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官服脏了€€,需要€€清洗,而换洗的衣服又在谢府之内,也€€需得有人将那衣服拿过来。
€€€€谢府的人,要€€将他的衣服带回去清洗,而稍迟些时候,谢府的人会将他换洗的衣物拿过来。
等等,他在玄影卫内,此处有成千上百的玄影卫。
谢深玄若是真这么做了€€,他这些属下€€到€€底会怎么想啊?!
第150章 旧伤
诸野尚且还在呆滞之时, 谢深玄已将诸野那身官服拿开放在了一旁,十分自€€如在诸野的软榻上坐下,而后€€抬起眼眸, 看向诸野,问€€:“诸大人, 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诸野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甚至想着自己是不是酒醉未醒出了幻觉, 以至今日之事这般古怪,无论从何处去看,好像都有些€€不太对劲。
他终于迟缓点了点头, 谢深玄又朝诸野招了招手,道€€:“您先坐下。”
诸野正想绕回那书案之后的椅子上, 谢深玄却又说:“太远了,说话费劲。”
诸野:“……”
他正想着是€€不是€€应当将自€€己放在书案之后€€的那椅子拉过来, 好坐在谢深玄面前€€, 谢深玄却已叹了口气, 伸手拉住诸野的衣袖,几乎是€€扯着诸野的袍子令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了,而后€€方沉着脸色道€€:“何必舍近求远,弄得那么麻烦?”
诸野:“……”
“放心,我说几句话便走,费不了什么事。”谢深玄说道€€,“只是€€有几个问€€题, 希望诸大人能够为谢某解答。”
他二人早多次同€€乘一辆马车,在马车上时, 两人自€€然也坐得极近,可那感觉却实在与今日不同€€, 诸野心跳极快,又不知自€€己身€€上是€€否还有残留酒气,他早上起来时虽已换过衣服洗了澡,可他自€€己嗅不到自€€己身€€上的气味,他只能尽量坐得离谢深玄稍远一些€€,隔开些€€许距离,以免令谢深玄觉得不适。
谢深玄还在看他,诸野只能紧张问€€:“谢大人想要问€€什么?”
谢深玄蹙眉:“你昨日宫宴,到底喝了多少就酒?”
诸野实在没想到谢深玄第一句要说的竟然是€€这句话,他到如今脑子还有些€€迟缓,只是€€看谢深玄神色,他不想让谢深玄太过为此事担忧,说得便还算是€€轻描淡写:“只是€€稍稍喝了一些€€。”
谢深玄咬重强调诸野方才的话语,道€€:“一些€€?”
诸野:“放心,不算太多。”
谢深玄:“……”
他实在难以相信诸野这胡言,诸野今日这脸色看着就觉得不对,若只喝一些€€酒,怎么可能会€€是€€如今这幅模样?
他觉得诸野总是€€很喜欢一句盖过所有大事,像是€€觉得他只要尽力€€将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一些€€,旁人便不会€€因此而太过担心,可对谢深玄而言,这就是€€隐瞒,他一点也不曾因为诸野这刻意€€的“保护”而觉得开心,他更希望诸野能够如实告诉他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就算他会€€必然因此而为诸野担忧,但至少他不是€€一无所知地被众人当做是€€什么易坏的瓷器一般,好好保护在身€€后€€。
他希望诸野能将心中的忧虑告诉他,能够同€€他坦白一切,可他不知究竟要如何表达他心中所想的这一切,他说话时总是€€夹枪带棒,就算是€€一句关心之语,过了他的嘴,听得人大多也只会€€觉得刺耳,他同€€诸野说话时已在极力€€克制,可却显然没什么用€€处,有时就算他再三斟酌,一句话临到出口时,还是€€会€€逐渐变得有些€€不对。
谢深玄叹了口气,竭力€€和缓措辞,道€€:“这么重酒气,就喝了一些€€?”
诸野:“……若是€€你觉得酒气太重,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话。”
“什么我觉得?不是€€我觉得。”谢深玄挑眉,“宫宴而已,喝这么多做什么?”
诸野:“……”
谢深玄:“喝了是€€能升官还是€€加俸啊?”
诸野:“……”
谢深玄:“这么能喝你怎么不把自€€己喝€€€€”
他终于注意€€到了诸野面上的神色,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话语实在刺耳得可怕,他本€€想要关心诸野,而不是€€这般出言斥责,毕竟这一切本€€都不是€€诸野的错,他就算要骂,该骂的也是€€那个狗皇帝。
于是€€他深吸了口气,尽力€€令自€€己的情绪与语气都再和缓一些€€,一面看向诸野,道€€:“昨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西域使臣入京,他同€€皇上说是€€我旧识。”诸野不敢再有半句隐瞒,一五一十说道€€,“皇上便召我入宫,去宫宴同€€他叙旧。”
谢深玄微微蹙眉:“他真是€€你旧识?”
