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麟:“……”
裴麟猛然回神,急忙闭嘴。
他€€看诸野神色如常,看着像是对他€€说的话没什么太大反应,他€€便急忙跟着前头的人溜进了谢深玄屋中€€去,还顺手关了门,诸野这才叹了口气,准备自此处离开。
可小宋却又绕到了他€€身前,将他€€拦住了,万般无奈道:“大人,您真打算就这么走了?”
诸野一怔:“什么?”
小宋:“只看一眼,只送一碗药?”
诸野皱皱眉,有些不€€明白€€小宋的意思。
小宋扫了眼屋中€€,恨铁不€€成钢般压低了声音,说:“您在此处待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让您走,那再多待一会儿怎么了?”
诸野:“……”
小宋:“这么好的机会,这难道不€€得留下€€来多照顾少爷一会儿吗?”
诸野这才回了神,迟疑问:“……可以吗?”
小宋被他€€一句话噎住,近乎震惊般盯着诸野看了许久,而后方€€哭笑不€€得道:“您若是能来,少爷大概会开心死。”
他€€说完这话,回眸看见高€€伯正朝此处走来,也不€€等诸野回应,急匆匆便冲着高€€伯唤:“高€€伯!诸大人说想留下€€来照顾少爷!”
诸野:“我是想,可是……”
高€€伯登时喜上€€眉梢:“哎呀,这么大好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诸野:“……”
小宋:“您知道的,诸大人不€€好意思说。”
“无妨,我去安排!”高€€伯截断诸野似乎要说出€€口的话,道,“待会儿等太学生€€们离开了,我再去同少爷说!”
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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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到学生€€们离开,高€€伯打算进去寻谢深玄说一说这件事时,谢深玄却已开始有些迷瞪,他€€本就烧得厉害,还坐着同人说了这么多话,大概是困得厉害了,高€€伯说了什么,他€€未曾注意,只是含混点头,待高€€伯离开后,他€€干脆便闭眼躺下€€,要不€€了片刻,便已睡着了。
夜中€€他€€反复醒了数次,总觉得有人在他€€身旁候着,他€€以为是小宋在旁陪床,还嘟囔了几声让小宋早些去休息,等睡了半夜,他€€热得渴醒了,睁眼见屋中€€还点着灯,想屋中€€应当有人候着,正欲出€€声唤人来给他€€倒杯水,却又瞥见自己€€拿床幔外似乎放了张竹椅,有人正靠在椅上€€休息,他€€还一怔,想着以往他€€生€€病,身边随侍也不€€可能睡得这么近,正欲挑起床幔,唤外头那人给他€€倒杯茶,却忽地€€看见自己€€床尾那侧还靠着一物,在那略显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看起来好像是……
等等,这不€€是诸野的刀吗?
