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要和裴煜单独打猎,吃快一点就多点相处时间,祁思言风卷残云地吃完饭,因为是偷偷出去,便自己和裴煜去后院马厩取马,却不曾想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抱着恭桶往回走,走路一瘸一拐的小太监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随即乌泱泱一群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往堆积在一处的马粪那边拖,有的还动了拳脚,强行把小太监的脸往马粪里按。
小太监披头散发,身上的太监服脏污的不行,头发上和脸上灰扑扑的一片,嘴里被人强行塞入了一块抹布,也喊叫不出声,瞧着那些下人小厮脸上嘲弄的笑意,显然已经欺辱了不止一次。
“住手,干什么呢?”祁思言拧眉,神情严肃地快步大喊道。
??第九十九章
在自己手下发生这种事情,而且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他,祁思言当时只觉得血气上涌,他对于下人的态度都是能不苛责尽量不苛责,却也没想到这种放任居然会让他看到这种事情。
他话音一落,那些正在殴打霸凌小太监的下人马夫纷纷抬头,而后脸色大变,立刻跪下。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一怒,在场的所有人只觉得大难临头头皮发麻。
被放开的小太监瘫软再地上,他的脸上还沾着恶臭的马粪,脏污不堪,太监服上被踹了五六个脚印,沾着泥巴和草屑,狼狈的宛如刚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
“太子殿下……”小太监声音微弱沙哑却饱含希望,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祁思言微微皱眉,倒不是为别的,而是没想到这个小太监居然是宋离歌。
他轻轻推了一下裴煜,让他离这个脏乱的地方远些,随后冷声质问道:“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人足足有五个,有马夫也有伺候的太监下人,却没有一个敢搭话。
“你们方才欺负人的那股劲呢?一个个都不说话是吧?”
一个胆子稍微大些的这才忐忑不安道:“这宋离歌惯会偷奸耍滑,让他做的事情不做,奴才们酒想教训他一下。”
“教训?”祁思言深吸一口气,他声音极其不悦:“孤没时间陪你们耗,也没心情替你们掰扯,孤问你们,宋离歌不做事,你们可有告诉管事?明月知道吗?”
下人吓的一哆嗦,跪在地上磕头:“不知,殿下饶命。”
祁思言:“宋离歌,你可有偷奸耍滑?事情到底是如何,你自己说清楚。”
宋离歌抬起头,他想伸手抓住祁思言的衣摆,却见祁思言被裴煜拉着往后退来几步,他连祁思言的一脚都碰不到。
事到如今,他已然没有了刚重生时的野心。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重生的意义何在,他碰见了白成薪,那人借着太子的东风过的这么号,而他缺脸祁思言的面见不到,更遑论钢重生时的进内阁,施展才能。
前世的祁思言只是他掌心任意磋磨的沙砾,他想捏成什么样就捏成什么样,可是这一生,他连见到祁思言都是一种妄想。
所有人欺负他都告诉他,是祁思言下的旨,是祁思言默许的,可是他不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信,他也不敢去找祁思言。
重生以后他夜夜梦到前世祁思言的模样,不是前世那些充满了恶念邪念的梦境,他所梦所见,皆为祁思言的举手投足间的幼稚天真,说话间的包容放纵,他梦见自己并未做出那些事情,而是辅佐祁思言,成了祁思言的心腹,却在梦境最美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祁思言凄惨而死,骨瘦嶙峋的模样。
这种梦境双面反差险些将他逼疯,日日梦夜夜梦,悔恨交加,失眠难耐,痛苦万分,只有看到祁思言他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真实和慰籍€€€€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他前世那般对待祁思言都从未怕过,港重生满盘皆输他也没有怕过,现在却无比的害怕祁思言的一个皱眉冷眼,怕祁思言嫌麻烦,嫌他废物把他赶走。
可是从现在见到祁思言他就知道了,祁思言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他是非分明,油底线,有原则,根本不会去和一个小太监计较,不是高高在上的不屑,而是心软,所以祁思言不会狠心赶他走,也不会毫无缘由地纵容他被欺辱。
他沙哑着哭嚎,语气急切又痛恨,同是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委屈,仿佛自己终于被看到,终于被知道,他一边磕头一边流泪,一看就被折磨的不轻:“殿下,殿下救救我,他们让我给他们倒恭桶,抢我的饭菜,月银,打我辱我,还让我铲马粪……”
祁思言越听脸色越差,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脸色阴沉地开口:“你们几个这么喜欢欺负人是吧?为什么欺负他?看他好欺负?”
