫踢我啊。”
周围喂了一圈下人,全都伸长了脖子看,有小厮忙前忙后帮忙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帕子,还有小丫头片子躲在远处,好奇又害羞,只敢互相凑在一起红着脸,窃窃私语。
顾€€从这些人身边走过,便像是一阵醉人的春风,立即唤醒人们藏在别处的余光,全部看向少年,对着少年府台便是一个个行礼,说着吉祥话。
顾€€随意点了点头,小跑到那些白帐子附近,只瞅了一眼,便不忍心,连忙隔着帐子问里面的大夫:“我的小包怎么样了?没事儿吧?生出来没有啊?”
那兽医叹了口气,实在是没有法子,这马儿肚子里的小马发育得过于庞大,根本生不出来,除非剖腹,可剖腹之后,大马存活的概率很低,兽医只能是再看看能不能直接拽出来,不敢轻易跟顾大人说自己‘不行’。
“还可以,要再等等,这会儿马儿有些累了,让他再休息休息。”兽医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可又深呼吸了一口,哪怕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和牲畜的骚味,兽医也习惯了,以此缓解压力。
顾€€忍不住站在外面走了一圈又一圈,几乎有种自家小孩难产的感觉,心里还蛮难受的,正不知道说些什么,里面又来了人,他回头去看,原来是慕容府丞。
慕容大人想来逼格高得要命,不介绍的话,顾€€怀疑自己站在慕容丰旁边倒像个官儿小的。
“慕容大人,你怎么来了?那两个呢?”顾€€问道。
慕容丰笑着摇了摇头说:“当然是走了,怕你真弄出一场什么神婆唤灵的戏码,还要我劝劝你别弄了,免得上面知道了,定你个糊涂办差的罪名。”
“我可不糊涂,我是根据闵御史所说来做的啊。”小顾大人微笑。
慕容丰淡笑:“他就猜到大人您会这么说,所以才让你别做,还威胁您不是?”
顾€€也笑了笑,摇了摇头。
慕容丰则在一旁看了看说:“大人你要不要去侯府看看?”
“嗯?怎么了?”顾€€还在对着白帐子里的小马伤心。
“前日你让我派人去侯府、孟家、严大公子家里找人过来,孟家大少爷是因为不在城里,自然来不了,严大公子也不在,不知道去哪儿混去了,只有侯府,我派出去的人没能进去,连惯常接待咱们的虎子都不在了,我觉着事有蹊跷,原打算再探探就跟大人您说,只不过到今天都没有探出什么情况,那侯府把手得跟铁桶似的……”慕容丰沉默着,忽地抬眸看了看小府台的脸色,试探着道,“我怕老侯爷出事,皆是咱们这边……不好办。”
整个扬州城,谁不知道顾€€背后靠着的是侯府?
若是侯府出现了什么问题,顾时惜这路,便要走摘了。
慕容丰善意提醒着,实在是不愿意少年这样一个妙人折在扬州这一亩三分地,他去不了的长安,如果是顾时惜的话,他觉得一定是可以的。
慕容丰的确去不了了,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便已经是平头百姓不能想象的位置了,还是耗费了三代人,才走到这里。
多少人,穷尽一生,也不过是个穷县的县令便已经算是顶天了,他好歹还是扬州的府丞,整个府台,除了顾时惜,就是他最大。
再来,慕容丰全家都在扬州,爷爷、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都在扬州置业生产,他也已经四十岁了,既畏惧走出去,又安于现状,在扬州他经营了数十年,已然算是大本营了,离开这里去别人的大本营,那真是舍不得,慕容丰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他心中想着自己,眸子却是看着表情突然沉重下来的顾时惜。
只见小顾大人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连忙把手里拿着的干净抹布递给他,随后声音十分温柔地淡淡道:“那这边就劳烦先生了,我去去就回来,谢二爷离开家里后,我便得帮他看顾家里,老侯爷如今身边的亲信大部分都跟着军队走了,府上留下来的,大多数是退下来的老兵,不是伤残的,就是老得不能动了的,若是出现什么问题,我也真是不好和二爷交代,我……”顾€€嘴上说了一堆,实际上就一个字‘怕’。
他是真怕侯府老侯爷现在倒了啊!
他如今在扬州府,都有人千里迢迢过来欺负他,他现在也就能够使唤使唤下面几个县的县令,周围的人没人听他的,他势力范围小的可怜,还走不出扬州,唯一的指望孟玉,也不知道现在复习得怎么样,反正家书是一封封的往他这里寄,写的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比如认识了什么什么神童,认识了谁谁谁哪个省份的解元,成天都是吃吃喝喝对酒当歌,顾€€很怀疑这是其他考生的吃喝战术,就是专门让成绩好的放松警惕。
反观小江举人的家书,里面大部分都是慰问他和家人的书信,也会经常单独给巧儿表姐写信。
说句其他的,顾€€其实很赞同小江和巧儿的婚事,只要是按照他的法子来,两个好人在一起,怎么就不可以了?
