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的表情淡了下来,她坐在凳子上,用帕子眼角,声音带着故作的可怜:“太子殿下,瞧您这话说的,我儿为国打仗,战功显赫,那边疆岂是人待的地方?我儿在那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刚回家第一天就被刺杀,身受重伤,倘若如果落下什么病根,对祁国事多大的损失,难道在太子殿下看来,我儿斩下敌将首级,连所谓灵药都不配用?”
祁思言连忙摇摇头,他不太会说话,总是容易叫人听的心里不爽利,但这不代表他的意思就是这样,他慌忙道:“孤不是这个意思……”
伸手悄悄扯住裴煜的衣角,躲在他身后了些。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祁思言的心顿时一软,也顿时没了那种被误会后解释不清的无措。
江清越重重地咳了咳,试图把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他身上来。
江母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立刻扑到了江清月床上哭道:“我的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怜太子连灵药都不给你。”
裴煜不着痕迹地将祁思言挡在身后,就这么平静地瞧着这一切,眼里甚至连一丝厌恶冷漠的情绪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漠不关心的眼神,让江清越感觉到他的母亲跳梁小丑般的做戏有多让人小家子气,他只觉得无地自容,面上无光,只能严肃地道:“母亲!够了!”
江母一愣,她惊讶地抬头,脸上的两滴假泪都没来得及擦。
江清越抬眼望着躲在裴煜背后的不敢言语祁思言,想起前世祁思言被迫独当一面的模样,心中丝丝抽痛,为祁思言解释道:“太子说的有道理,国师的灵药都是他辛苦找的,都是救命药,况且我们已经麻烦了国师帮忙治伤,应当感谢国师才是。”
“我们这便下山,不麻烦国师了。”
祁思言心中微惊,悄悄露出一双眼睛,想看看江清越是不是撞坏了脑袋。
江清越客套地说完后就看向祁思言,和祁思言对视上后,俊美的脸上便露出真诚的笑,像是在哄他,放轻声道:“言言,谢谢你救了我。”
江母满脸不可置信望着这一幕,她根本不相信向来不喜祁思言的江清越居然会做这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儿子,你这是?”
仿佛某句话刺激到了裴煜,祁思言感觉到裴煜握住他的手蓦地松了,连那边给他拽的衣角也抽走了。
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祁思言大惊失色地追过去:“……裴煜!”
他抱着狐狸跑不远,便直接把怀里的狐狸放了下来:“自己走会,我去追裴煜。”
狐狸矜贵的很,被放下来之后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裴煜走的不快,一会儿的功夫祁思言就追上了。
祁思言小心翼翼地问道:“裴煜,你怎么了?”
“言言。”
裴煜的声音悦耳动听,嗓音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并无任何质问意味,只是轻轻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两人距离很近,就像是在他的耳边叫着他的小名。
祁思言的双颊瞬间通红,耳朵烫的吓人。
【作者有话说】:国师:好气,离家出走了。
??第二十五章 我是为了你才会救人
从来没听裴煜这么叫过自己,祁思言慌乱地眨眨眼,望向裴煜那张如画的俊脸,心跳如鼓雷,小心翼翼地应道:“嗯……你叫我吗?”
也就祁思言能理解成裴煜是在叫他了。
裴煜抬眼望着祁思言,眸间像是有些无奈,他点点头。
狐狸慢悠悠地从后头跟上来,蹲坐在地上,伸出前爪扯扯祁思言的裤脚。
祁思言将它抱起来,眼睛都快要粘到裴煜身上了,他期期艾艾地道:“你怎么不叫我祁思言了?”
以前裴煜一直叫他祁思言,虽然语调和刚才差不多,但祁思言就是觉得裴煜叫他言言时要亲切些。
他也喜欢裴煜这么叫他,只有对他纵容,对他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他。
裴煜淡淡道:“我听江清越这么叫你。”
“……”祁思言这才有点反应过来,他微微皱眉:“你忽然提他干嘛呀,他以前老是太子殿下,祁思言这么叫我,忽然叫我言言我还有点反感。”
裴煜眸色微深,又道“我以前也这么叫。”
祁思言凑过去,双手举起狐狸,用狐狸吻部蹭了蹭裴煜,眸间满是笑意:“可是你叫我我就很开心啊,你叫我言言,就不会显得你离我很远了。”
“我离你很远?”
