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斌无话可说,是啊,人心易变。
谢恒:“退一步说,就算祖母仍然最看重谢家,内心坚定不会做出有害于谢家之事,但有些事情祖母也未必知道是不是会有害于谢家,谢元霞很有可能诓骗祖母。”
谢斌默然低头,无从反驳谢恒的话。
谢恒拍拍谢斌肩膀,想要说什么话安慰一番,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具有安抚效果的说辞。
谢斌:“我明白了,家里这边有我盯着,你尽管放心。只是后宫我却插不上什么手。”
谢恒:“兄长放心,宫中已有安排,只待谢元霞背后的人露出马脚我们立即就能行动。”
从得知谢云霞的事情后,谢斌的眉心就没舒展开过。虽然还不知道元霞的目的还是什么,但他相信阿恒和侯爷一定不会让其得逞,而一旦被发现,元霞难逃一死,他们谢家或许会因为阿恒而逃过一劫。
谢斌心中有一股冲动,很想冲进宫去问问谢元霞到底怎么想的,但这一切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很快宫中也有了消息,武德帝将卫常在关押起来审讯。
对于阮展玫被下毒一事,武德帝的反应跟谢恒预料得差不多,甚至还有更盛一些,据说除了卫常在之外还发落了不少人,卫常在身边的宫人当场就杖杀了三个。
卫常在被打了二十板子暂时关押在慎刑司,如果不是有阮展玫求情,也不会仅仅就二十板子。
阮展玫跟卫常在没什么交情,只是觉得卫常在虽然脾气不好但人很简单,更加倾向于卫常在是被人陷害。那真正的凶手不是想着事发后能找个替罪羊,就是想来个一箭双雕。
阮展玫肯定不会让对方的这点小算计得逞。再说比起在背后算计人,卫常在这种有不痛快就当面说的性格还让阮展玫觉得更加光明坦荡。
武德帝现在对阮展玫十分宝贝,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便当即将卫常在关押起来,嘱咐慎刑司的人可以审讯但不可用大刑。
除了卫常在自己之外,伺候她的那些侍从、侍女也都被带进了慎刑司逐个进行审讯,也就免不了要受点罪了。
然而慎刑司那边一直没审出结果,武德帝都有些等烦了。
中午武德帝在紫翠宫陪阮贵妃用膳,便说起了这件事。
“是朕不好,到现在还没有捉拿到真凶给你一个交代。”
阮展玫摇头:“陛下能这么重视此事,臣妾已经十分感动,结果不结果的,陛下有这份心便是对臣妾的厚爱了。”
“说什么呢!”武德帝轻轻捏了捏阮展玫的鼻子,“朕说过会查到真凶给你交代就一定会查到,只是慎刑司那帮人不得力,目前还什么都问不出。”
阮展玫叹气:“也不能怪慎刑司,人家慎刑司的人也不是专门审案查案的,都是犯了错的宫人到慎刑司去领罚,估计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没有经验,难免进展不顺,所幸托陛下洪福,臣妾已经无事,陛下就再多宽些些时日。”
武德帝哼了一声,“我都宽限他们多久了!”突然,他眼睛一亮:“你说得对!这专业的事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慎刑司是不擅长审理,但是大理寺擅长啊!以谢恒的本事肯定能找到突破口!朕这就让他们将人都移交到大理寺去!高满!”
守在一旁的高满立即应声:“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阮展玫垂眸,天蓝色的手帕按了按微微上挑的嘴角。
很快,卫常在等人就被移交到了大理寺。
谢恒抓紧审讯,将在现代看一些刑侦电视剧时学到的审讯技巧都用上了。
不到两日,卫常在的贴身宫女浮萍便招供了。是她将跎颜毒下到了香粉之中。
卫清月起初都不敢相信,浮萍是她从家中带过来的侍女,从小就贴身照顾她,两人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
当初入宫时,卫清月虽然内心舍不得浮萍,但还是不想浮萍跟着自己入宫,不然入宫容易出宫难,一旦上了内务府的名册,便有可能终老宫中。卫清月甚至给浮萍存了一笔钱,托自己的母亲给浮萍找个好人家嫁了。
结果还是浮萍坚决不肯离去,一定要跟着卫清月入宫,说要伺候小姐一辈子。
当初事发时卫清月怀疑过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就是没有怀疑过浮萍。
可据浮萍交代,她不是想害阮贵妃,她真正想害的人是卫清月。
第三百零七章 命不好
谢恒看着跪在地上娇小女子,一身囚服空荡荡的的,透着斑斑血迹。
武德帝听了阮展玫的劝没有对卫清月用刑,但卫清月身边的宫人一个也没落下。除了被当场打死的那三个宫人外,浮萍身上的伤是最重的。转移到大理寺后,谢恒找了大夫给浮萍医治,否则浮萍跪都跪不住。
“浮萍,你为何要害你家小主?”
