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永远是你的家,当然还留着你的房间”,林致盛蹙了蹙眉,觉得林辞眠是在故意找麻烦。
林辞眠耸了耸肩,反问道:“如果家里只剩一间空房,我这么长时间不回家,这个房间恐怕早就是林思齐的了吧。”
林致盛的唇不悦地抿成一条线,脸色越发难看,不像是面对自己的亲弟弟,更像是在看一个令他头疼的麻烦。
“你怎么离开一段时间,回来就变成这样子了?思齐对你那么好,事事都让着你,你为什么还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林辞眠懒得跟林致盛浪费口舌,但这番话他是替原主说的,必须替他讨回公道。
林辞眠深吸了一口气,垂在一侧的手握住拳头,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别说到一半声音发抖,弱了气势。
“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些莫须有的问题,没有这个假设,你们两个就不能好好相处吗?”林致盛极其不悦地说道。
“那我替你回答,”林辞眠直视着林致盛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房间其实本来就是林思齐的,是我突然出现在了这个家里,我才是那个外人。”
“你!”林致盛看着弟弟跟他有些相似的眉眼,心中的火气突然消散了,他把难听的话咽了,缓和了语气说道:“我就说了娱乐圈不是个好地方,是不是有人带坏了你,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只是实话实说,”林辞眠毫不留情的揭穿了林致盛精心维护的假象, “你们觉得家里所有的矛盾都是因我而起,在此之前,你们是多么和谐的四口之家,所以你们就觉得问题出在我身上,觉得我哪哪都不好,嘴上说着想补偿我,但又觉得我不够懂事听话,想用那些条条框框拘束我,想让我变成林思齐的样子。”
“何必呢,直接把他当成亲儿子就行了!”
林致盛太阳穴处的青筋绷起,一副十分恼火的样子。
“你看,你只是在恼羞成怒,如果我曲解了你的好意,你应该感到寒心,但你半点都没有。”
这番话将林致盛打得措手不及,他的身体里像是挂满了铅,无比沉重,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辞眠,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林辞眠清楚林致盛动摇了,但他没有等林致盛整理好心情,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需要接受道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所以道歉和补偿也变得一文不值。
“归根结底,你们只是需要一个符合林家形象,不给你们丢人的小儿子,而我不符合要求,我被淘汰了。”
“所以我不管怎么努力做,都不如你们的意。你们知道娱乐圈不是个好地方,但却对我不管不顾;我为什么要退圈,我退圈之后是怎么过的,你们也根本不在乎,唯一给我打的那个电话是因为你妈想吃阳春面。”
“你们只在乎利益和好处,我现在对你们唯一的用处就是做碗阳春面!”
林致盛的嘴唇哆嗦个不停,一开始他还想插话,但听到最后脸色灰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辞眠从他身上感觉到“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没有解释”的气息,嗤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林致盛看着林辞眠的背影,在这一刻,他突然清楚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而且早就已经改变了。
他伸出手,想要拦住林辞眠,却看到一条无形的裂缝,在他们两兄弟之间不断地扩大。
€€€€再不追上去就来不及了。
林致盛终于揭掉了林家人刻在基因里的虚伪,感到了羞愧和自责,他张了张嘴,用尽全部的力气才发出了声音,“下雨了……”
林辞眠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看窗外,又垂着死鱼眼,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林致。
他眼神不好用吗,这不是下雨,难道还能是别的东西?!
