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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野离了€€御书房,方发觉所有人都在外头等€€着他。
谢深玄正€€低声同赵瑜明€€说话€€,大概是在讲述他今日的真实意图,说一说御书房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而赵瑜明€€目光惊诧,只不过二人一直将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旁人实在难以听清,边上伍正€€年万般好奇,踮着脚小心翼翼往那边凑,正€€想听听这两人究竟在聊些什么时,诸野出来了€€。
谢深玄转眸朝着诸野看来,面上还带着同赵瑜明€€说话€€时候满是快意的笑,见诸野出来,他眸中更是多了€€几分€€暖意,干脆转身快步朝诸野走€€来,解释道:“诸大人,方才€€€€”
诸野抬手€€止住他的话€€语,语调明€€显较前几日冷淡,道:“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啊?”谢深玄有些迟疑,“皇上还有什么事吗?”
诸野微微颔首,不再€€解释,已转身朝另一侧屋檐下走€€去,谢深玄只好跟上,还想着应当解释解释方才他与晋卫延瞎掰的话€€语,便道:“诸大人,方才我同皇上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诸野:“……
谢深玄:“那只是应付皇上时的胡言,并非是我心中想法。”
诸野神色微有变化,却仍不回€€答,谢深玄本想再€€继续多解释上几句,却见着诸野稍稍蹙眉,那神色莫名令谢深玄心有惊慌,不由往回€€去想€€€€他刚刚说那是应付皇上的胡言,这话€€落在玄影卫耳中……这不就是欺君吗?!
谢深玄倒抽了€€口气,若从此推论,那诸野此刻的神色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有什么事需要特意将他带到小角落再€€谈?那还不是因为€€他这般光明€€正€€大欺君,玄影卫当然有话€€要说。
谢深玄登时谨慎了€€许多,他盯着诸野的侧颜,小心翼翼站在离诸野稍远一些的地方,生怕下一刻诸野便要自怀中掏出玄影卫的那本册子来。
不不不……如今他们可就在御书房外,诸野甚至都不必掏出那册子,直接扭头回€€去同皇上回€€禀就好了€€,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多来如此一遭,平白弄出这么多并无必要的步骤?
他已同诸野走€€到了€€那处檐下,心中却仍有万般紧张,战战兢兢道:“诸大人,方才谢某说的话€€,您也不必太€€在意……”
诸野点了€€点头:“方才谢大人离开后,皇上便同我说,谢大人您方才伤愈,不该劳累。”
谢深玄笑得更勉强了€€一些,心中一时惊跳如鼓,无论怎么想,这都不像是一段正€€常对€€话€€的开头,总让他觉得,在这之后,还有什么可怖之事正€€在等€€着他。
“没有没有,不累不累。”谢深玄紧张说道,“一点也不劳累!”
诸野被他这话€€一噎,倒还有些发怔,像是不知接下来应当说些什么才好,如此稍停了€€片刻,他也只是继续顺着自己方才的话€€语,道:“皇上说,方才那检讨,还是免了€€。”
谢深玄:“……啊?”
“说完了€€。”诸野道,“回€€去吧。”
谢深玄:“……皇上说的?”
诸野:“是。”
谢深玄:“……”
不对€€,谢深玄绝不相信皇上能有这样体贴的好心。
第76章 恨铁不成钢
且不说诸野特意将他€€叫到一旁, 就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实在算不得紧要的小事,就是冲着诸野所言的内容而言,谢深玄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他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晋卫延了, 这€€么长时日来,晋卫延好容易才€€找到一次报复谢深玄的机会, 他€€绝不可能轻易放弃, 这€€问题, 想必出在方才€€诸野与晋卫延在御书房内的交谈上。
谢深玄皱着眉,跟着诸野走回去,赵瑜明笑吟吟看€€着他€€们, 还故意打趣:“二位大人€€,有什么事非得私下说吗?”
诸野扫了他€€一眼, 不作回答,而€€谢深玄蹙眉看了看正侍立在御书房外的安平公公€€€€方才€€诸野出来时候, 他€€也跟着出来了, 若说御书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应当是最清楚的。
见谢深玄与诸野二人€€回来,安平公公脸上登时挂了几分笑意,同几人€€行礼,一面道:“诸位大人€€,皇上吩咐了,让老奴送诸位出宫。”
这€€倒实在是个问话的好机会。
出宫的路,除了裴麟不太熟悉外€€, 其他€€人€€倒是都认识,谢深玄低声与赵瑜明说了几句话, 只说是为了今日之€€事,他€€还有些话要同安宁公公说, 赵瑜明便登时会意,主动上前拉住伍正年与裴麟,随便胡扯了个话题,将二人€€的注意力引到了一旁。
诸野总习惯走在最后,这€€距离便于他€€纵观全局,也方便遇袭时保护众人€€安全,更是为了避免离谢深玄太近而€€惹得谢深玄不悦,而€€这€€距离也着实恰好,若谢深玄同人€€说话时候刻意压低声音,那诸野他€€应当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谢深玄凑到安宁公公身边,小心翼翼清了清嗓子,先引安宁公公朝他€€看€€了看€€,而€€后方压低声音,道:“安宁公公,谢某有事请教。”
安宁公公脸上依旧挂着笑,头上去飞速蹿过数行大字,令谢深玄不由下意识抬首,也只来得及看€€清一句感€€慨。
「€€€€这€€该死的谢深玄终于要将魔爪伸向内侍了吗!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谢深玄:“……”
怎么连内监也这€€样唤他€€?玄影卫对众人€€的影响未免也太深刻了吧?