“还能为何?”浮萍咬牙,满是伤痕的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凶狠,“我害她当然是因为我恨她!难不成还是因为稀罕她吗?”
呦!受那么重的伤口气还这么硬,看来恢复得很好啊!
谢恒:“据本官所知,你家小主对你很好,不管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她待你不似旁人,一直视你为姐妹。”
浮萍冷笑看着谢恒:“姐妹?呵呵,大人真的相信主仆之间能有真感情?从前她还是小姐我是丫鬟,如今她是主子我是宫女,入宫前后有分别?我不是一样伺候她?她坐着我站着,她吃着我看着,晚上她睡觉做个噩梦惊醒了我都要随叫随到,这是什么姐妹?”
谢恒:“她给你的月例高出正常月例许多,而且根据卫家的丫鬟和伺候卫常在的其他宫女所言,卫清月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与你分享。”
“是,我的月例是不少,她也时常给我一些赏赐,但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她的虚荣罢了,从手指头缝里露出那点她不稀罕的东西给我,这也叫分享?说是施舍还差不多!就这还指望我能感激涕零吗?”浮萍轻咳一声,嘴角有些渗血,“我下毒在她最喜欢的香粉中,就是为了报复她。只是我没想到她会把香粉送给阮贵妃,算她运气好,也只说阮贵妃倒霉了。”
谢恒:“既然这次下毒失败,为何你之后没有再继续对卫常在下手?从阮贵妃中毒到现在时间可不短。”
浮萍:“这不是阮贵妃出事了,虽然太医们一时还没发现阮贵妃是中毒所致,可我也担心之后会被发现,如果这时候再对卫常在下手,很可能会引起怀疑。我是想害卫常在,但还没想把自己搭进去。就想着缓缓再说,要是阮贵妃直到死也没发现是她中了毒,我会再寻找下手的时机。不信你们可以去我的包裹中搜搜,还有一点跎颜没用完呢!”
谢恒:“但你现在还是跪在这里了。”
浮萍低头,似是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只能说是我命不好吧!”
谢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跪在堂下的浮萍。
低垂着的头颅仿佛有千斤重。两侧垂下来的散乱的头发彻底遮住整张脸。她就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真就好像一缕浮萍,无根无叶,漂泊无定。
过了一会,还没听到判决下来,浮萍抬头看向谢恒。
谢恒又问:“你下的毒是从何处得到?”
浮萍想也不想地说:“就是在外头买的。”
“外头什么地方?”谢恒追问。
浮萍冷着脸:“不记得了,可能是某家药材铺。”
谢恒:“胡说,那毒药名为跎颜,在大瑾国内都很少见,你如何得到?”
浮萍似乎没想到那毒药还这么有名,顿了一下说道:“什么严不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东西有毒。就是随手买的,爱信不信。我都已经承认是我下的毒,还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作假吗?”
谢恒皱眉。
浮萍看心浮气躁起来:“大人怎么还不宣判?早日判出结果也好早日向陛下交代。不必纠结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谢恒:“你好像很希望我尽快判你死刑。”
浮萍怔了一下,谢恒的目光深邃而明亮,让她有种自己内心的秘密无所遁形的感觉,下意识就撇开了眼:“大人想多了,我只是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所以想求个痛快。以我犯下的罪行总不至于凌迟处死。”
谢恒:“求生是本能,你为何都不替自己再辩解一下?”
浮萍神色已有些烦躁,“没有必要!我辩解了就能不用死吗?就算我侥幸活下来也难逃牢狱之灾,我可受不了在牢狱里吃苦,大人就快些下判决吧!”
谢恒神色莫测地看着浮萍,良久后说道:“先将嫌犯收押,容后再审。”
浮萍猛地抬头:“大人!”
谢恒没理会浮萍,站起来转身欲走。
砰的一声传来,谢恒顿住脚步猛然回头,只见刚刚还鲜活地跪在地上的女子此刻已经头破血流地倒在柱子旁。
“来人!快叫大夫!”