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巧儿姐有一家子割舍不下的吸血鬼,如今好像人家家里知道她在府上落住脚跟了,每个月还有月钱€€€€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便写信来索要,不给便通篇大骂巧儿是日后生儿子没皮炎的白眼狼,天打雷劈,不管老子娘的死活等等。
光是从这些信上,顾€€都能看见巧儿和小江婚后的未来,如若不处理,小江以后婚后生活鸡飞狗跳,说不得还要影响到自己,顾€€光是想想都觉得麻烦。
€€€€哪怕小江考得再好,顾€€都觉得自己得慎重用他。
俗话说得好,再好的兄弟情谊,那都比不上几句枕头风,人家夫妻是每天晚上都要睡在一起的,自己对小江的恩情,却是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用完的。
所以小江势必会被裹挟着成为巧儿家中的傀儡,以小江的软脾气,大概率会成为受害者之一,从此被丈母娘摆布,成为帮扶王家的牛马。
自己跟这样的小江混在一起,那还有好?
顾€€总是想得比较长远露骨,他甚至也做好了只要小江和巧儿没有处理好那些极品的情况就结婚,他就逐渐疏远小江,巧儿起码也不能住在他们家里,免得极品赖上他们家来。
话说回来,顾€€这会儿总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就怕侯府出现什么幺蛾子,搞得谢尘的侯爷位置没了,自己又跟大房的不是很亲,有些对立,之后恐怕在扬州会有些难混。
所以首要任务就得去探明老侯爷到底有没有事儿,若是老侯爷这会儿突然去世,那可糟糕了!
平日里大房看着很安分,实际上那胖子贾宝玉完全没有卸下来心思,时常篡夺儿子跟二房争夺各种东西,若是老侯爷突然去世,那么整个侯府,便是老祖宗说了算,他们若是伪造老侯爷临终的遗言,找了几个认证,最后估计都可以不用管那病怏怏的世子爹,便把侯府收入囊中!
那怎么能行?!那是谢二那草包的!
老侯爷苦苦支撑的侯府,努力振兴的侯府,老侯爷说了给谢尘,谢尘说了保他仕途无忧。
谁想拿走,也得问问他顾时惜答应不答应!
正好,他顾府台,专管治下不平之事,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王侯家要比大魏律例还要狂妄?!
小顾大人沉着脸,单枪匹马准备干人去,却又忽地停下,回去专门换上官府,叫上自己的官轿,顺便把守大门的武力高手霍运都叫来保驾护航,让其贴身保护,随后浩浩荡荡抵达偌大的占据扬州城半座城池的谢家侯府。
此时正值初春,闽南那边却热得不成样子,谢二这日下午突然被蚊子吵醒来,喝了口水,就笑嘻嘻得跟自己兄弟们炫耀自家小亲戚给的方子就是牛逼!当真他们队伍没有人被困在瘴气中死去,正吹得高兴呢,坐姿霸气侧漏的少年将军忽地福至心灵一般,抬头望了一下家乡的方向,眸中匿着几丝酸涩的念想,喃喃道:
“扬州这会儿最漂亮了……”!
第113章 消息
门房如今都认得顾时惜,更何况即便不认得,也是认得那一身官服。
顾€€只是站在门口,便有四五个门房一拥而上,围着他喊:“官老爷来拜见老侯爷吗?”
“真是不巧了,老侯爷如今不在。”
“屋里上人们都染了风寒,如今都也不见客呢。”
“官老爷还要去?喂你们快快通报去!”
顾€€几乎是被堵在门口,有门房不小心推了他一下,身边高大的还穿着普通衙役衣裳的霍运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下子便伸手捏住了那门房的衣襟,稍稍用力,仿佛就将人提起。
顾€€看着这只突然伸出来的手,非常满意,回头看了霍运一眼,对门房们说:“我今日并非来办公,既然是上人门病了,我既然又是老祖宗的外亲,怎么着也要来拜见拜见,问候问候,你们竟是敢拦着?”
“不敢不敢!”那被抓着的门房满脸通红,双腿在离地起码十厘米的地方疯狂摆动。
顾€€不喜欢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便拍了拍霍运的胳膊,淡淡道:“行了,我想他们愿意放我这个亲戚进去了。”
正说着,里面跑出来个小厮,一看门口这么大的阵仗,连忙走到最前,对着身穿官服的顾时惜行礼下跪,说道:“大人请进请进,老祖宗知道是大人来了,忙请大人进去呢!”
“你瞧,我就知道会让我进去的,都是亲戚嘛。”顾€€微笑着,对身边的一众人马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霍运,你陪我进去就行了。”说着,顾€€又小声以只有霍运才听得到的声音对人道,“里面是你的救命恩人,老侯爷对你恩重如山,这时候便是你报恩的机会,他不杀你,留你一命,你保他一命,便能扯平,日后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老侯爷定不拦着。”
顾€€故意带着霍运,就是为了激发这人的感恩buff,好让老侯爷这边的情况让自己掌握。
至于最后放不放霍运走,他也没说自己放他啊,只是说老侯爷不拦着。
果然他说了这话后,那总是目色吊儿郎当的霍运正色以待,回了他一句:“不用框我,我也帮你。”
顾€€嘴角抽了抽,一边跟着里面的小厮往侯府内部走去,一边跟这人分析利害:“你得明白,我和你一样,都是靠着老侯爷才有今天,老侯爷若是出了事,你恐怕立马就要被当成匪徒逮起来,斩立决,本朝对匪徒的刑法有多重你是知道的,你的兄弟们可都还在军营里呢,只有你在外面……除非你回去。”
“所以一会儿我去看老祖宗的时候,你找机会溜去老侯爷那边。”顾€€道。
那霍运淡淡撇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慢吞吞道:“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顾时惜,你倒是用得一手好兵,早就想到了这种事情可能会发生,所以养着我?我武功高强,刚好可以飞檐走壁去看老侯爷,且还不得不去……”
顾€€没吭声,说实话谁能想得到啊?
