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些借口, 母亲平日€€忙于家中事务,便已很累了, 又总是为了独自在京中的他担忧, 他还是不要用这些小事再去给母亲增添烦恼了, 他自己便能处理,反正家中饭食多得很,给诸野送一些也不碍事, 至于诸野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吃……同他又没有关系!
他勉为其难点了头应下此事,令小宋转告冯婶去处理, 可小宋还未走出这房门,谢深玄却又急忙将€€他叫了回来, 沉着脸色吩咐:“既然此事要长久, 有些事你€€也一并去同冯婶说一声。”
小宋愣了愣:“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谢深玄道:“有些东西, 诸野不怎么喜欢吃。”
他是看得出来的,当年诸野虽不挑剔,可有些东西他总是吃得要少一些,若只是偶尔送一两€€次便也罢了,若是要每日€€都给诸野送去饭食,总该多注意些他的喜好,以免送了诸野不喜欢吃的东西过去。
谢深玄说完这话€€, 见€€小宋呆呆看着他,又想€€他若多说上两€€句, 小宋或许会记不住,他便起身要去屋中那€€置着笔墨的桌案, 想€€将€€此事写下来,一面道:“你€€将€€此物带过去,冯婶不识字,你€€念给她听€€便好,切莫要说错了。”
小宋用力点头€€,几乎恨不得拍着胸脯同谢深玄承诺此事,等着谢深玄写好那€€便条,他将€€东西收好,迫不及待朝外走了几步,又一顿脚步,颠颠跑回来,认真唤:“少爷。”
谢深玄抬眸看他:“还有事?”
“您与诸大人若不能……”小宋微微停顿,想€€了想€€谢深玄的性€€子,便自行改了后头€€的措辞,道,“若不能和好,我死不瞑目。”
谢深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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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过得极快,谢深玄觉得自己已恢复了大半精神,明€€日€€应当便可以去太学了,可晚上贺长松回来之€€后,仔细替他把了脉,三两€€句便断了他这念头€€,说他年初时受伤伤了身子,如今难得有人代他上课,这两€€三日€€他最好还是留在家中休息,再睡上两€€三日€€再说。
谢深玄心中不愿如此,他巴不得早些回到太学,可贺长松说完这话€€,看他一眼,又小声嘟囔:“诸野让小宋每日€€去同他汇报你€€的情况,你€€若不听€€话€€跑出去了,当天我便能同诸野告状。”
谢深玄显是噎住了:“……”
“我怕诸野,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贺长松小声念叨,“你€€不好好养病,我看诸野当天便能找上门来。”
谢深玄:“……”
贺长松嘱咐完后,小宋便端了药过来,今日€€这药果€€真也很“安神”,谢深玄喝完药没多久便开€€始觉得困倦,几乎就要直接这么睡过去,可他记得诸野今日€€迟些时候会过来,便硬撑着看了几页书,倒也不知自己究竟看了些什么,等到府中下人说诸大人到了的时候,他已困得闭眼便能睡着。
诸野进来同他说了什么话€€,他大多不记得了,那€€大概也没有过去多久,诸野应当一眼便看出他困得厉害,便只是同他说自己明€€日€€再来,就这么退了出去。
小宋送诸野出门,回来时便恨铁不成钢不住叹气,谢深玄却已直接闭眼睡着了。
这一夜他睡得太迟,第二日€€到了近午时才起身,贺长松特意嘱咐了不许他出门,他便只能在家中枯坐着,傍晚时赵瑜明€€来了一趟,同他说了说学生们如今的情况,晚上诸野又来了此处……这般枯燥无味的日€€子过了三日€€,谢深玄觉得自己已该要去太学了,贺长松却仍旧不肯松口让他回去,说他年初受伤伤了身,这么几日€€是养不过来的,他搬着诸野来做自己的靠山,令谢深玄也不好反抗,于是又过一日€€,谢深玄终于忍不下去了。
天底下都没有人风寒高烧便连着五六日€€不去上值,他只是风寒,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绝症,再怎么也不该这么拖着不干活,而今已入三月,他再拖一拖,这三月就要过半了,新一轮月试又在眼前,裴麟都已经负了十€€三分了,他实在没有时间再继续往下拖延。
贺长松不许他回太学,说是他去了便要同诸野告状,那€€他便将€€此事折中,先不去那€€么远的地方,赵府离他家近得很,他去赵府看看裴麟随赵玉光学习的情况,总不会又什么问题。
于是谢深玄趁着贺长松太医院上值未归,他便拉着小宋打算溜出谢府,想€€赶着学生们下课回来这时候,去赵府内看看赵玉光与裴麟的情况,再问问赵瑜明€€,这几日€€学生们到底如何了。
他自觉今日€€已然行动自如,精神也很不错,只是仍旧有些鼻塞喉痛,说话€€的声音也很是嘶哑难听€€,他觉得自己外出完全没有问题,可小宋却显得很是紧张,下意识便道:“少爷……此事,要不要同诸大人说一声?”
