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在朝为臣, 为了自€€己不挨骂,竟然可以将皇上直接供出来吗?
裴麟总算听懂了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便也凑上前来, 见谢深玄生气, 便想稍稍劝上一句,道:“先生,您放心, 诸大哥酒量很好,应该没有喝醉的。”
谢深玄依旧皱着€€眉, 就算诸野没有€€喝醉,这深夜急诏诸野入宫陪酒的事情未免也有€€些太过€€离谱了, 他以往从未关注过€€这这等外番使臣入京朝拜之事, 诸野在长宁军中时, 应当与不少番部的关系都€€还不错,那难道他所熟识之人入京他便要去€€陪着€€喝酒?这玄影卫指挥使不干也罢,耕地的牛也都€€没有€€这般使唤的。
赵瑜明见裴麟先开口劝说,他便也匆匆道:“倒真不愧是边军出身,诸野那可是海量!”
谢深玄蹙眉看向€€裴麟。
裴麟挠挠脑袋,倒也不知如何解释,他只能实话实说, 道:“先生,以在边军时的情况来看……诸大哥昨晚上喝的真不算多。”
赵瑜明一点不想挨骂, 便铆足了劲夸赞诸野,倒还面露敬仰, 道:“那西€€域之人好酒,非要与诸大人比试,诸大人一人灌醉了数人,竟还面色不变,真是军中豪杰,吾辈佩服。”
谢深玄:“……”
“他们西€€域带来的酒那么烈,我只喝了两杯就不行了,只能先同€€皇上请辞归家。”赵瑜明说道,“可诸大人看起来面色如常,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谢深玄:“……”
裴麟也说:“放心吧先生,我走之前,诸大哥还清醒得很,没有€€一点醉意。”
谢深玄挑眉反问:“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裴麟:“哦,皇上说我第二日还要早课,酒过€€半巡便让我先……先离开了。”
裴麟:“……”
赵瑜明:“……”
裴麟沉默了。
酒过€€半巡,大家的兴致还未到最€€后,之后也许还会喝很多酒,而那几名西€€域使臣中,早有€€几人蠢蠢欲动,想要与诸野比试酒量,一开始只是放不开罢了,到了后头……裴麟实在很难说诸野到底是不是喝醉了。
赵瑜明更不用说了,宫宴开始他被那些使臣灌了两杯酒,便趴在一边魂游天外,后来是谁送他回家的他都€€不知道,今日皇上因此令他不必去€€上值,可诸野却留在玄影卫还未回来,总不会是醉得走不动路了,因而干脆便留在了玄影卫内,至今还未离开吧?
赵瑜明紧张咽了口唾沫,极力为此事找补,道:“只是宫宴而已€€,应当不至于€€如此。”
谢深玄挑眉:“他今日可还未归家。”
“呃……此事大概……”赵瑜明想了想昨日皇上在宫宴上的吩咐,隐约记起了一些,便急忙道,“皇上说要大宴三日,好像是令诸大人留在玄影卫内暂住了,玄影卫离宫中较近€€€€”
谢深玄:“他还要大宴三日?!”
赵瑜明:“……”
赵瑜明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
谢深玄:“连陪三日酒?”
赵瑜明:“呃……这个这个……”
谢深玄:“哈哈,这玄影卫,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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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瑜明与裴麟疯狂交换了数次眼€€神,最€€后还是赵瑜明先鼓足勇气开了口,说:“此事其实怪不了皇上,这应当是西€€域使臣的要求。”
谢深玄反问他:“西€€域使臣能管得到我朝宫中大宴?”
赵瑜明:“他……他们毕竟与诸大人多年相识,那是老友团聚,热情一些,倒也很正常。”
谢深玄直接挑眉去€€看裴麟,问:“诸野在西€€域有€€这么多朋友?”
