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帝点头:“阮相最是明理。”
阮展玫:“而且臣妾除了阮家之外没有旁的亲族,义父和义兄都对陛下忠心耿耿,阮家的祖训便是忠君,若是臣妾真有利用宠爱帮扶家里的意思,估计义父都要第一个不同意。所有阮家人都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要是陛下赐予的,不管是什么我们都接受。若是陛下没给的,我们也一定不去惦记。”
武德帝感慨叹息一声,更加抱紧了阮展玫,“朕能有你是为夫的福气,有阮相,是为君的幸运。”
阮展玫笑而不语,任由武德帝抱着。
直到宫人将点心都端上来,阮展玫才从武德帝怀中出来。
精致的点心被摆上桌,阮展玫正要哄着武德帝吃,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边上站着的桃蕊:“百花定神香给小皇子和小公主点上了没?”
桃蕊躬身福了一礼,“娘娘放心,已经点上了。”
“嗯,”阮展玫点头,“那就好。”
“什么香?”武德帝便吃点心边问,“干什么用?朕记得以前太医说过孩子太小尽量不要用香料。”
“陛下放心,臣妾自己的孩子还能不上心吗?”阮展玫白皙如玉的修长手指捏着一块糕点喂给武德帝,“那香料是臣妾亲手所制,也让太医看过了,对孩子无害。这段日子两个孩子睡得不大安稳,时常半夜惊醒,四更天醒过来后便再睡不着了。让太医看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小孩子哪能不睡觉啊!太医也说总不睡觉不利于孩子长身体。臣妾便亲手调制了百花定神香,两个孩子用了后果然得以安眠。有时臣妾心气浮躁睡不踏实,心思郁郁,用这香也好得很,就是不睡觉,也有平心静气的效果。”
武德帝“嗯”了一声,“那倒是好东西,爱妃果然手巧,一会也给朕拿点,放到养心殿去,朕最近批折子也总心气躁动。”说着武德帝又比划了两下,“先在这也点上。”
阮展玫看向桃蕊:“去拿点过来。”
“是。”
没一会桃蕊回来,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
桃蕊将殿中角落的香炉打开盖子,又打开紫檀木盒子,用纯金的小夹子夹了一根香条出来,掰断了一截,点燃后扔进香炉中,盖上盖子,很快,袅袅香烟便从雕花香炉中飘出来。
武德帝闭目凝神片刻,“嗯,这香果然有奇效,朕闻着就觉得舒坦多了。”
“陛下觉得有用就好。”阮展玫对桃蕊招了招手。
桃蕊立即走过来,用一块白帛将那掰掉了一块的香条包好,之后才放回盒子里,将盒子交个站在一旁的高满。
武德帝看在眼中,十分不解地问:“为何还要用白帛将那断香包起?”
阮展玫轻轻一笑,“陛下刚刚大概未曾注意到,那掰断的香条里面的颜色和表面不一样。”
武德帝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讲究?”
阮展玫摇头,“不是什么讲究,是这百花定神香有些特别。这香燃着的时候能安定心神,也没有其他问题。可若是未燃着的香料暴露在外,那其独特的香气就会引来各路蚊虫。臣妾在制成香料之后发现了这一情况,就对每根香条的外层做了特殊处理,用一层能隔绝气味的涂料将香条薄薄地刷上一层,便不会引来蚊虫,但如果将香条掰断,那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蚊虫就蜂拥而至了,所以没有用完的掰断的香条一定要用白帛裹上以免散发气味,高总管可一定要记好了。”
高满躬身:“娘娘放心,老奴记住了。”
武德帝本来只是随意地听着,可也不知道是从阮展玫的哪句话开始,他的表情就变得讳莫如深,沉默片刻后眯着眼睛自言自语起来:“说得对,一旦破了一个口子,这香味儿飘出来,闻味而来的就不会只有一只虫子了。一只虫子不足为患,可若是来了一堆,说不定也会伤筋动骨。”
阮展玫低头用桃蕊递过来的手帕擦着沾着点心渣的手指,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根本没听到武德帝的喃喃自语。
高满抬眼看了看垂眸浅笑的阮展玫,又缓缓低下头。
当晚,武德帝连夜召阮同甫进宫。
御书房内,香炉中燃着阮展玫所制的百花定神香。
“对于跟大夏到底是建交还是开战,丞相有何想法?”
