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看他片刻，说：“冯皎，替朕扶起靖安侯。”
冯皎上前，依言虚扶了楚凌钧一把。
永嘉帝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定定视人。
“澜玉，要速战速决。”永嘉帝说。“皇后和彦儿，会在京中等你归来。”
次日。
京郊大营中，数万燕梧铁骑黑压压一片，整势待发。旌旗猎猎，遮天蔽日。整个天空都显得极其暗沉。
楚凌钧一身重甲，立于点将台上，神色肃穆。陈湛从大军最末骑马而来，下马后拱手行了一礼。
“侯爷，大军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出发。”
楚凌钧上了马，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军。良久过后，他扬声道：
“七十年前，昭宁陛下曾率军亲征，大败北凉。自此，北凉偏安一隅，不敢再犯大晟边土。如今，北凉军不思悔改，屡次挑衅，实难姑息养奸。今日，本侯奉陛下之命，率军出征，歼除祸乱，以享太平，使百姓无转输之苦，将士无战斗之虞。吾等，亦可解甲而高枕①。”
楚凌钧停顿片刻，继续道：“如今出征在即，此一战，危险重重，有去无回也未尝可知。诸位将士，可愿追随本侯，助一臂之力？”
数万将士高呼如擂鼓：“末将誓死追随，扫除奸凶，生死不论。”
楚凌钧面不改色，出发在即，营外突然有人骑马而来，一路驶到点将台，那人方才倏然间拉紧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马蹄高扬后落下。
今日出征紧急，楚凌钧并没有来得及亲自跟段愉辰道别，如今看到了他，心下一悸，仿佛被抓包了一般。
“……你怎么来了？”楚凌钧说。
“我不来，你就要一声不吭地跑了。”段愉辰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抱怨。
楚凌钧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我不是派人带话回府了吗？”
“一句话就想把我丢下？”段愉辰下了马，走到他跟前，仰头看着他，“你要出征，至少把我一起带走。”
楚凌钧也下了马，站在他面前轻叹口气。他抬起手臂，抚了抚他的脸。
“此去北境，大军日行数百里，你吃不了行军之苦。”楚凌钧轻声道。
“我不管，我要跟着你！”段愉辰忙道。“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吃不了苦？”
楚凌钧轻声一叹，压低了声音：“我舍不得让你去前线，这样可以吗？”
段愉辰低了低头，喃喃道：“你让我一个人留在京城，我宁愿跟着你去前线。”
“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楚凌钧略作斟酌，又道，“最多半年，我就能回来了。”
“半年？”段愉辰更是气闷。“前段时间你在殿前司当值，让我连着三日独守侯府我都受不了，你让我等你半年之久？”
楚凌钧神色中闪过一抹愧疚，叹了口气说：“到了北境，我分不出心思照顾你。”
“我不要你照顾！”段愉辰忙道。“我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段愉辰望着他一身冰冷的铠甲，此时，只有他的那双手是温暖的。“你带我走吧。”
楚凌钧将他搂入怀中，轻叹一声，附在他耳畔低声道：“阿辰，我还要你帮我照顾阿姐和彦儿。”
段愉辰微怔，身子贴着楚凌钧身上的重甲。“阿姐和彦儿？他们怎么了？”
“陛下对我还是心存疑虑的。”楚凌钧想起日前在养心殿里，永嘉帝跟他说过的话。“自从宋阅致仕，陛下对楚家、对燕梧铁骑的猜忌只会有增无减，这才会将我调去殿前司。可是战事当前，朝中无人可用，我必须出征。”
段愉辰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不由眨了一下眼睛。“你是说，皇兄会把阿姐和彦儿当成……人质？”
“但愿是我多想。”楚凌钧闭了闭眸，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声道，“阿辰，你留在京城，我才能放心。”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明太宗实录》，略有改动。原文：人民无转输之苦，将士无战斗之虞，可以解甲而高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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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的淑贵妃中毒案算是彻底告一段落，这章就开启一段新的剧情了~
第84章
段愉辰斟酌了片刻，长睫忽闪。“不会的。皇兄那般在意阿姐，又疼彦儿，岂会做出什么不利他们的事情？”
楚凌钧抱着他，低声道：“但愿如此，但我不敢赌。”
段愉辰撇了撇嘴，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说：“放心吧，我答应你。”
楚凌钧放开了他，天气阴沉沉一片，只有面前之人是眼睛是晶亮的。“阿辰，保重。”
段愉辰不高兴的模样尽数写在了脸上，可是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再次抱住那一身重甲，试图去亲他。
楚凌钧见状，下意识的后撤了一步。
“干什么！”段愉辰更不高兴了。