依他对诸野的认识,就诸野这性子,能有€€几个交心好友?他在京中玄影卫内待了这么多年,至今唐练看诸野的神色间还满是敬畏,出于€€私情帮忙为诸野办些事可以,替诸野抗下几件事应当也没什么问题,可关系好到要诸野陪着€€他们喝酒?裴封河只怕都€€没这兴趣,大宴喝酒时非要找诸野这等一声不吭的木桩子拄在边上毁兴致。
裴麟显得很是紧张,他本€€就不太会说谎,谢深玄平日对他这么好,他更不想对谢深玄说谎,支吾嗫嚅了许久,最€€后也只能勉强道:“是个几个番部的骑将€€€€”
谢深玄:“说实话。”
裴麟:“没有€€,一个都€€没有€€。”
谢深玄:“……”
“诸大哥在军中也不怎么与人来往,他至多只能和我大哥多说几句话。”裴麟紧张咽下一口唾沫,道,“那大多还是在诸大哥养伤的时候,他没办法走开,我大哥才能死€€命拉着€€诸大哥念叨。”
“我……我哥比较爱操心。”裴麟越说越觉得紧张,“他有€€些话多,诸大哥要是能走开,一般是不会理我哥的。”
谢深玄却蹙眉,他听裴麟的意思,那便是说诸野在军中时,大约受过€€许多次能令他行动不便的重伤,他再想起那几年诸野给他写来的信,信中永远只有€€平安勿念二字,诸野无论出了什么事,好像都€€绝不愿在信中告诉他。
谢深玄果真被此事转开了对那宫宴醉酒的注意,他稍稍想了片刻,倒还回眸瞥了一眼€€一旁正竖着€€耳朵好奇听他二人交谈的赵瑜明,虽心知此事与裴封河有€€关联,他若是问出了口,赵瑜明很可能会将此事写信告诉裴封河,而裴封河又实在是个多事之人……
可他本€€不该计较此事,毕竟到了最€€后,这事总得令裴封河知晓,今年裴封河这赌局当然€€得赢,他根本€€不需拖延避讳,既然€€想要弄清诸野当年之事,倒不如趁着€€此刻,干脆一股脑问了再说。
谢深玄蹙眉问:“诸野在边军时,受过€€很多伤?”
裴麟:“啊?您不知道?”
谢深玄只好说:“当年书信不畅€€€€”
裴麟:“害,哪里书信不畅,我哥说了,诸大哥就是报喜不报忧。”
谢深玄:“……”
裴麟又道:“所以这种时候,我哥都€€会主动帮他写。”
谢深玄:“……”
不对,裴封河主动帮诸野写?
那他收裴封河寄来的信时,怎么从不曾见裴封河提过€€这种事?
“大多都€€寄给谢伯父了。”赵瑜明清了清嗓子,说,“谢伯父应当也同€€你说过€€一些吧。”
谢深玄:“……”
那时候先帝已€€在此处定都€€,谢深玄父亲因此入京,而他与母亲兄姐倒还住在江州,江州距京便有€€不少路途,父亲虽时常给母亲写信,可给他与二位兄姐的信便要少上一些,其中的确是提过€€几次诸野或许受了伤的,可具体情况如何,他父亲大约是不希望他担心,便避重就轻,总是含混盖过€€此事,从不细致言明。
谢深玄不由便想,看来今日他是非得去€€玄影卫一趟不可了。
他有€€许多事想要去€€问诸野,不论是书信,还是在长宁军中的旧伤,这些年来,他好像错过€€了许多事,若如今还要拖着€€不去€€弄清,倒不知还要再错过€€多少年。
他已€€下定了决心,又知昨夜宫中无事,诸野应当没有€€受伤,这早上剩下的时刻,他便已€€没了先前心神不定的慌乱,待到午休时,他便直接令小宋去€€备了车马,他要亲自€€去€€玄影卫内看一看。
这马车一路到了玄影卫外,谢深玄下了马车,先吸了口气,平定心神,尽量忍住心中微愠的怒意,只想他毕竟也不知诸野昨夜宫宴到底是不是喝醉了,他得先看看情况,若是真醉得不能回家了,那他再骂皇上也不迟。
玄影卫外照旧站着€€两名玄影卫,是谢深玄未曾见过€€的面孔,那两人倒是都€€认识他,脑袋上一致飘着€€「该死€€的谢深玄」六个大字,看着€€他的目光也略有€€些不知所措,谢深玄正要上前,其中一人伸手拦住他,道:“谢大人,您来此处,是有€€何要事吗?”
玄影卫毕竟不同€€于€€其余官署,其余官衙的官员来此大多都€€是要事先通报的,更不用说谢深玄已€€被皇帝罚去€€了太学€€,虽还留着€€原本€€的官职,可太学€€之事与玄影卫全无关联,哪怕谢深玄心中憋气,却也还能极其理智地想一想,此人拦着€€他,是恪尽职守,其余人来此需要通报,那他也该照着€€这流程,让此人进去€€通报一声。
谢深玄便道:“我找你们诸大人。”
“找诸大人?”那玄影卫一怔,问,“可是有€€什么公事吗?”
