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深玄:“同裴将军联络联络感€€情罢了。”
诸野:“……”
诸野显然怔住了。
他想了想方才那信的厚度与数量,觉着裴封河就算一封封读过去,也€€得花费不少功夫,而谢深玄所说的联络感€€情,十之八九是要将裴封河逮起来€€狠狠骂上一顿,这事好像是他惹出来€€的,是他对€€不起裴封河,他……他是不是也€€该要提前先告知裴封河一声?
“这几月在€€京中,同你与瑜明兄都有了联系。”谢深玄还€€在€€凉飕飕说话,“总不好将裴将军一人落下吧。”
诸野:“我……我……此事……”
谢深玄:“同你没什么关系。”
诸野:“……”
“若是诸大人并无要事,那便早些回去吧。”谢深玄已经摆了摆手,像是要赶他走€€,道,“我还€€有折子要写。”
诸野:“……”
不对€€,等等。
皇上又怎么得罪谢深玄了?
他心下茫然,可谢深玄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消气€€的意思,赶他走€€显然也€€是因为依旧还€€在€€气€€头上,他若不把€€握住当下这机会,明日他没有休假,他要去上值,谢深玄则要去太学,他不知何€€时才能再同谢深玄道歉。
于是诸野几乎脱口而出,道:“深玄。”
谢深玄一下顿住脚步。
诸野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冒昧,便想要改口回去,紧张不安道:“谢大人。”
谢深玄:“……”
诸野:“今日之事,是我错了。”
谢深玄虽未回身,可也€€不曾再继续朝屋中走€€,只是沉默站在€€原处,等着诸野后头的解释。
但€€诸野很难有解释。
他憋了许久,也€€只能勉强说:“我……我不该提及封河兄。”
谢深玄:“……”
谢深玄本€€还€€有余怒未消,诸野一开口,他便想,这么多日了,诸野唤他谢大人,对€€裴封河倒是叫得很亲近,因而诸野这道歉几乎没有半点效用,他依旧还€€是觉得很生气€€。
诸野见谢深玄还€€未回身,看起来€€也€€依旧是带着气€€的模样,又苦思冥想片刻,思忖自己究竟还€€有什么过错没有认清,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他不想拖延太久,以免谢深玄真拂袖而去,可又什么话都憋不出来€€,如€€此闷了许久,也€€只是硬着头皮干巴巴憋出一句话,说:“总之……是我的错。”
谢深玄还€€是沉默。
诸野闭上眼,不知所措道:“我……其实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谢深玄被他这直白话语一噎,有些不可思议般稍稍转过身,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便见诸野低垂着双眼,站在€€他屋外€€门边,不敢冒昧再多踏进哪怕半步,而他实在€€难见诸野有这般不安神色,若叫他回忆,哪怕那日他二€€人在€€画舫之上,诸野一人对€€着那么多刺客时,好像也€€不曾这么忐忑。
“可我想,应当是我错了。”诸野慌促道,“我不太说话,我……不管怎么样,都是我错了。”
谢深玄:“……”
谢深玄还€€是转过了身来€€,站在€€屋中,蹙眉看着诸野。
他想,不过就是这么点小事罢了,他当然没必要同诸野生气€€。
可见着诸野时,他自成年后便已改去了的小性子,总是忍不住要发作,他自己心中也€€清楚自己不该如€€此,正踌躇应当如€€何€€找个机会,将此事翻篇盖过,倒不想诸野自己便来€€了,逮着他说了这么一通废话,他却已开始觉得心软了。
也€€是,诸野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子,他何€€必去和傻子置气€€呢?
当然,他同傻子发脾气€€,那他自己也€€是个傻子,既是如€€此,两个傻子和好也€€并无不可,只是此事若要诸野开口,大概还€€是有些太过为难诸野了,他看诸野站在€€原地死命憋了半晌也€€憋不出其他话来€€,此事到头来€€还€€是需要他来€€努力,毕竟他最擅言谈,他现在€€便原谅了诸野就好。
于是谢深玄清一清嗓子,很有些勉强,干巴巴道:“我本€€也€€……本€€也€€不打算怪你。”
诸野:“……”
谢深玄紧张说:“你知错了便好,嗯……此事就这么过去吧!”
他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方才要生气€€,他总不能同诸野说他方才是在€€吃裴封河的醋吧?
不不不,唯独此事是绝不可以的,他想过了,此事若是外€€传,若是不小心传到裴封河耳中,裴封河怕是要笑他一辈子,他实在€€接受不了这种事,他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方才生气€€的真正缘由€€的!
于是两人隔着一道门槛,呆怔着面对€€着对€€方,各有各的纠结,一人比一人的语调更僵硬。
诸野:“对€€……对€€不起……”
谢深玄干笑:“没事……哈哈没事的!”
诸野:“我……我以后不会再犯了……”
谢深玄还€€在€€干笑:“此事就这么过去吧!”