阮同甫拱手:“微臣自然跟着陛下走,陛下若是觉得应当建交,微臣必定全力支持陛下!”
武德帝笑着点头:“阮相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但朕想问的是阮相自己对此事的真实看法。”
阮同甫沉吟片刻,说:“我们前不久才收服了昌河跟蛮国,在国库上确实不是十分充裕,另外在北境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部落,虽然这些部落一直保持中立,但如果我们贸然与大夏开战,而一旦稍显颓势,那这些大小部落也有可能趁火打劫,甚至是与大夏联手,企图分一杯羹。”
武德帝点头,“丞相的担忧正是朕的担忧,所以还是不能轻易开战,当以建交为首要考虑?”
阮同甫没立刻肯定,他捋了一把胡子又道:“大夏的意图其实已经很明显,我们也不必抱有侥幸心理地想着他们只是去观摩,他们就是想要卢鸿关。可若是我们真用割让卢鸿关来达成和平共处的协议,那让周边的那些本就不太安分的大小部落如何作想?是不是也会觉得只要与我们开战,最后再提出建交协议,要求我们割让一座城池,我们就会答应?那到时候即便一时没有了大夏这个劲敌,却依旧会麻烦不断,北境仍然难以安定,甚至会影响其他边境地区。”
武德帝眉心紧皱,这也是他目前最担心的。
阮同甫:“微臣知道,朝廷上以温阳辉温大人为首的主和派觉得割让卢鸿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且不论卢鸿关的百姓会不会以性命相抗,也不管北境将士是否寒心,单单说此举是不是等同于”割地求和”?什么情况下会割地求和?只有当战败且无力再战的时候,才会以割地的方式换取敌方的高抬贵手,得一时和平。我们是这种情况吗?明明当下是我们占据先机,为何弄的好像是我们战败求和一般?陛下的脸面往哪放?自古以来,割地之举不论发生在哪位皇帝身上,那都是要被后世抨击,被后人戳着脊梁骨骂。温大人他们轻飘飘几句话表明立场,但未来史书上真正担负千古骂名的是陛下,不是他温阳辉。他们只知道主和少打仗,省钱,却压根没有真心为陛下的名声着想!”
武德帝听着无比动容,“果然会真正为朕考虑的就只有丞相!温阳辉见天儿就想着自己名垂青史,以为促成和谈史书上得记他一笔,他休想!明日朕就下旨,史官记载史实绝对不能提温阳辉的名字,就……就用”某人”来代替。”
阮同甫轻咳两声,“这事自然随陛下意愿。微臣要说的是,不论陛下最终作何决定,都要顾忌着名声。之前拿下蛮国,结束三国鼎立的局面,这便是史书上陛下的功绩,本该被后世敬仰称颂。但如果陛下为了建交,将卢鸿关割让给大夏,那陛下前面的功绩怕也是要被抵消了。”
武德帝连连点头,越来越觉得阮同甫说的有道理,自己找来阮同甫商议此事真是商议对了。
“所以综合考量,微臣觉得,这一次或许出战大夏才是上上决策。”
武德帝很清楚从前阮同甫一贯是什么主张,只要涉及到战事,阮相都站在他这边,从来没有主战过。而这一次,连阮相都这么说,那么可见确实出战才是最正确的决定,只是他还有别的担忧。
“但丞相刚刚也说,国库目前不算充裕,这一旦打起仗来,军需消耗必然小不了。”
阮同甫:“从前微臣也觉得军需消耗过大,但从查出户部和兵部的问题之后,重新整理账册,真正的军需花费还不到账册上的十分之一。从前在这样少的军需下,北境将士都能与大夏周旋如此之久,若是真能按照账册上的军需做实际支出,说不定与大夏的战事早就结束了。”
武德帝微微倾身:“那丞相的意思是……”
阮同甫:“一旦瑾、夏开战,领兵作战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景王,只有景王才能保证在最短时间内结束战事。陛下不妨给景王设一个年限,以三年为期,让景王务必在三年内拿下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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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说服
武德帝皱眉:“三年的时间是否短了些?大夏与大瑾的矛盾历朝历代由来已久,只是三年时间景王未必会同意。”