“你老说,祁思言,把书抄了,祁思言,过来。”祁思言学着他的语气,瞧着裴煜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小声道:“可是当你叫我,言言,过来,言言,把书抄了,我听着抄书都要开心些。”
他感觉到裴煜朝他走近了些,两人的距离拉近,裴煜低下头,他身上的雪一般的淡漠气息在祁思言周围弥散。
祁思言的耳朵微微烫了起来,慌乱的不知所措,眼睛不自觉的撇开不与裴煜对视,他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裴煜声音在耳边响起。
“言言,去藏书阁抄书。”
祁思言顿时惊讶地愣住了,抬头:“……啊?”
好像也不是很开心。
他眨眨眼,看向裴煜:“裴煜,你故意的吗?”
“今日被江夫人误会,为何不解释清楚。”裴煜抬步往藏书阁走去,祁思言忙跟在他身后,听他继续冷漠道:“我从不为人开药方,亦不会为人看病,为何不告诉她。”
为何要同江母说这个?祁思言心里吐槽,他又不需要江家感谢他。
“可是你救了江清越啊,”祁思言伸手扯住裴煜的袖子,他一旦觉得害怕或者心里摇摆不定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扯住裴煜的衣角,像是小兽一般寻求他的庇护:“误会我就误会我了,我总不能说你已经仁至义尽了,要他们至少记着你的一点好,况且灵药和方子我也是真的不想给,随便她们怎么想。”
他说着说着就松了口气:“还好江夫人只是误会我不想给,没求着我们赐药,估摸着是要甩脱这一层救命之恩,这样以后倘若我再去找江清越,她就能说我连药方和灵药都不肯给江清越。”
他不喜欢被人架起来,一旦有人求他,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刚才江父跪地,他就陷入了两难,比起恳求,误会他算得了什么呢?
“你不需要这样。”裴煜这次没有拽回自己的衣角,他伸手轻轻摸了摸祁思言的发顶,声音低低的,很悦耳:“记着,我救人就是因为看在你的份上,没有其它任何原因。”
祁思言心里宛如被狐狸的尾巴轻轻挠了一下,他难掩开心:“噢……”
他顿了顿,轻声问:“那我还要抄书吗?”
裴煜无情地拽回自己的衣角:“要。”
欲哭无泪地蹭了蹭狐狸的毛,祁思言不太明白裴煜为什么要他抄书,反倒狐狸尾巴轻扬,似乎有些开心。
春风下了一趟山送江清越,再上来的时候怀里就多了个祁思言模样的平安符,打了精致的络子,手里还拿了个大的人偶,是给狐狸的,两个都是祁思言穿着明黄色的太子服饰的模样,连发冠都是正式的,脸部栩栩如生,精致的宛如袖珍小人。
人偶是明月绣的,她绣功了得,在绣的时候想到经常有人用人偶行巫蛊之术,到底留了个心眼,虽然同意给春风绣,但也只绣了个类似于平安符样式的小人,也方便他随时带着,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好有番说辞。
春风想到他要再上山的时候,严沐尧特地交代他,让他转告祁思言说自己在东宫等他。
默默的假装忘记了。
还是抄书好,抄书比较重要。
国师让太子殿下抄书这个决策做的真不错。
祁思言并没有抄书,抱着狐狸在窗边懒洋洋地看书,藏书阁是一间竹楼,打开窗户就能瞧见外面清澈见底的溪流,甚至能瞧见里面游动的飞鱼。
祁思言时不时往下一撇,心有些蠢蠢欲动,如今春寒料峭还有些冷,等到了天气热的时候,他就能下河摸鱼了。
狐狸尾巴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脸,祁思言忙把注意力放到书上,书是一本关于经商的杂书,他漫无目的地看了会,忽然觉得其中某一条很适合如今的太医院。
他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观点,思考了一会,在纸上写了自己的想法后,越看越激动,立刻去找了坐在侧面的裴煜,分明几步路的距离还是选择跑了过去。
“裴煜!”祁思言双眸晶亮:“我有个法子,叫宫女太监们都能治病,太医们总是会推脱说他们要给贵人们看病,不肯给下人瞧,觉得丢了面子。
可是他们的学徒可以给宫女太监们看病啊,学徒平时又不用给贵人看病,只能翻翻药草,你不知道,现在底层的宫女太监们的银钱都是每月一两,只是苦于没人给看病,不然依照外头诊脉两文,平常的伤药十文,伤寒服药一百文的价格,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宫女太监们病死。”
裴煜接过他的纸,眉眼带了丝丝笑意和鼓励:“你怎么知道外面的价格?”