“不是的殿下……”下人满口否认,却不知如何辩驳。
他们是得了白成薪的钱财欺辱宋离歌,欺负人还能拿钱,还有人帮忙做事,不用自己铲马粪倒恭桶,习惯后他们就从中得出的趣味,可是这种事情不能说,只是单蠢的霸凌还好,倘若还涉及到金钱交易,那可不是这么简单能了结的。
“殿下饶命。”一个下人连忙打断另一个下人:“奴才知道错了,求太子殿下饶命。”
“求殿下恕罪。”
祁思言冷漠道:“宋离歌待会去找明月,让她安排你进内院伺候,让府医给你看看腿。”
“至于你们。”祁思言顿了顿,思考片刻才道:“既然这么喜欢欺负人,后院那么多下人的恭桶你们帮他们倒,府中所有的马粪你们都要铲干净,扣三个月月银,如果孤还看到类似情况发生,饶不了你们。”
宋离歌跪着往前几步,感激涕零:“谢谢殿下。”
却见祁思言下意识地后退,然后面无表情地撇开了眼,一副根本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的模样。
只是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不用。”
就这样打发了他。
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马场。
祁思言拉着裴煜往前走,低头看向裴煜的衣摆,见裴煜的衣摆仍然是雪白一片,不沾染半分尘土,便松了口气:“还好没脏。”
他牵出自己的马,摸摸马头。
“你知道吗,小时候八岁,父皇第一次带我来行宫打猎,它还是一匹小马驹,跑的太欢,把我给弄丢了,父皇说要把它宰了,是我拦下来的。”
裴煜点点头,脸上带着半分笑:“嗯,知道。”
“瞎说。”祁思言朝着他拱拱鼻子:“你根本就没来,我都丢了,是江清越救的我,但我……”
“江清越?”裴煜突兀地问道,第一次有些失态,语气明显的带着疑问和不解:“你说是江清越救了你?”
他的语气严肃的有些过头,眉头紧紧地皱着,仿佛在沉思些什么,可眼神却仿佛酝酿着风暴。
“对……”祁思言弱弱地道,随后心虚:“他救来我,不过当时他不是这样的,他当时很好,所以我才会喜欢他,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他了。”
“江清越?”
裴煜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上前伸手摸摸祁思言的头发,拍拍脑袋以示安抚,他微微抬眸,天空太阳的余晖已经消失,独留一轮冷月,月色微凉,仿佛是害怕被这样的注视,月亮被云层遮住,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第一百章
夜晚的风格外凛冽,年仅八岁的祁思言环抱着自己坐在树下,猎场虽然没有危险动物,但对于年纪尚小的祁思言来说,夜晚的任何风吹草动也显得异常恐怖,好在身旁还有匹小马驹陪着。
他第一次出来围猎,为了安全,特地挑了匹小马驹,谁知道这只小马驹太过调皮,跑着跑着就逐渐加快了速度,让他和周围跟着他保护他的人走失了。
他环抱住自己,小马驹半躺在地上,吃惯了精细粮草的它自然对那些杂草看都不看一样,便紧挨着他,温热的肚皮给了他一丝丝温热的触感,他感觉到了点点安慰。
可是过了许久仍然看不见火光,只能看见被风吹的扭曲成奇怪姿势的杂草,从小小的祁思言视角来看,这些杂草便宛如张牙舞爪的厉鬼而呼啸的风声便宛如恶鬼的嘶吼,饥饿,害怕,惶恐,委屈这些情绪死死地缠绕着他。
他用力的喊着,可是在黑暗的丛林里只有他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嗓子都喊哑了,却始终无人问津。
在他就要放弃的时候,周围蓦地亮了起来,是忽然亮起来的,枝蔓丛生的遮挡被修长的指节推开,仿佛推开了祁思言心里所有的困苦和难过,连吹的凌厉的风都停了,柔和的火光,精致的灯笼,那人仿佛是忽然出现一般,那一瞬间他宛如看到了神明。
“裴煜!”
……
“江清越!”