可诸野一顿,微微蹙眉抬首,甚为不解看向了谢深玄。
“深玄,我天€€性愚钝,为了避免下次再犯……”诸野深吸了口气€€,好似费尽全力方才鼓足勇气€€,万般紧张同谢深玄道,“你能不能同我说一声,今日……我究竟错在€€何€€处了?”
谢深玄:“……”
第139章 生气生气
谢深玄根本不知该如何出口。
他恨不得就此落荒而逃, 而他倒的确也就这么€€做了,诸野还规矩站在他房门€€之外,未曾踏步进来, 这正给了他机会,因而他毫不€€犹豫一步跨上前, 砰的一声当着诸野的面便关上了房门, 一颗心仍旧紧张得€€砰砰直跳, 一面却还要故作镇定,大声说道:“诸大人!天……天€€色已晚,您明日还要上值, 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诸野:“……”
诸野更不€€明白了。
他听不明白谢深玄话语之下€€的暗示,谢深玄这举动只令他满心茫然, 不€€知是否又是自己做错了,他站在门€€外, 怔着去看面前的门€€扇, 仔细竖起耳朵去听后头是否还有声响, 好€€以此来推断谢深玄此刻心中的想法,可那门€€扇之后寂静无声,他甚至不€€知谢深玄到底是不€€是已走了,而他又在此处站了片刻,直到小宋与那名去送信的仆役一道结伴回来,他方才猛地回神,恍惚觉得……他一直摸不准谢深玄的心, 他若在外头站的太久,保不€€齐谢深玄还要生另外的气。
于是诸野叹了口气, 决定先一步离开,待明日后再来, 可谢深玄说得也没有错,他明日要上值,谢深玄要去太学上课,这一日下€€来,他们或许只能在晚膳时遇见,他是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如何€€才好€€了,垂头丧气出了谢深玄这院子,正朝自己休息的屋中走,小宋却又追了上来,急匆匆拦住他,道:“大人,等一等!”
诸野停下€€了脚步,回眸看向小宋。
“少€€爷忧心大人您或许未曾吃饱,令人备了些宵夜。”小宋咧嘴朝着诸野笑,“待会儿便会让人给您送过去。”
诸野一怔,这时才真正明白过来,方才他的道歉确有效用,谢深玄应当早已不€€觉得€€生气了。
诸野终于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那他现今……”
小宋:“还是不€€怎么€€想见您。”
诸野:“……”
小宋:“明日大概会想见您吧。”
诸野:“我€€是不€€是又……”
小宋摆了摆手,道:“少€€爷是这样的,您应当比我€€清楚,总该让他缓一缓。”
诸野:“……”
诸野不€€太明白。
可小宋已要回去复命了,他便也只能愁苦返回自己屋中,第二日他去上值时,谢深玄却还未睡醒,他问过小宋,只说是谢深玄昨夜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安歇,今晨大概得€€等到去太学时才能起来了,诸野便也只好€€先一步离开谢府,一面在心中记挂上了此事,想着今日他必然要准时下€€值,下€€值后立马回家,怎么€€也得€€见上谢深玄一面。
可时日不€€巧,他这日方到玄影卫,便被公务压住了,皇上终于开始彻查太学贴补一事,想弄清严斯玉拖延多年渎职的情况,连着那已调查了许久的京中教派之事,全都一并丢给了玄影卫。毕竟调查严斯玉需得€€谨慎,最能不€€为严斯玉所€€知,否则就算他们得€€了线索,大约也要叫严家想法子抹掉,此事只有玄影卫能做得€€到,可却也因此,为诸野增加了几乎数不€€清的公事。
此事急切,他这几日大约是抽不€€出空来了,晚上想同谢深玄一道用膳之事彻底泡汤,他怎么€€也不€€可能回去,诸野便想谢深玄也极在意此事,太学贴补之事是谢深玄想要查的,他若再尽力一些,或许还能早令此事得€€出结果。
于是之后几日,诸野几乎不€€怎么€€返回谢府,他令人给谢深玄带过消息,说这段时日公务繁重,他得€€将€€严斯玉之事查清,谢深玄倒是不€€曾令人带话给他,只是谢家照旧一日送来三€€餐,夜中还总会多补上一顿宵夜,倒令诸野觉得€€玄影卫内一同加点忙碌此事的众人看他的神色越发艳羡,几乎已到了饱含酸味的程度。
诸野一贯不€€怎在意他人看法,因而此事他也没€€有太多注意,他只想快些将€€此事处理完毕,如此忙碌了数日,总算将€€此事定了结果,而晋卫延大约是被谢深玄骂怕了,这一回他也没€€有再在此事上拖延,诸野将€€玄影卫调查的结果往上一递,第二日晋卫延便在朝会上将€€严斯玉拎出来臭骂了一顿,又停了严斯玉的官职,令他在家中禁足不€€出,再等玄影卫调查其余之事,具体惩处如何€€,还得€€等玄影卫出了结果后再决定。
此事对严家而言,来的实在太过突然,严斯玉被当众骂得€€狗血淋头,严端林也受了牵扯,挨了晋卫延的骂,此事已是晋卫延登基数年来的头一遭,足以令朝野震动。
晋卫延虽未曾对外说此事最初是谢深玄上疏提及,可此事事关太学,谢深玄近来又在太学,只消稍稍动一动脑便知此事与谢深玄有关,他去年年末弹劾严端林,今年年初又得€€罪了朝中不€€少€€权贵,到今日,他竟还将€€严斯玉也扯进了此事之中,保不€€齐要让严斯玉丢了如今这官职。
于是朝会之后,晋卫延让诸野跟着自己先回了御书房,虽还带了几分方才朝会时的怒意,却也还是尽量和€€缓语气,令诸野这段时日千万要多注意谢深玄一些。
谢深玄本已是严端林的死敌,而今这恨意上显然还要再多添一笔,年初时的刺杀或许还会再来一轮,而除此外,那些因谢深玄而丢了官职与贬官之人,也绝不€€会放过谢深玄,他又为自己树立了无数敌人,今日过后,朝中只怕又有无数人想要他的性命。
提及此事,晋卫延也很是无奈,只是免不€€了喃喃低语,道:“朕本希望他消停一些,可去了太学后,他反倒变本加厉,这才过了几个月,他都已拉了几人下€€马了?”