祁思言笑眯眯地道:“我老师偷偷跑出去宫去,了解百姓们的日子,我是太子殿下啊,我活在蜜罐子里,总不能觉的每个人都活在蜜罐子里。”
他以前确实活在蜜罐子里,直到八岁有一次经过浣衣局,瞧见一个宫女被抬出来,说是伤了风,没人给治,家里只有年迈的父母,几亩薄田被人抢了去,一个待嫁的妹妹在家织绣活勉强维持吃喝,靠着她每月半两银子的补贴支撑其它开销。
他那时候才真正意义上的明白,下人也有她们的小家,下人也是人,他得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他太子殿下的身份,至少不能让她们在偌大的皇宫里不敢生病。
春风静静地听着,心里颇为难过,他悄悄握紧了拳头。
只可惜,这样的太子殿下在上辈子,还没来得及改变,就被人夺了皇位,囚禁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一两=一千文,一个包子是半文钱
??第二十六章 太子的小习惯
太医院的规定是,每个太医可以从自己的家中选择有三名学徒入宫教学,日后选出一名最优秀的子弟,是太医院自主的。
而祁思言的意思是,往后学徒岔开,不同家族的人三人为一组,每日轮流当值为下人看病,十日为限,刚好轮完,轮完后再次岔开。
每年的秋闱作为一次考核,宫女太监到时候的投票占四成,考试成绩占六成,成绩第一名可奖励白银千两,第二名可以奖励白银五百两,第三名白银三百两。
这对于素来富裕的大祁来说,这些钱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学徒向来工钱就低,有时候还得看师父脸色,有的学徒因为师父不看重也不上进,倒不如给他们一些动力,叫他们好好的研习医术。
“可以试行。”裴煜点点头,把纸递给祁思言:“等明日下山交给你父皇。”
祁思言双眼发亮,想起以后不知不觉的就面带笑意,他饱含期待:“好!”
晚上是裴煜做的饭,很难想象裴煜这样的如玉谪仙似的人会亲自做饭,做的饭非常好吃,而且他嗜辣。
肉是狐狸闲来无事在后山捻的兔肉,兔肉都是瘦肉,用葱蒜爆炒后放入兔肉,青红辣椒炒香,色彩鲜明,再放一些蒜苗,香的祁思言忍不住呆在厨房里不动了。
裴煜还清炒了笋,笋子颜色鲜亮好看,后山的菌菇都是现摘的,熬成汤放一点盐就鲜香到祁思言的舌头都要掉下来。
春风站在门口,闻着也觉得香。
吃饭的时候,趁着祁思言去厨房拿碗筷。
裴煜看了春风一眼,神色淡淡道:“你也坐下吃饭吧。”
没想到自己还能上桌,春风顿时愣住了:“属下……”
“你不是这里的人。”裴煜打断他,他的语气很冷,抛出肯定的时候又很迅速,根本让春风反应不过来。
春风的冷汗顿时下来了,心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呼吸都慌乱地放轻许多,他骤然抬眼望着裴煜,瞳孔放大了数倍,对视上裴煜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宛如被彻底看穿了一般。
怎么国师居然会知道这个?难道他当真如此神机妙算吗?他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吗?
裴煜接着说:“别有其它心思。”
悦耳动听的声音却让裴煜的形象在春风的心里妖异起来,他自认自己那些心思隐藏的很好,心一沉再沉,他声音带着试探:“您知道什么?”
“不必试探我。”裴煜平静道:“这顿饭算是答谢。”
答谢什么?春风小心谨慎地坐下,难道是答谢他上辈子跟在祁思言身边?
祁思言端着碗跑进来:“好久都没吃过你做的饭了我一定要大吃一顿。”
似乎知道裴煜会叫春风,他特地给春风准备了碗筷。
春风接过碗筷,朝他行礼:“多谢殿下。”
祁思言笑着制止:“只有你我的时候不必客气。”
饭桌上祁思言偶尔说说话,菜很好吃,春风心事重重地吃了顿饭,裴煜放下空碗,他习惯多喝一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