阮同甫笑笑摇头,“景王不赞成建交,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全力以赴。哪怕有再打的困哪,他也一定会想办法克服。到时候朝廷就在这三年时间内全力支持北境军,能打到哪里就看景王的本事了。若是能攻下大夏,那也陛下的功绩,若是没能攻下,多少也会给大夏重创,到时候大夏再与我们和谈,也不会再有那个底气要求割让卢鸿关,陛下的英明也能保住,不至于百年之后被人议论诟病。横竖对陛下对朝廷都没有损失。”
三年这个期限是阮同甫跟谢恒商量好的,谢恒也跟宣景说过。本来宣景说两年,是谢恒不想把他家将军逼得太紧,才商定三年时间。
看武德帝不言语,阮同甫又道:“陛下也别觉得咱们主动出兵不合适,大夏的野心昭然若揭,这一次得卢鸿关不成,之后肯定还会有别的举动,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咱们不能总处在被动局面,等着对方有所举动之后再想办法应对。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出击,将主动权握在我们自己手上。若是将大夏吞并,也算是永绝后患。”
武德帝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阮同甫的建议。
次日早朝,武德帝直接下旨,命景亲王于三日后前往北境,兵发大夏!同时大夏使团也从被礼遇的使者变成了阶下囚,到时候就坐在囚车里跟着宣景的队伍前往边关。
朝臣们看陛下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一个个都傻眼了。特别是吴修远他们那一帮,完全不明白陛下怎么会有如此决断。
明明陛下之前还犹豫不决到底该怎么做,而且似乎更加倾向于主和,怎么这才一个晚上过去,陛下就突然决定要对大夏出兵了?昨日就只有阮相奉诏入宫,但阮相不是一直都主和吗?他们当时听到阮相入宫的消息还以为妥妥地要跟大夏建交了呢,却没想到一大清早上朝就得到这么个完全意料之外的结果。
哪怕说陛下不同意割让卢鸿关给大夏换取建交,但只要不回应大夏就是了,或者直接拒绝也可以,都犯不着主动出兵啊!
他们陛下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好战了?温阳辉他们想不通,但不管他们想不想的通,陛下旨意已下,总不可能再劝陛下收回成命。
这三日,宣景都在为出征做相关准备部署。
谢恒本来想多陪陪宣景,但他也有很多事要做,将军在前面打仗,他要想办法给将军最好的后方保障。
谢恒还专门找到阮展鸿:“舅舅,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阮展鸿满脸激动,从谢恒认回阮家开始,他就一直盼着自己能为这个外甥做点事。但外甥自己的能力够强,这么些年来也没什么地方用得上他,这回还是第一次外甥主动找他帮忙。
“你说,什么事,只要舅舅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定都帮你,超出舅舅能力范围的还有你外祖父呢!”
谢恒:“现在的兵部尚书,舅舅能不能拿到他的错处?”
阮展鸿挑眉:“你要将人换掉?”
谢恒点头:“将军在前线征战,决不能让兵部拖将军的后腿。现在的兵部尚书是从前宣旭的人,宣旭倒台之后他曾向将军投诚,不过将军看不惯他的作为,并未理睬,如今他转而支持宣临。别的官职也就罢了,我大可以等日后慢慢收拾,不过兵部关系到前线战事,拖不得。”
阮展鸿点头:“好,兵部尚书的错处不少,之前我也是没分出功夫来对付他,现在要想把人换下去不难。而且时衡如今在兵部的表现很是出众,虽说还是年轻了些,但有我跟父亲保荐,陛下会同意让时衡接任兵部尚书一职。他做尚书你总该放心。”
“好,那就麻烦舅舅了。”
“一家人还这么客气!”
三日后,宣景出京。
这一次回去北境,宣景带着当初从北境带过来的自己精心训练的那支队伍。此次与大夏的战争得到朝廷的支持,也有武德帝的承诺,他必要给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拿不下大夏,是他对谢恒的辜负,也是对大瑾百姓的辜负!