诸野不€€知如何€€回应,他只能沉默点头,心中除却晋卫延所€€言的担忧外,反倒有一丝难言的自豪,大约是此事同谢深玄有关,他又觉得€€谢深玄做得€€没€€有错,他忍不€€住便为谢深玄觉得€€高兴,可晋卫延瞥他一眼,好€€似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中想法,更忍不€€住叹气,道:“你二人凑在一块,再过几日,能将€€朝中的天€€都掀了。”
诸野:“……”
“你别闷着不€€说话,你这幅神色€€€€”晋卫延哼了一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今年裴封河该赢了,你不€€必来朕面前炫耀。”
诸野:“?”
诸野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也没€€说,晋卫延究竟是如何€€自行推断出这么€€多事情的。
可他的确想炫耀,自谢深玄入朝后,谢深玄所€€做得€€每一件事,他都恨不€€得€€要拿出去炫耀,只是他并无炫耀对象,平日又沉闷的很,到最后也只能点了点头,答:“是,臣知道了。”
晋卫延:“……”
晋卫延说不€€出话。
他挥挥手,让诸野退下€€,可诸野还未离开御书房,他倒又想起了什么€€事,叫住了诸野,道:“你今日回去休息吧,朕再准你两日假。”
诸野不€€由又一怔,近来晋卫延总让他休假,此事未免有些太过不€€同寻常,实在不€€像晋卫延往日所€€为,可他回首去看晋卫延,却见晋卫延连眼睛都懒得€€抬,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折子,冷冷说道:“他让朕早些彻查严斯玉,朕查了,可你不€€回家,他竟然又写折子来骂朕。”
诸野:“……”
晋卫延:“这几日已写了快十封了,朕受不€€了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在谢府住几日,将€€这该死的谢深玄哄好€€了再说。”
诸野:“……”
诸野虽未回应,也知此时自己不€€该在皇上面前露出什么€€喜意的,可他还是压不€€住自己的唇角,怎么€€也克制不€€住面上的笑,而晋卫延果真又抬眸瞥他一眼,愤恨骂上一句:“快滚出去,朕看着你与谢深玄便烦。”
诸野躬身告退,他心情极好€€,唐练本随他一道来了御书房,只是在外头候着,见诸野出来,面上竟还破天€€荒带着笑意,他自然以为是玄影卫得€€了什么€€赏赐,又想以往受封赏,诸野可从未同今日这般笑过,他心中好€€奇不€€已,朝前一凑,也笑着问:“大人,皇上说什么€€了?”
诸野仍是压不€€住唇边的笑,道:“给我€€准了几日假。”
唐练:“……”
唐练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我€€便不€€随你一道去卫所€€了。”诸野丝毫未察唐练呆滞的神色,那面上依旧带着笑,道:“我€€先去太学一趟。”
唐练微微张唇,欲哭无泪。
可诸野正是心情畅快的时候,哪注意得€€到唐练那满脸欲言又止的神色,他想这是今日上朝时的新消息,谢深玄如今在朝中并无熟人耳目,他应当还未曾听闻,而谢深玄惦念此事已有许多日,他应当将€€这好€€消息告诉谢深玄,便飞快离了宫,直接策马便去了太学。
此举对他而言,还稍有些邀功的意味,这段时日他实在忙碌得€€很,未曾回过谢府,也已有许多日不€€曾见到谢深玄了,因而他这步履匆匆,赶到太学,却又发觉如今这时辰,谢深玄或许还在上课,他也只能先去谢深玄的书斋内候着。
可他熟门€€熟路摸到谢深玄的书斋外,想着里头应当没€€有人,便也不€€曾敲门€€,见书斋房门€€虚掩,他直接便推了门€€进去,可不€€想房门€€一开,屋内却传来一阵忙乱声响,诸野这才讶然抬眸朝书斋内看去,一眼便见谢深玄正靠在窗下€€的坐榻一侧,手中拿着几张纸页,似是被他这突然推门€€而入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