谢深玄微微蹙眉,反问小宋:“同他说做什么?”
近来早就没有真对€€他的刺杀之€€举了,他又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更不用说昨日€€诸野令人带了话€€,说他一日€€公务繁忙,今日€€大概要住在玄影卫内,实在抽不出时间回家休息,明€€日€€一定来访€€€€诸野都忙成这样了,这点小事,就不必去烦扰他了吧?
“诸野昨日€€方说公务繁忙,大概是抽不出空闲的。”谢深玄说道,“不必麻烦他了。”
小宋:“……若是少爷您要出门,诸大人一定€€€€”
谢深玄:“不必。”
小宋:“可……少爷,若是遇到危险……”
谢深玄:“官邸附近,能有什么危险?”
小宋:“……”
小宋皱眉看着谢深玄,倒像是也在思索谢深玄的话€€语,可谢深玄已经在往外走了,他便也只能跟上,一面听€€着谢深玄不住念叨:“你€€我是在京中,出不了什么事的。”
小宋有些怀疑。
谢深玄:“若是出事了,那€€应当先参兵马司一本。”
小宋:“……”
小宋欲言又止,心情复杂,他只能跟在谢深玄身后,先为谢深玄备了马车,而后再随同谢深玄一道去了赵府。
他出门时是傍晚,太学生应当已经侠客回家了,小宋去敲了门,来开€€门的人是赵瑜明€€,他颇为惊讶看了谢深玄一眼,先问“你€€怎么出来了”,而后又皱眉,问:“诸野竟然没跟着你€€?”
谢深玄不由挑眉:“他为何要跟着我?”
“你€€一副风吹就要倒的样子,脸色这么差,诸野竟然真能放你€€出来。”赵瑜明€€叹一口气,又朝谢深玄招手,道,“先进来吧,外头€€风这么大,你€€可别吹一吹又病了。”
谢深玄挑眉:“我身体也没那€€么差。”
赵瑜明€€:“是是是,你€€钢筋铁骨,身体好得好。”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小宋却忽地睁大双眼,侧身挡在谢深玄面前,高声同谢深玄道:“对€€对€€对€€,少爷!我们快进去吧!”
谢深玄:“……”
赵瑜明€€皱了皱眉,朝小宋挡着的那€€方向扫了一眼,那€€神色间多了几分厌恶之€€意,而后他竟要伸手来搀谢深玄的胳膊,像是要将€€谢深玄拉进赵府内,一面说:“先进来再说。”
小宋:“是啊少爷!您还在风寒呢!”
谢深玄:“……”
这两€€人一左一右挟持着他,一副绝不能令他看见€€街头€€那€€一侧景象的样子,反倒是令谢深玄更觉古怪,他想€€不透究竟是何人来此,才不能令他看见€€。
难道是皇上又偷溜出宫了?