谢恒一边吩咐着一边冲到浮萍身边,伸手按在脉搏上……
片刻后,谢恒慢慢收回手……
大夫急急忙忙赶过来,蹲下身瞧了瞧,摇头叹气,“没救了。”
现在这种情况,任谁看来都会觉得是畏罪自杀。
虽然嫌犯已经死了,但证据确凿,这种情况依旧可以结案,然而谢恒却迟迟没有写结案文书。
吩咐手下人先将浮萍的遗体安置,把她刚刚的口供誊抄一份,谢恒亲自给卫清月送过去。
卫清月看着面前的口供,眼也不眨,泪水却已经溢了出来。
口供上诉说着浮萍对她的种种恨意和不满,但在卫清月的脑海中回忆的却全是两人一起做过的事,一起玩过的游戏,一起吃过的食物逛过的街。
卫清月自小被爹娘娇宠,性子有些飞扬跋扈,身边的下人都顺着她怕着她,只有浮萍会在适当的时候提醒她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浮萍约着她,也顺着她,她们也会一起耍性子闹脾气,一起欺负人耍威风。浮萍娇娇小小的,看着温柔纤弱,但却会在她抱怨哪个下人没有伺候周到的时候冷着脸说“打断他的腿”。
这样的浮萍,怎么会恨到要毒死她?
卫清月想亲口问问浮萍,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收起供词,卫清月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得更凶。
谢恒什么都没说,也没催促,就这样静静等待。
半晌过后,卫清月出重新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问谢恒:“浮萍的尸体呢?”
谢恒:“暂时在大理寺的停尸房,我让仵作整理好尸体遗容,如果浮萍有家人或者朋友可以前来认领,如果没有人认领就会送去城外的义庄,义庄那边会不定期将无人认领的尸体拉去乱葬岗掩埋。”
卫清月:“浮萍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年初成的家。”
尽管姐弟俩不经常见面,但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姐弟俩的爹娘早早去世,浮萍一个人独自将弟弟拉扯长大,吃了不少苦。
好在浮萍的弟弟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子,但做生意还行,浮萍做丫鬟的月钱都攒起来给弟弟帮助其开店。
弟弟也很懂事,店铺开始赚钱之后就慢慢把姐姐的钱都还上了,还说他们没有爹娘兄长,日后姐姐成婚的嫁妆肯定要由他这个弟弟出的。
“那就劳烦小主告知去哪里找浮萍的弟弟,我们也好通知他前来认领尸体。”
卫清月沉默片刻:“能我给她收尸吗?她弟媳前不久怀孕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终究不好,我给浮萍收尸,之后再送去她弟弟那。”
谢恒:“浮萍要杀你,你还这样为她着想?”
卫清月有些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不管谢大人信不信,反正我不相信浮萍会这样对我。就算她承认了……我也更愿意相信她必定有难言之隐。浮萍五岁没了爹娘,六岁被卖到我家做了我的小丫鬟加伴读,我们一起长大,我对她的信任甚至超过我自己。现如今人没了,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谢恒沉默片刻:“好,但仵作整理遗容还需要些时间,浮萍撞柱自尽,样子不太好看,我会让仵作尽力给她修复好一些。”
卫清月嘴唇微动,颤声道:“多谢谢大人。”
现在的卫清月不是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卫家小姐,也不是嚣张跋扈的卫常在,她只是一个痛失姐妹的小姑娘,心中的悲痛却无法发泄。
从卫清月那离开后,谢恒就去了将军府。
宣景瞧着谢恒萎靡不振的模样,轻轻抱了抱谢恒,“怎么了?”
谢恒把今天审讯浮萍的情况跟宣景讲了一遍。
“虽然证据确凿,嫌犯也已经认罪,但我觉得这事儿明显不对。浮萍只是一个小丫头,她上哪弄到跎颜这种毒药?我问她她还顾左右而言他,说的十分模糊。而且她口口声声说自己跟卫清月根本不是什么姐妹,说主子和丫鬟不可能有真的姐妹情,但她却没怎么数落卫清月的缺点。若是她真如自己所言那般讨厌卫清月,总能说她几点不好的地方吧?给人感觉她就是在故意那么说,就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理由。”
宣景听着谢恒连珠炮似的话,一句也没插嘴。等谢恒说完之后他才道:“你在为她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