谢深玄顿了片刻,小心翼翼挑起些床幔,飞快朝外瞥了一眼。
那椅子€€上€€正闭目休息的人,是诸野。
今夜照顾了他€€一晚上€€的人,是诸野。
那方€€才为他€€掖被角擦拭额间€€的人,也是诸野。
他€€……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第115章 陪床2
谢深玄自幼体弱, 母亲怀他€€时便未足月,府中人都以为或许保不住这个小少爷,年少时生病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可却从未见过诸野特意陪床。
今日他烧得其实还不算厉害,至少神志清醒, 不曾昏眩, 也能自己起身去寻水食, 这等程度的病症,本不需如此关切,以至于他€€今日见着诸野竟然守在他€€床前, 便觉得这简直像是一场梦。
与此相近的境况,这么多€€年来, 他€€只见过€€一回€€,那是在诸野离开江州之€€前, 他€€二人出城遇了野犬, 都受了些伤, 诸野为了护着他€€,伤得远比他€€要重,哪怕大夫已说了诸野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他€€却还€€是担忧,生怕诸野出了什么意外。
那日诸野难得发了烧,他€€彻夜守在€€诸野屋中, 夜中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原是想伸手试试诸野额温, 可不知怎么便凑了上去€€€€不行,此事他€€现今想起来还€€觉得丢人, 怎么也不愿回€€忆,更不说那日之€€后,他€€避着诸野几日不见,原是觉得尴尬,却不想诸野一声不吭便离了谢家,随裴封河一道€€去了长宁军中。
此事他€€想起来便要忍不住生裴封河的气,他€€总以为一切缘由€€在€€他€€,是他€€贸然与诸野亲近,令诸野对他€€心生厌恶,这才巴不得自谢府逃离,又气这等大事,裴封河竟然也不曾想过€€要告诉他€€,以至于他€€知晓此事时,诸野早已离了江州,他€€连道€€别时的一面都不曾见上。
如今他€€在€€病中,高€€热烧得他€€头昏脑涨,想事情时总是昏沉,这思绪飘得远了,他€€才勉强将心思收回€€来,小心翼翼从床幔下盯住诸野的面容。
今日之€€事,与当年实在€€相似,只不过€€如今在€€病榻上的人已换做了他€€,可就算如此,他€€二人深夜独处已是少见,诸野又正睡着,那他€€就算稍微凑近一些,仔细看一看诸野的面容,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此事若放在€€平时,谢深玄绝不会€€有这般举动,毕竟诸野远比常人要敏锐,他€€动作大一些大约就能将诸野惊醒,更不用说故意凑上前去了,可他€€如今思维迟滞,只是有了这么一个念头,便克制不住想要去实现,他€€压根没想到什么可能的后果,只是挑了床幔,往前凑了些许,借着一旁昏暗的烛火,眯起眼€€仔细打量诸野的面容。
平日二人相处时,他€€总不敢细看,担忧自己若是盯得久一些,便要平白惹人生厌,只有在€€诸野不注意时方能瞟上几眼€€,可他€€实在€€很想认真看看诸野,上回€€在€€太学时见着诸野小憩时他€€仓促瞥过€€几眼€€,总觉得不怎么过€€瘾,如今难得来了这么个机会€€,他€€当然不能错过€€。
谢深玄又往前凑了一些,目不转睛盯着诸野的眉眼€€,在€€记忆之€€中,诸野年少时的容貌异样清晰,诸野如今的样貌与当年相比,倒也极为相似,只是已少了少年时的几分€€青稚,那眉目越发英挺,谢深玄只是偷偷看上几眼€€,便觉得心中砰砰直跳,有些难以言明的情绪漫出心底,令他€€禁不住想要朝诸野再靠近一些,或许能够€€€€
谢深玄猛然朝前一倾,险些一头栽下床沿。
他€€显然是昏了头,忘了自己正靠在€€床上,而诸野距他€€的床榻还€€稍有些许距离,他€€这般往前倾身,当然要栽倒,而这等动静,不可能不惊醒诸野,他€€惊得扯出床幔,几乎未等谢深玄回€€神,诸野已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伸手揽住了他€€,正搂着他€€的腰,以免他€€真跌倒在€€地,颇为惊险将他€€带入怀中。
二人的面容靠得极近,谢深玄几乎能感觉到诸野呼出的热气正拂在€€他€€的鼻尖上,他€€瞪大双眼€€,呆怔怔看着诸野,那眉目清晰,就在€€眼€€前,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直跳,病中迟缓的思绪却难以在€€这一瞬回€€神,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方才被谢深玄扯着的那床幔终于不堪重负发出刺啦一声声响,往下掉落,吓得谢深玄猛地回€€神,面上止不住发烫。