毕竟是在军营里，数万大军都看着，楚凌钧神色多多少少有几分不自在。
段愉辰知道他不好意思在大军面前接吻，于是哼哼两声，故意为难道：“要不然你就带我走，我就不让你丢人了。”
楚凌钧十分无奈：“欠你一次，等我回来再……”
“欠我多少次了，别想再想骗我。”段愉辰赌气道。“我不管，你不带我走，就让我亲一下。”
“……”看着他那副誓不罢休的样子，楚凌钧也无可奈何，最终，他只能扬声唤道。“陈湛。”
“属下在！”
“号令出发！”楚凌钧吩咐道。
陈湛转身上马，行至辕门处，高喊一声。“全军听令！出发！”
霎时，辕门大开。数万将士调转马头，奔向辕门处，激起黄沙漫天。万马奔腾，马蹄声震天响，将士们离开军营，一路北上。
楚凌钧仍旧站在点将台上，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再次将人搂入怀中，扣住段愉辰的后脑，阖上双眸，随后深深吻住了他的唇。
段愉辰哪能想到楚凌钧会主动亲吻他，一时没有任何防备就被掠夺了呼吸，失了主动权。以往，段愉辰的亲吻一向是温柔的，带着讨好的，而楚凌钧的吻却是攻城略地，横冲直撞。段愉辰被迫张口，任由面前之人掠夺，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得顺从般地闭了眼睛，在这场交了主动权的亲吻中，他缓缓开始回应，二人呼吸交织，撕咬研磨，汹涌的爱意像是万千兵马奔腾而出，像是在宣泄着什么，渴望着什么。
数万燕梧铁骑奔出军营，暗沉沉的天空下，仿佛只剩下了相拥接吻的两个人。
最终，段愉辰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楚凌钧终于放开了他。
此时，段愉辰呼吸微微急促，他抬臂拭了一下额上的汗，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我等你回来。”
“嗯。”楚凌钧轻轻应下。
段愉辰倾了倾身，在他耳畔轻声道。“到时候，我会把这个吻加倍还回去。”
从凤京府到北境约一个月的行程，以燕梧铁骑行军的速度，也需半个月。这些时日以来，楚凌钧不断收到前线军报。
深夜，大军暂时驻扎在行军途中，以作修整。中军帐里，楚凌钧看着北境都指挥使卫石宏送来的密信，神色凝重。
陈湛站在他旁边，低声说：“侯爷，如今前线战事正酣，晟军与北凉军虽暂不分胜负，但是我军消耗很大，如果一直僵持下去，未必有利。”
楚凌钧放下手中的密信，思忖片刻说：“如今敌方领兵之人，是当今北凉王的亲叔叔完颜睦颂。此人一向用兵诡谲，正面直攻，未必占利。”
陈湛迟疑了一会儿，说：“听闻现任北凉王尚年轻，现在北凉政权都掌握在这个完颜睦颂手中。如此说来，此人岂非整个北凉的摄政王？”
楚凌钧点了点头，走到军帐前，抱臂望着帐外的夜空。“想必他们这次，也是有备而来。这场仗完颜睦颂想怎么打，完全没有任何掣肘。”
“侯爷，那我们要给卫石宏回一封信吗？他现在想必也打得很艰难。”陈湛说。
楚凌钧思索一瞬，说：“云州并不易强攻。让他暂不接战，守城即可。”
陈湛：“好，我马上派人回信。”
说罢，陈湛离开了大帐。楚凌钧回到案前，望着桌上摆放着的地图，思索着这几天的战况。没过多久，有一名燕梧军走了进来，行礼道：“侯爷，营中抓到一名刺客。”
楚凌钧皱了皱眉。如今数万大军前往北境，不可谓不引人注目。他心道这刺客莫不是北凉密探。
“把人押进来。”
“是！”
很快，两名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了军帐，那人一路挣扎，还有些踉踉跄跄的。“轻点轻点……别推我，嘶……疼。”
士兵强行将人摁跪在地上。那人被迫跪地之后，疼得不断嘶气，还不断抱怨：“一群当兵的，下手一点分寸都没有……”
听到那抱怨的声音实在是有些过于熟悉。楚凌钧皱眉看过去，尽管那人一直在躲闪着不敢看他，但是只一眼，楚凌钧就认出了他。
“你们先下去。”楚凌钧沉声道。
两名士兵抱拳行了一礼，离开了军帐。
段愉辰没敢抬头，一直躲避着他的视线。楚凌钧走上前去冷眼看着他，凉凉道：“被当成刺客抓来，你可真是出息。”
段愉辰自觉尴尬，颇有些不好意思。“……你倒是先给我松松绑啊。”
楚凌钧的长剑倏然出鞘，剑光一闪，段愉辰身上的绳子已然落地。
随后，楚凌钧收剑回鞘。“你来干什么？”
段愉辰揉了揉被绑得发痛的手腕，小声说：“舍不得你，想你了……”
楚凌钧叹了口气。“不让你干什么，偏要对着干。”
段愉辰抬起头，诚恳道：“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帮忙照应阿姐和彦儿。”
“有人？”楚凌钧看他一眼。“何人？”
“这……”段愉辰有些犹豫地别开视线。“还不能告诉你。”
楚凌钧懒得跟他计较，毕竟，他现在最担心的，已经不是楚凌音和段宁彦了，而是面前的这个拖油瓶赶也赶不走，日后行军，要带着他了。
段愉辰抬头看着他，向他伸出一只手，闷声说：“还不赶紧拉我起来。”
楚凌钧并不为之所动。
段愉辰更不高兴了：“我身上有伤！”
楚凌钧转头看向他，眉心微蹙，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了起来。
许是站起来的时候牵动了伤口，段愉辰又痛得龇牙咧嘴一阵。
楚凌钧看着他的模样，不像是装的，于是问道：“伤到哪了？如何受的伤？”
段愉辰低了低头，嘟囔道：“你们燕梧铁骑速度太快了……我骑了三天的马，被马鞍磨得好疼。好不容易看到了大军，本想休息休息来找你的，结果就被抓了……”
楚凌钧实在无语：“军营四周全是哨兵，你定然是鬼鬼祟祟的，方才被当成了刺客。”
被数落后，段愉辰颇有些不高兴。“第一次来，你们军营这么大，也不知道从哪儿进，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