“此事同方才€€皇上所言的检讨有关。”谢深玄急忙解释,以€€免安平公公再€€胡思乱想,“公公,您一直在御书房内,此事您应当很清楚吧?”
安平公公紧张咽下一口唾沫,道:“谢……谢大人€€……这€€是皇上的意思……”
谢深玄:“皇上将圣令收回了?”
安平公公一怔:“收回?”
谢深玄:“诸大人€€传的口谕。”
安平公公这€€才€€勉强一笑,似已经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先瞥了一眼身后的诸野,时机正好,不知从何处冒出了几名€€玄影卫,恰好将诸野拦在他€€们身后,似有公务要事交谈,安平公公这€€才€€收回目光,同谢深玄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凑到谢深玄耳边,低声道:“诸大人€€将此事揽下来了。”
谢深玄:“……不是皇上收回圣令了?”
安平公公同谢深玄抿唇一笑,并不言语,可那神色,显是方才€€这€€短短一言,已足以€€将此事说得明明白白了。
谢深玄想起方才€€诸野同他€€说的话,诸野说是皇上体恤他€€身体未曾康复,此事若不是皇上的意思,那便是诸野的想法,是……这€€是诸野在担心他€€。
他€€蹙眉深思,倒像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已不由略快乐一些,那安平公公却猛地又想起谢深玄与诸野二人€€的境况,说实话,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朝中之€€事他€€大多€€都知晓大概,与常年伴驾的诸野关系也还不错,他€€知道诸野只是面冷,心地却绝不算坏,更不用说诸野这€€些年来在与谢深玄有关的事情上,可不知偷偷为谢深玄行过多€€少方便了,皇上都时常拿他€€二人€€打趣,谢深玄却丝毫未察,还能与诸野僵持了这€€么多€€年,竟也不曾和好。
此事说来若不是他€€二人€€中有一个是傻子,那大概便是这€€两个人€€,全都是傻子。
同傻子说话,绝不能拐弯抹角,也绝不能暗示,若不说得直白一些,安平公公想,这€€谢深玄自己回去想上半年,只怕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想到此处,安平公公不由又补了一句,道:“谢大人€€,皇上当然没有收回圣令。”
谢深玄一怔:“这€€是何意?”
安平公公咬重音调,又一次重复了自己方才€€的话语,道:“是诸大人€€自己‘揽’下来了。”
谢深玄:“……”
谢深玄一瞬便明白了。
此事并非是诸野劝说后,皇上网开了一面,而€€是诸野主动将此事揽到了自己身上,代谢深玄来受罚,谢深玄今日要抄的检讨,他€€只怕一遍都不能少,若不是为了谢深玄,他€€本不必去做此事,可就算是为了谢深玄,寻常朋友……真的能为他€€有这€€等付出吗?
想到此处,谢深玄不由微微抬眸,看€€了看€€面前赵瑜明的身影,若是赵瑜明受罚,谢深玄反正是不可能为了赵瑜明一人€€带抄这€€五十遍检讨的,他€€二人€€身份互换,赵瑜明应该也会是如此决定,而€€除了赵瑜明外€€,无论是裴封河、伍正年,还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贺长松,帮他€€们抄写几遍检讨可以€€,但€€要他€€一人€€将所有罪责全都揽下来……这€€实在有些不切实际。
这€€股古怪情绪在谢深玄心中一闪而€€过,此事他€€倒甘愿是自己想多€€了,可这€€思绪一旦放开,便再€€也拦不住了,他€€几乎一瞬便想起了另一件事来€€€€他€€因伤愈后太学事务繁多€€劳累,那诸野呢?诸野肩上可还有伤吧?
他€€是不知诸野如今伤势如何,可诸野接连受伤,原本甚至还在病休,如今硬被拖回了玄影卫中不说,还要代他€€来抄写什么检讨,诸野的伤又在肩上,稍有动作便能牵扯到肩上的伤口,比起他€€来说,诸野才€€是真的多€€有不便,而€€这€€伤又因他€€而€€起……
不行,谢深玄想,无论怎么样,他€€也不能让诸野一人€€担下此事。
学生打架,就算问责,问的也该是他€€,此事同诸野这€€个武科先生有什么关系?