诸野好似也到了此刻方回€€过€€神来,二人目光相交,谢深玄飞速收回€€目光,极为勉强低声为自己辩解,说:“我……我口渴,想起来倒杯水。”
至于为何他€€倒水能倒到诸野怀中,这一段他€€实在€€不知还€€能如何解释,自然只能仓促略过€€。
诸野不说话。
谢深玄又硬着头皮解释,小声嗫嚅说:“大概是烧得太厉害,一时腿软……”
谢深玄提及此事,诸野自然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他€€此刻的面容。
灯烛昏暗,他€€看不太清,只是隐隐见着谢深玄面上泛红,这或许是因为病中高€€热……是了,谢深玄只穿了薄薄一件中衣,他€€的手扶着谢深玄的腰,虽隔着一层布料,掌沿却好似直接贴在€€了谢深玄腰上一般,入手温热,远比他€€的体温要高€€,应当是烧得厉害,心跳也€€€€
诸野微微一僵,忽而意识到这突突作响的心跳,好像是他€€。
不仅如此,他€€耳尖发烫,若是再这般僵持下去,谢深玄只要一抬头,大约便能看出他€€此刻的异状,他€€想松手,又怕谢深玄真是病中无力,他€€一松手谢深玄便要跌倒,一时不知所措,正不知应当如何才好,谢深玄又闷声说了一句:“我……我要去喝水……”
诸野:“嗯……”
谢深玄:“茶……茶杯应当在€€桌上……”
诸野:“是。”
谢深玄小声问:“诸大人,您能松手了吗?”
诸野:“……”
这一刻,倒也不知该说谁比较尴尬,诸野手忙脚乱匆匆松开搂着谢深玄腰的手,又怕谢深玄再栽倒,扶着谢深玄坐回€€床上,谢深玄脸上烧红得厉害,又不愿承认自己是因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而赧然,只能自己伸手搓着脸,一面不住喃喃:“这药没什么用……好像烧得更厉害了……一定是热得脸红……”
话音未落,那边诸野好像将杯子摔碎了,谢深玄惊了一跳,茫然看向那桌案边,诸野却并未一句话都不曾解释,只是匆匆拿着桌上的茶壶出去,过€€了片刻,他€€方带着小宋回€€来,这时才同谢深玄解释,道€€:“水凉了,我出去€€€€”
小宋倒吸一口气:“你们€€是在€€屋里打了一架吗?”
谢深玄:“……”
诸野:“……”
谢深玄抬起眼€€,沉默着看了看屋中此刻的境况。
床幔被他€€扯掉了一半,桌边还€€摔碎了两个杯子,平日他€€放在€€床头的书册不知何时也被他€€推到了地上去,屋中看起来一片狼藉,倒有些真像是有人在€€此处打了一架。
他€€越发觉得窘迫,不知应当如何解释眼€€下的境况,反正他€€绝不可能在€€他€€人面前承认自己方才翻下床栽到了诸野怀中去,便只当做未曾听见小宋的话,尴尬移开目光,隐隐觉得面上发烫,诸野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为谢深玄倒了一杯水。
小宋还€€未觉有异,只是在€€一旁笑:“不过€€诸大人也不可能和少爷打架啦€€€€”
他€€忽而一顿,睁大眼€€睛,将那不可思议的眼€€神在€€谢深玄明显有些窘迫的神色上扫过€€,虽然仍旧猜不出方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可他€€已有些明白自己在€€此处的多€€余,他€€这才发出一声短促干笑,毫不犹豫低头清扫地上摔碎的瓷片,又飞速寻了两名仆人进来将谢深玄的床幔弄好了,而后便提着衣摆推着那两名仆从,恨不得立即从此处离开。
他€€好像巴不得为谢深玄和诸野腾出空来,可这过€€分€€贴心的举动,显是令谢深玄更觉尴尬了,他€€沉默着喝完了水,再将杯子递给诸野,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可看起来今夜诸野还€€要待在€€他€€屋中,他€€总不能这么一句话不说憋到天亮,于是待诸野再踱步回€€来后,谢深玄终于勉为其难挤出了一句话语,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话一出口,他€€便发觉自己好像又犯了老毛病,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挑刺,他€€便又匆匆改口,说:“我只是着凉,又不是快病死了。”
不对,这句也像是在€€挑刺!