“长宁军内当初有番部胡骑,有几人是€€当时胡骑的将领。”诸野想了想,解释道€€,“只是€€相识,算不得太过要好。”
谢深玄想了想外头乐呵呵来寻诸野的那名胡人,那人看起来便是€€个极自€€来熟的性子,他与诸野当初都在长宁军中,两人平日的接触但凡只要稍多一些€€,这人十之八九便将诸野当做是€€他的好友。
谢深玄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自€€来熟之人,他只能皱眉,原是€€在想既然此人与诸野不算熟识,那他或许能想办法将此事为诸野应付过去,还有两日宫宴,能不能骂一骂皇帝,就别让诸野再去宫中陪酒了。
“赵瑜明应当同€€你说过,过段时日,太学内还要来一名西域学生。”诸野微微蹙眉,“他们€€使臣先一步抵京€€€€”
谢深玄:“就是€€昨日宫宴这些€€人?”
诸野:“是€€。”
谢深玄挑了挑眉,道€€:“我更讨厌胡人了。”
诸野没明白谢深玄这莫名一句话的由来,还稍稍一怔:“什么?”
谢深玄叹了口气,又小声嘟囔:“我今日来此,本€€不是€€为了你宫宴醉酒。”
说完这话,他又看了看正坐在他身€€边的诸野,诸野仍端正着那坐姿,虽说衣服是€€系错了,那头发也显得有些€€稍乱,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他形容严肃,依旧是€€一副极为正经的模样,谢深玄不免便想,若皇上有令,今晚的宫宴,诸野定€€然还会€€去参加,此事他是€€绝对劝不住的,他只能叹气,再看诸野一眼,道€€:“今晚不要再喝酒了。”
诸野:“可宫宴之上……”
谢深玄皱眉:“太医院就在隔壁,你今日宿醉不舒服,难道€€不知道€€让太医院送点醒酒汤吗?”
诸野明显更是€€一怔,显然从头到尾都不曾想过还有这么一种解决方式,更不用€€说他觉得自€€己昨日并未大醉,今日虽觉得有些€€头疼不适,可这毕竟还未到需要去太医院的程度,这点不适,稍微熬一熬大概便能过去。
谢深玄看他不说话,心中大约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由再叹气,说:“我待会€€儿让表兄送醒酒汤过来。”
诸野这才匆忙开口,道€€:“不必了。”
谢深玄:“你们€€离得这么近€€€€”
“上回贺太医为了罗娑教那药丸一事,来了一趟玄影卫。”诸野皱起眉,“我看他好像在发抖……”
谢深玄:“发抖?为什么?”
他心中甚是€€不解,这玄影卫虽在朝中传闻的形象是€€可怕了一些€€,可那毕竟只是€€传闻,谢深玄今日来玄影卫,觉着玄影卫内大多人都对他很是€€亲切,头上挂着「该死的谢深玄」的人也少了许多,更不用€€说玄影卫这官署,同€€他见过的其€€他官署并无多少区别,并不见什么阴暗吓人,来去玄影卫忙碌的大多也都只是€€在处理一些€€文书工作,除了他们€€的官服形制不同€€,那抱着厚厚一沓公函跑来跑去的模样,倒令谢深玄觉得此处同€€礼部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诸野却有些€€欲言又止,想了片刻,还是€€同€€谢深玄说:“你下回也不要再来玄影卫了。”
谢深玄挑眉:“怎么?你不希望我过来?”
“……我并此意€€。”诸野尽力€€解释,“玄影卫内有秘狱,我……担心你过来时,若是€€正撞着秘狱内€€€€”
谢深玄还惦着谢慎的话语,不去拐弯抹角,而是€€直言询问€€:“那你呢?”
诸野:“我?”
谢深玄:“你想要我过来吗?”
他竭力€€克制心中升起的不安,尽力€€将目光停留在诸野身€€上,甚至微微抬起眼眸,对上诸野正讶然看向他的双眸。
谢深玄又说:“我只想知你心意€€。”
片刻沉默后€€,他方见诸野稍稍颔首,那几乎是€€个轻微而难以令人觉察的动作,谢深玄却已忍不住弯了唇角,诸野未有直言回应,他还故意€€凑上前€€一些€€,笑吟吟去问€€诸野:“诸大人,您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诸野:“……”
谢深玄:“你若是€€不说出来,我又怎么能知晓呢?”