要罚也该罚他€€,是他€€没管好学生,五十遍检讨而€€已,皇上也不曾为此事定下期限,那他€€熬上几个日夜,总能将这€€东西写完的。
“不行。”谢深玄说,“我€€得回去找皇上。”
他€€怎么也得让皇上撤回圣命,不论怎么说,他€€一人€€担责便好,没必要让诸野跟着他€€一道受罚。
可安宁公公却如同听€€见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以€€恨铁不成钢的语调哀叹了口气,道:“哎呀!谢大人€€,事情可不能这€€样办啊!”
谢深玄一怔:“不能这€€样办?此事同诸大人€€无关,我€€当然不能害他€€受罚。”
安平公公:“……”
谢深玄眼睁睁看€€着安平公公头顶字迹变化,方才€€对谢深玄的恐惧已然彻底消失不见,连面上的神色,都好像跟着变了。
安平公公:「什么谢瘟神,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谢深玄:“……”
“谢大人€€,老奴奉劝您。”安平公公万般无奈道,“圣令哪能再€€三更改?今日之€€事,皇上已经很是厌烦了,您若是再€€要多€€言,皇上保不齐还要降罪。”
谢深玄:“可是……”
“此事有万般处理可能。”安平公公压低声音,极力暗示,“谢大人€€,此事因您而€€起,自然也该由您解决。”
谢深玄不太懂:“我€€是这€€么想的……”
可安平公公不是劝他€€不要去见皇上吗?
他€€不能劝皇上收回圣命,重新将这€€惩罚降到他€€身上,那他€€还能怎么解决啊?
安平公公百般暗示,道:“谢大人€€是聪明人€€,您应当能懂的。”
谢深玄:“……我€€不懂啊!”
他€€还想再€€问,可身后诸野已从那几名€€玄影卫身边走开了,正快步朝他€€们走来,谢深玄方才€€那句话的声音略大了一些,他€€略有些古怪朝二人€€看€€了一眼,像是不明白谢深玄为何会与安平公公凑在一块说话,也就是这€€么普通一眼,吓得安平公公往边上蹿了一些,只同谢深玄留下最后半句话,道:“诸大人€€不喜欢他€€人€€谈论此事……”
谢深玄:“什么?”
安平公公已绕开他€€,走到了一旁去,低垂着头专心为他€€们领路,只当方才€€与谢深玄交谈的一切话语都不存在,而€€谢深玄蹙眉跟着他€€,在心中思忖着方才€€安平公公所说的话,他€€来解决?他€€怎么解决?让诸野别写了,然后明天写封折子狠狠骂皇上一顿?骂到皇上放弃此事为止?
嗯……好像算是个不错的办法。
谢深玄蹙眉沉思,丝毫未曾注意他€€们已行到了宫门之€€外€€,安平公公只能送到此处,他€€还需回宫复命,便同几人€€告辞,谢深玄一行人€€出了宫外€€,正欲登上马车返回太学,诸野忽而€€冒出一句话来,道:“方才€€小……有人€€来报,说学生们心中担忧,都在宫外€€等候。”
谢深玄一怔,有些惊讶:“他€€们来了?在哪儿?”
学生们不能随意入宫,他€€们不得靠近禁城,便只好在太学来此的必经之€€路上等候,玄影卫看€€见了,将此事报告给了诸野,诸野便带着一行人€€先去见了见还在苦苦等候的学生们。
除了几名€€学生外€€,方才€€在太学内扮作医官的玄影卫也在此处,他€€身后还哆哆嗦嗦藏着一个颇为健大的身躯,脸上蒙着巾帕,赵玉光竟也跟着来了此处……不对,他€€脸上的那中毒导致的痕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谢深玄方一蹙眉,那玄影卫已咽下一口唾沫,急匆匆解释,道:“谢大人€€!您放心,解药已经吃了!”
谢深玄:“……”
玄影卫拍着胸口向谢深玄保证:“今夜一定恢复!”
谢深玄这€€才€€勉为其难点了点头,道:“好吧。”
他€€转而€€看€€向几名€€学生,却又实在无法因为此事而€€责怪他€€们,他€€们来此是担心,谢深玄自然不会多€€言,待见了面后,学生们乖巧同谢深玄行过礼,随后便将裴麟围在其中,七嘴八舌问他€€此事处理的情况,谢深玄倒也没有阻拦,他€€的心思早不在此处,而€€是依旧想着诸野那检讨,却又实在不知应当要如何处理此事。
可学生们交谈时的语句,却也在此时,钻进了他€€耳中来。
“皇上只罚了你一个人€€?”这€€声音是林蒲,“这€€怎么能行,祸是大家€€一起闯的,架也是大家€€一起打的,那罚当然一起罚呀!”
柳辞宇的声调中虽还有些大难逃生后的恐慌,却也同样显得甚为坚定,道:“林蒲说得没错,我€€……我€€也打了严……严……我€€也该一起写!”
裴麟:“哎呀,都和你们没关系了,你们怎么还自己主动往上凑啊!”
赵玉光嗫嚅着小声说道:“今……今日之€€事……是我€€的错。”
“和你有什么关系。”裴麟忍不住道,“架是我€€带人€€打的。”
这€€一点,其他€€学生倒也都很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