谢深玄:“又不是你的错,你过€€来干什么?”
谢深玄:“……”
谢深玄:“明天不要上朝吗?还€€在€€这熬夜呢?”
谢深玄:“……”
谢深玄头一回€€这般憎恨自己的嘴,他€€发现自己真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怎么就能将好好一句询问说成这幅模样,可他€€心中越焦急,好像便越发难以好好同诸野说话,而他€€若是再这么说下去,他€€怕是不出十句话,就要彻底将诸野得罪了。
诸野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恼怒,他€€只是有些不知应当如何回€€答谢深玄的问题,蹙眉想了片刻,方才说:“我休息了一会€€儿,不算熬夜。”
谢深玄:“……”
这么多€€问题,他€€怎么就挑这个回€€答了?
诸野又说:“多€€休息。”
谢深玄:“……啊?”
谢深玄皱起眉,觉得今日诸野说话好像也有些没头没尾,虽说平日诸野的话语也较他€€人简短,可熟悉之€€后,他€€还€€是能正常问答的,总不会€€同今日这般没有头尾,令谢深玄摸不着头脑。
他€€只能猜测,或许诸野也同他€€一般,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应当用何种语气同他€€说话,毕竟方才之€€事无论对什么人来说都很尴尬,若他€€能绕过€€此事或许还€€好,他€€可以想些他€€与诸野都可自如应对的话题……譬如说公€€务,此事显然是绝对不可能会€€出错的。
谢深玄清清嗓子,问:“这件事,玄影卫查得如何了?”
诸野一怔:“什么?”
谢深玄:“我看你们€€将兰书带走€€了。”
诸野:“……”
谢深玄:“不会€€真同他€€有关系吧?”
片刻沉默后,诸野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诸野垂下眼€€眸回€€答,“我还€€没去过€€玄影卫。”
谢深玄:“……”
“自东湖回€€来后,我便一直在€€此处。”诸野说,“此事后续……我也不太清楚。”
他€€大约是害怕谢深玄骂他€€玩忽职守,后头的声音便轻了一些,毕竟此事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荒唐,皇上今日也在€€东湖,那刺客在€€东湖出现,便该算是威胁圣驾,他€€今日虽在€€休假,可这等大事,他€€本该回€€到玄影卫处理,至少此事若放在€€平日,他€€绝对会€€以公€€务为先,可公€€务撞上了谢深玄……这么点公€€务,他€€相信唐练自己就可以处理。
谢深玄始终不曾说话,诸野略微有些心慌,他€€便再补一句:“你若是想知道€€,明日我去问问唐练。”
谢深玄:“……”
谢深玄垂下眼€€睫,觉得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他€€不知究竟是自己今日糊涂了,还€€是人生了病便会€€矫情,诸野同他€€说了这些话,他€€却并不觉得诸野是在€€玩忽职守,只是忍不住想,诸野今日在€€谢府守了一日,好像全都是为了他€€。
他€€点了点头,不敢开口回€€应,他€€不知自己应当说什么才好,又怕自己的胡言乱语会€€令诸野不快,于是他€€默默拉下床幔躺下,摆出一副自己听劝准备休息的模样,还€€一面闭上了眼€€。
诸野见状,便也不再多€€言,谢深玄听见轻微€€€€声响,像是诸野将方才拿过€€来的灯烛移远了一些,而后诸野又重新在€€他€€的床榻之€€前坐下,显是准备继续在€€此处守着了。
屋中又静了下来,谢深玄却没有什么困意,他€€有些耐不住性子,还€€是整了眼€€,飞快瞥了诸野一眼€€,见诸野倚在€€床侧闭目养神,倒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他€€便又忍不住小声试探着问了一句,说:“诸大人?”
诸野果真睁眼€€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