武德帝带领文武百官为宣景送行。
这一仗将会是武德帝登基以来最重要的一次战役,也是大瑾建国以来最重要的一次。输了不说,只要赢了,大瑾将会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王朝,届时不用大瑾有任何表示,周边的大小部落也会主动臣服,岁岁上贡。
谢恒站在人群中,目送着将军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潮澎湃!
历史提前了!
从灭蛮国开始,历史节点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在现世历史中,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前期的昭武将军在朝堂上举步维艰,直到后来昭武将军在储君之争中胜出,到继承皇位之后,才开始真正的始南征北战。毕竟不料理了朝中那些总爱背后生事的,他也无法全心投入到战事中。
初登皇位的将军势头正盛,不断收服部落和国家。到昭明五年,才真正结束了三国鼎立的局面,相继灭掉了蛮国和大夏之后,周边的部落也开始逐一归顺,最终实现天下一统。
而现在,将军还没有登基,甚至都还没有正式被封为太子,蛮国和昌河就已经被收服,如今将军甚至已经踏上北征的路途!
自己的到来造成了历史的重大改变,使得将军的称帝之路不再满是荆棘、寸步难行,也将让天下提前归为一统,百姓能更早许多年享受安居乐业的日子。
谢恒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终于,可以亲眼见证昭明帝一统天下!
虽说现在武德帝还在位,将军南征北战开疆辟土必然会有一分功劳属于武德帝,但谢恒知道,历史不会抢走真正属于将军的功勋。
如果宣景只是一个武将,那么自然最大的光环会落在武德帝头上,可关键是宣景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武将,他还是未来的大瑾皇帝。身为帝王,该属于他的功勋不会被抢走,甚至因为宣景会成为帝王,他的生平成就会更加鲜明地跃然于史书之上。
谢恒能想象到,不再背负“暴君”之名的昭明帝,他的丰功伟业会与惠承帝和武德帝形成鲜明对比,后世的人们只会更加觉得惠承帝平庸无能,武德帝优柔寡断。但凡他们有昭明帝一半的心性和能力,大瑾统一天下的时间只会再提前许多年。
宣景到达北境之后,只休息了一日,便立即与下属商讨作战计划,第二日便直接向大夏发动进攻。
这也是与大夏对敌多少年来,大瑾首次主动发动大规模战争。
得知消息的胡靖也向武德帝请旨,匆忙赶来北境,与大夏的这场最终决战他怎么能不参加?
陆潇经过司回生这么长时间的调养,以各种奇花异草调理身体重塑经脉。也终于能从轮椅上站起来。虽然跑步骑马还不成,但正常走路已经没有大碍,即便不能亲上战场杀敌,也可在后方整顿军队,做战略部署。
拓跋云雷等大夏使团成员一直被囚禁着,宣景并没有用他们来跟大夏谈条件。
军中不少将士都不明白为何有现成的俘虏不用,拓跋云雷可是大夏唯一的嫡出皇子,有他在手,说不定能换得大夏答应他们许多条件,更有利于日后交战。
不过既然王爷一直没提,其他人也就没说什么。他们对宣景有着全然的信任,反正王爷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就是,王爷没说的他们也就不用管。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们打仗再不用像以前那样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前头杀着敌人,后面还要担心回去后会不会粮草不够还得饿肚子,或者伤药不够,受伤的兄弟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医治。
朝廷全力支持,还有那军队中少数高层才知道洒金青花玉矿,他们完全不用担心后备军需。听说如今兵部尚书也换人了,新任的兵部尚书是武状元出身,对他们武将有天然的好感,不用担心兵部掣肘。
在诸多优势条件的加持下,他们只要全心对敌,狠狠地打,那就一定能拿下大夏!
朝廷隔三差五地就能收到北境的捷报,武德帝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他这会真是万分庆幸自己听从了阮相的建议,同意对大夏用兵,照这个架势,用不了三年,大夏就会对大瑾俯首称臣!
拓跋云雷被关押着,虽然没有受到任何虐待,吃食上也没有委屈他,可作为阶下囚,他终究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以为宣景会用他来要挟大夏投降,或者至少从大夏换得一些利益,可一直没有。但越是没有动静,他这心里就越是难安。
这无异于一把锋利的刀悬于颈上,却不知何时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