谢深玄:“……没有€€。”
说完这句话,谢深玄方才觉得自€€己大约真是受了兄长蛊惑后丢了脑子,今日直接跑来玄影卫找人的行径未免有€€些太过€€冲动,来此之前,竟从未想过€€自€€己有€€可能会被拦在门外这件事。
太学€€内有€€午休,那是学€€生与先生们要休息吃饭,可玄影卫不一样,玄影卫轮值便是一整日,他们是没有€€午休的说法的,那也就是说,若诸野在玄影卫,此时就是诸野上值的时候,谢深玄来找他本€€是私事,实在有€€些不妥,与他以往骂过€€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近来他好像不知不觉便有€€了另一套行事准则,只在涉及诸野时便会再三打破自€€己的原则,这感觉古怪,他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去€€做,可看看眼€€前玄影卫的大门,他都€€已€€经到此处了,若见不到诸野就回去€€,他自€€己大概也不能接受此事。
谢深玄只好深吸了口气,却已€€没有€€了一开始的理直气壮,道:“我寻你们指挥使有€€些私事,可否劳烦转告一声,应当是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他就看看诸野昨夜到底是不是被灌醉了,好决定接下来要不要骂皇帝,这的确花不了多少时间,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应当没有€€什么关系。
可那玄影卫竟然€€还是有€€些犹豫,像是不知该不该将谢深玄放进去€€,迟疑许久,还是忍不住道:“诸大人曾说过€€,不许无关之人随便进出……”
谢深玄:“……”
小宋:“……”
一旁的小宋,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他在后疯狂朝此人打眼€€色,让他知趣一些,赶紧让谢深玄进去€€。
什么无关之人,这是无关之人吗?!若是现在不放,待诸野稍后知道了,那才真的是要出事啊!
可小宋再定睛一看,心中忽而一跳,觉得有€€些不好,他怎么忘记了,玄影卫内,对谢深玄本€€就有€€好几种意见,而眼€€前这两名玄影卫,分明都€€是不太喜欢谢深玄那一派的。
玄影卫奉命监察百官,几乎知晓朝中一切官员的秘密,而诸野对自€€己的恋慕之意又重不加掩饰,大家都€€知道他对谢深玄有€€好感,却也有€€人觉得谢深玄实在惹人生厌,写过€€那么多弹劾诸野的折子,想想就是坏人,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指挥使。
小宋很希望有€€情人早成眷属,可眼€€下这希望也许便要毁在此刻,他绝不能容许此事发生,急匆匆便开口,道:“只是见一面,很快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竭力同€€对方暗示此事紧迫,甚至还同€€那人打了玄影卫内流通的暗语,可对方仍是迟疑,犹豫道:“可今日早会时……唐大人还特意说过€€,绝不能让无关之人随意进入玄影卫。”
谢深玄:“……”
谢深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显然€€说不出请此人通融之类的话语,他也明白此人有€€多为难,毕竟本€€来就是他做了不合时宜之事,这是他的错,不过€€还好,他进不去€€,但小宋应该可以,让小宋进去€€带句话便是,实在不行,也可以令门外这两名玄影卫同€€诸野说一声,他今日来过€€了,有€€事想要问诸野,诸野不能见他,可这几日诸野总该要回谢府休息,他可以等到那时候再同€€诸野谈。
谢深玄道:“那劳烦你与诸指挥使通报一声,就说€€€€”
边上忽而凑过€€一名金发碧眼€€的胡人,眨着€€大眼€€睛看向€€正在此处聚集交谈的几人,道:“哦!中原的兄长!泥闷嚎!”
谢深玄:“……”
“窝找诸大人。”那胡人可未曾注意此处气氛有€€异,只是咧开嘴笑€€得极为灿烂,道,“是他邀请窝过€€来玩哒。”
两名守门的玄影卫不由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是罗伦茨大人吧?”
胡人用力点头,道:“队,是窝,哈哈!”
那名玄影卫略微后退一步,对此人行了礼,给他让出一条路来,道:“您请进吧,诸大人此刻应当在书房。”
谢深玄:“……”
小宋:“……”
谢深玄:“哈哈,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小宋:“……”
完了。
小宋看向€€惨淡的天空。
他总觉得,今日玄影卫内,大概有€€人是要完了。
第149章 宿醉
谢深玄微微挑眉, 先看向那边上金发碧眼的胡人。
京中各国的胡族并不算少,他早已见得多了€€,这副模样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可他看€€着€€胡人身上衣物,所用衣料均是上好, 这身衣服便值千金, 这显然不是普通胡族, 而将玄影卫与胡人联系到€€一块,他如今便只能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