林致盛见林辞眠没懂他的意思,又急切地重复了一遍,“下雨了。”
林辞眠转过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脚步不停地走了。
走廊里再次变得空空荡荡,林致盛耳边回荡着雨声,像是重重地砸在他的耳膜上,酸楚顺着左腿向上蔓延,像是荆棘紧紧地缠绕着他,尖刺扎进了血肉,有种麻木又窒息的疼。
两年前他出了车祸,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很不乐观,他可能没有希望再站起来,更不可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走路。
林致盛是个很骄傲的人,这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打击,他整个人都颓废了,不管公司的事务,也不理会其他人,整日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精神萎靡。
爸爸很失望,觉得他不堪大用,妈妈整日以泪洗面,也病倒了,林思齐那时候有部很重要的戏要拍,又要照顾爸爸妈妈,时间一长,他的身边越来越少。
只有,林辞眠每天都来。
那个时候,林辞眠刚来林家,长得黑黑瘦瘦,手上满是粗糙的茧子,有着很重的口音,就算穿着跟林思齐一样的衣服,也显得十分土气。
林辞眠每天都来照顾他,坐在床边陪他,偶尔操着很重的口音,试图安慰他:
“车祸没有死就是件很好的事情了,哥哥你运气很好,以后一定会康复的。”
当时,他觉得林辞眠情商太低,不会安慰人,但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是情不自禁会想起当初的事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辞眠的养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了,而林辞眠接连经历了两次亲人车祸,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没有因此振作,但就如林辞眠所说,他的运气真的很好,他的腿竟然完全康复了,在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他的腿有问题,只有在下雨阴天时,腿伤发作,酸痛阴冷感让人难以忍受。
他有时忙于工作,会暂时忘记身体上的痛苦,但林辞眠每次都会带着热水袋和膏药准时出现,比他还要更在意他的身体。
这都是些小事,林致盛并没有把它放在眼里,但听到林辞眠刚才的话,他才意识到没有任何东西是理所当然的。
林辞眠曾很努力的想要融入这个家,但他们并没有接纳他。
林致盛扶着窗户的手不断收紧,手臂线条紧绷,头上冒出了冷汗,不知为何,他的腿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酸痛,让他控制不住地打着寒战,无法维持站立的姿势。
林致盛倒吸了一口冷气,扶着窗户,慢慢蹲下,蜷缩起了身体。
他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如坠冰窖,但他记忆中的那个热水袋再也不会出现了。
“哥哥……”
“哥哥,你没事儿吧?”
林致盛模糊中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猛地睁开被冷汗浸湿的眼睛,心中带着希冀,身上的痛苦都因此减少了不少。
但不是去而复返的林辞眠,而是林思齐。
“哥,你是哪里不舒服?严重吗?”林思齐焦急地说道:“需不需要我去叫医生。”
林致盛愣愣地看了林思齐足足过了半分钟,缓慢地垂下了眼。
他从小疼到大的弟弟,甚至连他下雨阴天,腿会不舒服都不清楚。
“我……”林致盛在开口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沙哑,他忍着疼,并不想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我没事,扶到旁边的房间休息一下。”
“林思齐搀扶住了林致盛的手臂,却发现他哥不将重心压在他身上,倔强的不需要他帮忙。
林思齐疑惑地抬起头见他哥,林致盛眼中自始至终都没有他,而是看着走廊的尽头。
他奇怪地看过去,但那里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稀奇之处。
“怎么了?”
林致盛无法向外人言说这种痛苦,他甚至感谢这个时候他能够腿伤复发,让他所有的异样都有一个原因。
“没什么,”只是好像弄丢了一个人。
林辞眠大步走远后,站在屋外的长廊下,深吸了一口雨中湿润的空气。
悲凉的气息带走了心中的烦闷,林辞眠在脑海中回想刚才的画面,又找出备忘录,一条一条地往下翻。
他刚才把提纲中的重点都说了,自由发挥也很不错。
林辞眠知道他不擅长吵架,做了充足的准备,这些天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早就理清了逻辑,还把提前想出的怼人的话都写在备忘录上,有事没事就翻出来看几眼,在来之前,就已经全部记在了脑海中,背得滚瓜烂熟了。
他还是怕自己会露怯,但好在有怒气buff加成,他发挥得非常好,都忍不住想给自己点个赞了。
解决了一桩心事,林辞眠心情很好,坐在台阶上,伸手去接窗外的雨水,连衣服被雨滴溅湿了,也不在乎。
过了几分钟,他的心思从这件事中挣脱出来,想起了小猫。
算算时间,日安应该已经把小猫接回了家。
今夜不眠:你们到家了吗?