祁思言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那种汹涌澎湃的情绪,可是他却记不清了之后的事情了,不是记得不够深刻,而是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只能回忆起大概,却回忆不起始终。
他也曾疑惑,自己当时和江清越分明不熟,而且那时候他也已经有了小太子的骄傲,是怎么能毫无顾忌地抱着江清越没有形象地嚎啕大哭的。
可能是年纪太小了,他很多细节甚至脸江清越的连都记不清了,但他仍然记得年幼时候的怦人心动。
只可惜,和江清越的第二次围猎,江清越直接把他扔在了猎场,同样的猎场,同样的黑夜,可惜上一次他看见的是救赎,第二次看见的却是无情背影。
所幸皇上学聪明了,祁思言也认得路了,他在寒风中静静地靠着枯树站了一会,确认江清越没有来接他的意思,便自己一个人走回去了。
“祁思言。”
裴煜顿了顿,有些担忧地道:“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大概要在你生辰的时候才能回来。”
黑暗中有点看不见裴煜的神色。
祁思言呼吸一滞,片刻间便心乱如麻,他靠的近了些,努力让自己能看见裴煜的神色,试图弄明白裴煜突如其来的话语是什么意思,用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慌乱扯住裴煜的衣袖道:“可以不离开吗?为什么要离开。”
裴煜握住祁思言的手,认真解释道:“在你生辰前,或者等你过完生辰后,总要走一趟,在你生辰之前走,我还能给你带些礼物。”
祁思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显的乖巧一些,不那么让裴煜为难,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裴煜一说要走他就控制不住的心慌,仿佛曾经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扑过去抱住裴煜,手臂用力地环住裴煜的腰。
裴煜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祁思言摇摇头,闷闷的开口:“我知道我应该很高兴放你离开去给我带礼物,可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总觉得,你以前离开过,再也没有回来,只有我一个人,然后我就想这样抱着你,我是不是有点黏糊?”
“你是我养大的,再黏糊的模样我也见过。”
祁思言轻哼了一声:“胡说,我怕你嫌我黏糊,一点都不敢碰你。”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裴煜的声音在这黑夜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宛如古老的乐器一般低沉悦耳:“可以再黏糊一点,比如抱的可以放肆些,像这样。”
接着,祁思言感觉自己腰身一紧,原本只是小心翼翼的布料触碰刹那间变成紧密的贴合,他能感觉到裴煜身上的体温和呼吸时胸膛微微的起伏,甚至是心脏的跳动。
腰间的大手温度那么高,酥麻的痒意和热度随着这片皮肤慢慢等传遍全身,烫的祁思言整个人都泛着红晕,宛如一个糖糕被放在火炉里烤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甜化了,化成软软的糖水黏糊糊贴在裴煜身上。
就这一个抱抱,祁思言脑袋都被自己烫晕了,
真的要晕了,最后猎没打成,因为祁思言被放开后迷迷糊糊,整个人左右不分,上个马都能左脚拌右脚,被裴煜扶住后语言颠倒地说了句:“不用谢。”
祁思言当场表演了一个顺拐走路,走到前面然后一拍脑袋返回来,还踩中石头差点摔倒:“啊,错了,对不起!不是!我的意识,意思是,谢谢你!”
祁思言表情万分悔恨,仿佛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一万遍为什么会让自己在这种时候出这么大的丑。
裴煜:“……”
他看着这样的祁思言,忍不住弯着眼睛轻笑:“不用谢。”
祁思言的表情更难以言喻了。
……
“舅舅。”
祁思言满面春风地又躺在黎晔的床上,脸色通红。
他忍不住在黎晔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床上滚来滚去,一个劲地喊:“舅舅,舅舅……”
正在一本正经洗脸的黎晔慌忙看向自己的小侄子,以为小侄子知道自己是吸血鬼的事情了:“言言叫我?”
“嘿嘿嘿,舅舅,我好开心啊。”祁思言掀开黎晔的被子把自己包成一条毛毛宠拱啊拱:“你说当一个人让你抱紧一点,是为什么啊?”
黎晔眨眨眼。
片刻后,他放下毛巾,紧锁着眉,陷入了解答不上言言问题的苦恼之中。
祁思言又在床上滚来滚,还光着脚过来抱住了黎晔,好奇道:“舅舅,什么感觉,这里有没有烫烫的?”
他指了指黎晔腰间被自己手心覆盖的地方。
黎晔摇摇头,他抓住祁思言的手,然后把他塞进被窝,自己也慢吞吞地睡在了祁思言旁边:“不烫,言言进被子,手凉凉的,会生病。”
“舅舅你抱我嘛?”
黎晔刚刚得知自己是厉害的吸血鬼,不想失去理智咬小侄子的脖子喝血,不敢靠自己的小侄子太紧,奈何小侄子今天实在是皮实的很,再她床上滚来滚去,又兴奋过度的让他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