很有可能,很像是皇上会干的事。
谢深玄微微一顿,还是不由回眸,朝着小宋挡着的那€€一侧朝接到另一侧看去,小宋吓了一跳,竭力想€€要挡住他,这既是这这遮挡显然全无用处,谢深玄还是与不远处正策马朝此处来的几人对€€上了目光。
谢深玄:“……”
好消息:皇上没有偷溜出宫,这一顿骂,皇上大概是不用挨了。
坏消息:此刻正盯着他看的人,是严斯玉。
谢深玄登时沉了脸色,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晦气玩意。
他可没有理会严斯玉的打算,正想€€跟着赵瑜明€€与小宋一道进赵府,可严斯玉显然已看见€€了他,还看见€€了他身旁的赵瑜明€€,竟就这么一夹马腹,令那€€马儿快跑了几步,直直朝他们赶了过来。
谢深玄看见€€严斯玉便觉得心情不佳,眼见€€着严斯玉凑上前来,他忍不了挑眉,也只是道:“晦气……”
可严斯玉已到了此处,那€€慢吞吞惹人生厌的语调已飘了过来,道:“谢大人,许久未见€€啊。”
谢深玄:“……”
他只同谢深玄打了招呼,压根当谢深玄身边的赵瑜明€€不存在,赵瑜明€€更是直接冲着他连翻了几个€€白眼,两€€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比谢深玄同严斯玉要差上不少,令谢深玄有些想€€要学习,他便也瞪了严斯玉一眼,连招呼都不想€€同他打,还来不及说话€€,严斯玉已凉飕飕道:“今日€€那€€姓诸的怎么不在?”
谢深玄:“……”
谢深玄扫了严斯玉一眼,也并不去接严斯玉的话€€,他甚至只当自己不曾看见€€严斯玉,而是朝小宋微微颔首,示意小宋不必去理会此事,他们此刻还是直接进赵府不去理会这严斯玉比较紧要。
严斯玉轻轻啧舌,话€€语中依旧尽是轻蔑,道:“那€€姓诸的东西€€€€”
谢深玄顿住脚步。
严斯玉压低声音,以几乎只有他与谢深玄能够听€€见€€的音调,轻声说道:“不过就是一条狗罢了。”
谢深玄:“……”
等等,这姓严的当着他的面发什么疯呢?!!
第102章 野犬狂吠
小宋睁大双眼, 不可置信般看向严斯玉,谢深玄虽是沉默不言,可神色显然不太好看, 严斯玉却好似丝毫未察,亦或是已有察觉, 却极为享受此事, 他们心惊胆战, 严斯玉便几乎有止不住的€€开€€心。
“皇上精心养了一条狗。”严斯玉故意压低声音,以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的€€声调慢悠悠说道,“惯会在外面偷腥, 不知纠缠了朝中多少人。”
赵瑜明眯起双眼,像是已在心中积攒了无€€数的€€怒气, 若是他会武,他大概已要忍不住抬手朝严斯玉脸上来一拳了, 可严斯玉只当做看不见他, 那目光直勾勾留在谢深玄身上, 令谢深玄几乎有说不出的€€难受,只想他就算不会武,现今也想狠狠朝严斯玉脸上来一拳。
他强压着心底升起的€€怒气,抬眸瞪向€€严斯玉,尚不及开€€口€€,严斯玉头上莫名便飘出了一行字来。
严斯玉:「哈哈,我还是让他生€€气了。」
谢深玄:“……”
他险些忘了, 严斯玉与朝中其余人€€不同,他人€€若挨了他的€€骂, 只会惊慌恼怒,对他心生€€恨意, 而严斯玉却全然不同,这家伙被他狠狠骂上几句,却只会越骂越令他开€€心。
此人€€不论€€怎么€€想都有些毛病,谢深玄见着他便觉浑身难受,再一看严斯玉那令人€€异样难受的€€目光,他先忍不住挑起了眉,冷冰冰说:“严斯玉,若是无€€事€€€€”