今夜不眠:小猫状态怎么样?
晏:小猫很好,就是有点黏人。
晏:视频。
林辞眠点开视频。
镜头有些晃动,应该是在举着手机走路。
偶尔能够看到他家的一些其他摆设,空间看上去很宽敞,装修风格简洁高级,又有人生活的痕迹,看上去莫名有点温暖。
镜头逐渐拉近,林辞眠看到了蜷缩在床上的小猫。
小猫经历了这一次生病之后,更加瘦削了,蜷缩成一团,估计只比人的拳头大一圈。
小猫原本睡得很安宁,突然动了动鼻子,哼哼唧唧地起来,挣扎着要睁开眼睛。
就在这时,手机又微微晃动了一下,一只手出现在了镜头里。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被深色的床单衬得肤色冷白,距离很近,林辞眠可以看到突出腕骨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还有手背上青筋鼓起的弧度。
手刚刚靠近,小猫就被安抚住了,闭上眼睛,也不再哼唧了,而是发成了呼噜噜的声音。
日安只用一只手掌就把小猫抱了起来,他很有养猫经验,动作透着股温柔的意味,伴着小猫的呼噜声中,把它放在了身上。
场景再次变换。
日安应该才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微微曲着一条腿,半坐在床上。
随着他的动作,膝弯处都堆叠了很多布料,褶皱向上蔓延,扯出了很明显的弧度,猫猫小小的一只,被放在了黑色的西装裤上。
小猫感觉到日安身上的温暖,立刻老实了下来,被他摸得很舒服,还打了个滚,晾着肚皮,以一副很信赖人类的姿态睡着了。
“你看,小猫很好,不用再担心了。”
晏时樾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屋里,更有磁性了,还因为小猫的存在,有种难言的温柔。
镜头再次上,林辞眠看到了晏时樾上半身的衬衣,在家的穿着没有那么正式,一侧的衬衣被抽出来,另一侧还扎在腰里,衬衣的布料看上去很柔软,但又足够笔挺,遮住了身体线条,最上面解开了一颗扣子,可以看出微微突出的喉结,再往上,就能看到他的脸。
就在这时,录制的视频突然结束了。
林辞眠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再次把视频剪开,目不转睛地看了一遍后,确定这只黑白的小猫,啊不,橘色的小猫很健康。
林辞眠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将手机放到一边,过了三四秒后,他自暴自弃地再次点开聊天界面,又把视频看了一遍。
小猫有日安陪着,他当然放心……日安的身材也太好了吧,看上去比他高很多,穿西装也特别有型,不知道他穿西装时有没有日安一半好看。
林辞眠胡思乱想了一番后,才觉得不好意思,咳了两声后,装正经人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他又解决了一桩心事,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雨声后,感觉心思平静了下来。
这时雨几乎也停了,林辞眠踩着院子里的积水,想在花园里逛一圈,没想到他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了远处的谈话声。
林辞眠下意识停住脚步,身形藏在了假山后面。
“你怎么能这样骗我,我要跟你离婚!”男人暴怒地声音响起。
林辞眠从假山的缝隙里,看到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看上去大概有五六十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美丽女人,穿着晚礼服,只从外表上看,两个人不像是一辈人。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有弱精症,根本生不出孩子,而我不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你这个没良心的,能让我进门吗!”女人的目光在丈夫脸上转了一圈,缓和了语气,“从儿已经长大了,把你当亲生父亲,你们父子俩的感情那么好,有没有血缘关系又怎样呢?而且你没有儿子,就不能上族谱,也没办法分得家产,撒谎是我的错,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