诸野:“……想。”
谢深玄终于觉得满意€€,唇边的笑好似怎么也压不下来,他靠在那软榻一侧想了片刻,诸野始终不曾说话,谢深玄便自€€行为诸野做了决定€€,道€€:“诸大人,往后€€玄影卫午休,若您实在没有空闲,遣人来太学同€€我说一声便好。”
诸野不明白谢深玄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他还有些€€发怔,问€€:“说……什么?”
“您既然不能来太学,那大概只能我来玄影卫找您了。”谢深玄弯着眉眼笑,“玄影卫再忙,总有同€€我一道€€吃个饭的时间€€吧?”
诸野:“……”
诸野讶然微微睁眼,只同€€听见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怔然看着谢深玄,虽未曾直言答应,谢深玄却已当做他是€€答应了,他自€€行略过此事,想着自€€己今日来玄影卫的本€€意€€,又清一清嗓子,道€€:“诸大人,昨日我同€€你与我兄长说话,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给我父母写信?”
诸野昨日听谢慎提起此事,便知今日谢深玄一定€€要问€€,此事对他而言倒像是€€问€€罪,他自€€然又挺直了身€€子,甚是€€紧张看向谢深玄,小心翼翼肯定€€:“是€€。”
谢深玄:“那写的都是€€什么?”
诸野老实回答:“伯父伯母会€€写信问€€问€€近况。”
谢深玄:“你的回信呢?”
诸野:“……”
诸野说不出话来了。
谢深玄父母给他的信中,问€€的的确都是€€他的近况,可诸野除了一句平安之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他便也只能在心中写一写谢深玄近些€€时日的情况,反正他人在玄影卫,对谢深玄的近况了如指掌,若是€€要写,当然也能写成一沓极厚的回信,可他虽是€€写了,这东西却绝不能给谢深玄看,否则谢深玄十之八九要误会€€他,保不齐还会€€觉得他是€€在故意€€借玄影卫公职之便,偷偷监视他们€€谢家……
想想诸野都觉得头疼,不行,此事他绝对不能同€€谢深玄提及。
诸野只能含糊其€€辞,嗫嚅说道€€:“只是€€谈了谈近况。”
谢深玄看着诸野神色,诸野那神色看起来平静,可眸中显然多了几分慌乱,此事绝没有诸野所说的那么简单,但诸野已咬死了此事,他哪怕问€€得再多,诸野大概也不会€€回答,谢深玄只得暂先绕过此事,问€€起另一件他也甚为关心的事情,想着反正今日都到了此处,不若一气将所有事情都问€€清楚,便道€€:“诸大人,您身€€上有旧伤吧。”
诸野只觉得谢深玄今日说话都很是€€跳脱,可此事朝中有不少人知晓,自€€然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干脆点了头,说:“是€€。”
谢深玄:“我看天冷时,您左手好像会€€疼?”
诸野:“是€€。”
谢深玄又问€€:“可是€€长宁军时留下的旧伤?”
诸野点头。
谢深玄轻描淡写问€€:“报国寺那日便是€€如此吗?”
诸野:“……”
那日玄明大师虽已几乎等同€€于点明了此事,可后€€来谢深玄没再追问€€,诸野心中虽有忐忑,可时日过去,他便觉得此事应当已算是€€结束了,今日谢深玄忽而提及此事,实在令他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大抵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他不曾应答,谢深玄也不在意€€,只是€€蹙眉道€€:“是€€皇上不让你说吧。”
诸野:“我……”
谢深玄:“无妨,这是€€我自€€己猜出来的,同€€你没什么关系。”
诸野:“……”
谢深玄看诸野似乎想为此事解释,好好将此事告知,谢深玄却又微微抬手,令诸野先不要说话,反是€€问€€诸野:“报国寺时,你受伤了?”
当初玄明大师说过,诸野出现在山门时浑身€€是€€血,寺中人因此所惊,也对此万分担忧,那诸野所受的伤,绝不会€€是€€什么小事,谢深玄也还记得,他因伤在家中休息调养时,有一回诸野登门拜访,说是€€来探病,可那时诸野自€€己也带病容,贺长松还以为诸野是€€染了风寒,现今想来,诸野那时身€€上伤也未愈,兴许同€€他方能开门待客见上门探访的客人一般,诸野大约也是€€那几日方才能够外出行走。
那伤究竟如何,诸野可从未告诉他,若他不曾发现报国寺之事,此事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晓,可既他已清楚报国寺了,他当然要问€€一问€€诸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只是€€令诸野不许提起报国寺时,是€€他出手救了诸野,至于诸野这身€€上的伤,他问€€了想来也没什么问€€题,可诸野似是€€不怎么想提及此事,他毕竟是€€个向来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他总怕谢深玄因为此时担忧,谢深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点一点头,说:“是€€。”
谢深玄又问€€:“伤在哪儿了?”
诸野沉默许久,轻声说:“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