可少年的沉默在霍运眼里那便是默认了。
霍运几乎无法平息心中对这个少年的认知震荡,好像每一次这人都给他带来莫名其妙的改观,第一次是他让自己吃了瘪,第二次是救了自己,第三次便是现在,他以为顾时惜是想要自己保护他,结果却是保护侯府。
顾时惜难道就没有怕死的时候吗?
霍运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给他们带路的侯府小厮换成了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仿佛是认识顾时惜的,一个劲儿地红着脸回头看顾时惜,顾时惜则没什么反应,就好像根本不知道那样€€€€着实不解风情。
霍运淡淡评价着,瞅准了时机,在拐弯的时候,一个闪身从花园的角落翻墙去了另一边,顾€€根本没发现霍运是什么时候走的,还是前面带路的丫头回头看他的时候吓了一跳,说:“奇怪!小顾大人,你带来的侍卫怎么突然不见了!”
领路的丫头名叫桃儿,她如今能来领一个外男进院子里,自觉是有些害羞的,她有些记不清楚自己第一次对顾时惜一家子有多么不耐烦,只记得这样一个年少有为的少年是多少姐妹们的梦中情郎,如今却是自己领着的,光是想想,桃儿姑娘便心里甜呼呼的,好似没有什么也被她想的要有什么了。
“是……桃儿姑娘对吧?”少年府台忽地搭话。
两人正穿过一道月亮门,桃花骤然听见搭话,心跳都突然多跳了一下,她回头,几乎眼睛都不好与小顾大人对视,只温软地垂着眼帘,小声回道:“是的,大人有何事?”
没事儿,顾€€就是单纯想看看自己记性好不好,这位姑娘应该就是当年他们全家刚刚来侯府,好不容易住下来了,然后老祖宗让一个姑娘送他们去住宅处的那个桃儿。
是老祖宗身边四大婢女最小的一个,穿着总是比较富丽一些,好似这个侯府的小姐似的。
当初这位桃儿对他们全家别说多说一个字了,好像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如今倒是十分的恭敬。
顾€€笑了一下,对桃儿道:“桃儿姑娘也不知道记不记得下官,去年深冬的时候,我刚来侯府,也是桃儿姑娘带路去后排房住下呢,那会儿……哎,桃儿姑娘定是不记得了,却让下官惦记许久,如今……物是人非,下官来其实不算探亲,实则是来办公,也不知道桃儿姑娘能否看在当年一送之情上,为在下解惑一二。”
桃儿姑娘当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可听少年府台这么说,却让她心猿意马,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入了人家的心里,只可惜当初不敢跟自己说话,这会儿也身份有别,桃儿姑娘正恨当初怎么没能成事儿,又听少年说想要问几句话,自然是连忙点头,无有不应,想要表现表现自己。
桃儿姑娘委屈又软声说:“大人您问吧,桃儿绝对知无不言的。”
顾€€直道:“侯府内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我看着到处戒备森严,往日歌舞升平,宴请宾客,就连我当初那样乞丐似的模样,也能和里面的人物说些话的,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桃儿姑娘一愣,抿了抿唇,犹豫许久,才小声说:“我其实也不大清楚,只晓得老侯爷忽地病倒了,和世子爷差不多,都躺在床上,好像是动不得了的,老祖宗成天哭得眼泪儿如今都快干了,病也没好。”
“病了?”顾€€皱眉,“我怎么没听说请了大夫?”
一般侯府请的大夫,都是被侯府轿子给抬回去的,人家大夫也引以为荣,更何况是给老侯爷治病,肯定四处消息都传得到处都是,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到处把消息封得死死的?“请了,请的是长安来的神医呢。”桃儿姑娘神气道,“那神医据说从前是在公里办差的,给禹王都治过呢。”
顾€€脚步一顿,又是禹王……
禹王和老侯爷……
他们之间难道有些什么利害关系?
没有吧?
禹王应该不至于要弄死老侯爷才对,老侯爷在的话,整个南方才算是兵马安稳,南边有许多贼寇和小部分流窜作案的贼匪、不长眼要造反的村民,都是老侯爷这些年平的,军队中,全是老侯爷收留的有善心不想死的贼匪、村民,如此大才,禹王应该是舍不得的啊。
现在谢尘还在外面为国家办事儿,禹王就这么卸磨杀驴,顾€€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禹王不可能这么蠢,那么这件事真的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