短短一瞬之间,严斯玉面上的€€神色忽地便从故意挑衅逗弄时的€€玩味之色,变成了异样的€€恐慌,他猛然后退数步,几乎撞到他身后的€€仆从身上,一面急匆匆抬手遮挡面容,这举动€€倒令谢深玄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不是什么€€吓人€€的€€洪水猛兽,也从未见过有人€€能对他这般惧怕,到头来他也只能盯着严斯玉的€€头顶,希望那儿能冒出几个字来为他解解惑。
可或许是因为严斯玉正€€是满心不安,他头上连半个字都没€€有,谢深玄越发€€不解,赵瑜明却忽而噗嗤笑出了声来,他还伸手去揽谢深玄的€€胳膊,摆出一副极其亲密的€€神色,道:“深玄,这几日我每日探病,你总得请我吃顿饭吧。”
谢深玄皱眉,不明白赵瑜明为何要在此时提起此事。
赵瑜明又说:“唉,再过两日我便要回去上值了。”
谢深玄这时才忍不住应了一句,小声说:“你可算要回去了。”
可这通对话在此刻,在严斯玉面前,总归是有些不太合理的€€。
赵瑜明的€€话语中必有用意,至于他语中之意究竟所为何事€€€€
谢深玄不由€€皱起眉,看了那神色惨白的€€严斯玉一眼。
自赵瑜明说了方才那几句话后,严斯玉的€€神色显然更难看了几分,而赵瑜明显然还不觉得满意,他还要抬手掩面,用力€€咳嗽上两声,而后重重叹一口€€气,说:“哎呀,我好像也风寒了。”
严斯玉又往后退了几步,几乎与他们隔开€€了两丈的€€距离,还自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狠狠擦了擦自己的€€手,而后方万般惊警问:“你……你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谢深玄:“……”
谢深玄这才恍然明白严斯玉这般恐慌的€€缘由€€。
他这风寒来得抽桥,恰好在开€€年小试他为赵玉光杜撰出疫症的€€借口€€之后,当时他与赵玉光接触最多,朝中人€€又多清楚他身体极差,最易受病症影响,这疫症“传染”了他本是寻常,而后谢深玄便忽而抱病不来,在家中待了这么€€多时日,看起来实€€在像是受了那疫症影响,以至不得不在家中调养了这么€€多时日。
他只是同太学告假,严斯玉或许还不知他因风寒在家中养病€€€€或者说,他明明只是风寒,却连着五六日不曾去过太学,在外人€€看来,那着实€€像是得了什么€€可怖的€€重症,又恰好与太学疫病一事对上了。
今日他说话声音尚且嘶哑,面上也带有病色,严斯玉本就怀疑他是得了疫病,如今更觉得他病还未愈,所以要匆忙避开€€他,至于赵瑜明……这小子才真算得上是心脏,他马上便要回礼部上值,那必然要与严斯玉朝夕相见,他却趁着这时候故意说自己这段时日总与谢深玄有接触,又装着说自己似乎有些不适,那待他回礼部后,他只要朝严斯玉靠近一些,严斯玉只怕都要胆战心惊。
这办法€€好,不愧是赵瑜明,谢深玄很喜欢。
想到此处,谢深玄也低低叹了口€€气,故意摆出一副身体不适的€€模样,道:“不行,有些头昏。”
严斯玉:“……”
谢深玄捂住自己的€€额头:“这么€€多日还好不了,也不知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恢复。”
赵瑜明深深叹气:“深玄,是我弟弟拖累你了。”
谢深玄:“……”
赵瑜明这语气有些肉麻,听得谢深玄浑身难受,可他眼角余光瞥见严斯玉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这幅快意已足以令他忍下赵瑜明肉麻的€€语气,他竟也跟着赵瑜明的€€话语又装出一副病弱模样,还朝着严斯玉那方向€€咳嗽了几声,而后方道:“对了,严大人€€,您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