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谢恒的心中尖锐地痛了一下,疼痛感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扶着玻璃柜缓缓蹲下身去,双臂抱着膝盖深深埋首。
将军……我好想你。
独自在保管室里待了好一会,谢恒才重新收拾好情绪起身出去,他恋恋不舍地看着玻璃柜后面的衮龙服,不想离开,但继续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
再回到挖掘现场时天都已经黑了。
陶永年等人看到谢恒时很意外,原本还以为他今天不会回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还赶回来?后面那段山路不好走,晚上开车多危险!”陶永年很不赞同地看着谢恒,他的这个学生从前最是稳重,这两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
谢恒淡淡一笑,“就是想早点过来看挖掘现场。老师,我想一会就下场看看。”
陶永年抬手看了看手表:“这还有半个小时今天的挖掘工作就结束了,你还不如去帐篷里面看看刚刚新出土的那些文物。”
谢恒:“我就下去看看,等结束了我再去帐篷。”
陶永年知道谢恒执拗的性子,也没在多说,就让他下去了。
谢恒在几个墓室转了转,手指触摸着墙壁,感受着沧桑的历史古韵,心中愈加难受。
陵寝只是死后的安葬之所,但将军的尸身并没有在这里,这个地方的实际意义也就没有多大。
绕过几间宫室,走过一条约十六米长的墓道,穿过回廊形藏阁,来到位于东室西堂之间的主殿。
当初就是在这里,谢恒莫名其妙回到了古代。
谢恒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还是怎么样,又或者是……法阵?
当初在将军之前的大瑾历代先皇就是用阵法截取龙脉气运,而自己被无为送回到现代用的也是法阵,会不会在这个地宫中,或者就在这个主殿内,就有法阵?
谢恒低头看着地面。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颜色稍显暗沉,而地砖上的花纹又比较繁复,看得不是很清楚,就算有法阵也会和花纹混在一起,不那么容易看清。
殿内已经放了照明设备,但是远远不够,谢恒蹲在地上打着手电看着,突然间,眼角余光飘到一个独特的符文。
他立刻往左边挪了两步,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刷子谨慎地清理那块露出一半符文的地砖。
片刻后,整个符文都露了出来。
就是这个!
这一刻谢恒激动的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是这个符文!他就说之前看到那露出来的一半的独特符文有些眼眼熟,之前他在日月坛帮无为去破坏法阵拿走那几张黄金符篆时就一眼瞥到这枚符文,当时就觉得这符文样子很像一个胖子举着烤串,所以印象稍微深了些。
就是这个符文没错!
等等!日月坛的符文为何会出现在地宫里?
难道说……
谢恒站起身后退一步,寿典开了强光照射地面,果然又找到了几个符文,还有其他法阵部分。
所以他的猜测没错,将军是直接将地宫修建在了日月坛上?这几块地砖都是日月坛的地砖!
不,不对,日月坛是在山上,地宫是在地下,即便说经过几千年时间地理情况发生了变化,但变化也不可能这么大。
再说当时日月坛还在山上,而宣景作为凡人,寿命最多不过百年,百年时间日月坛更不可能从山上变到地下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宣景动了大工程,将日月坛搬走,然后移到地下重建。
谢恒匆匆出了地宫,四处眺望,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片连绵山岭。
金光岭!那就是金光岭!虽然周围地势和建筑变化很大,但谢恒还是隐隐看出了金光岭的轮廓。
龙脉不是一个点,而是一条线,将军将日月坛从金光岭上搬了下来,然后在距离金光岭不远的龙脉的另外一个点上修建地宫,将日月坛作为地宫地基的一部分!
谢恒猜测,将军应该是得知了日月坛和龙脉的事,而且自己离开那晚日月坛出现异象,将军也一定知道,所以将军才会这样修建陵寝地宫。将军大概不确定真正能起到作用的究竟是日月坛的阵法还是龙脉,又或者二者缺一不可,所以才要将整个日月坛都从金光岭上搬下来,再另外寻得龙脉上的另外一个点修建地宫。
这得是多大的工程!
不过比起在金光岭上修建地宫,这样的操作还算简单些。只是如果自己能回到古代真的跟那法阵和龙脉有关,为何刚刚他在里面也触碰了法阵却没有再次回到古代?难不成那法阵还是一次性的?
陆洲出来拿东西,正好瞧见谢恒在外头站着发呆,走过去一拍谢恒肩膀:“想什么呢?”
谢恒看了陆洲一眼,摇头,“没想什么。”
陆洲“嘶”了一声,“我说小师弟,你怎么回事啊?从医院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怪怪的,别是有什么后遗症吧?可我们其他人都没事,你这不仅醒得晚整个人还不对劲儿了,不行啊你!”
谢恒低头一笑:“没什么,可能是在医院躺了太久,精神还没恢复。”
陆洲哼了一声:“我堂哥车祸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三年醒过来都比你这八天的精神好。”
谢恒表情讪讪。
陆洲:“行了,走,去看看今天出来的文物,有几件玉器都相当不错。”
谢恒被陆洲拉着回了帐篷,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人在闲聊。
陆洲:“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小桃眨眨眼:“我们在说谢恒呢!”
谢恒:“说我什么?”
小桃嘿嘿一笑:“此谢恒非彼谢恒,我们说的是大瑾王朝的第一佞臣谢恒!”
第四百一十八章 招魂
谢恒心神一震,勉强笑道:“啊,是那个谢恒。”
帐篷内的光线稍微暗了些,谢恒又是站在门口阴影处,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对。
“也是巧哈,你居然跟那位第一佞臣同名,”陆洲摸着下巴做思考状,“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小桃也笑起来:“是啊,以前都没注意到你们同名,”说完又看向陶永年,“教授,你说历史上的那个谢恒到底是不是被昭明帝给暗中除掉了?”
陶永年沉吟着点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谢恒这个人,对于君王来说,如果不能收服,大概还是除掉比较保险。他在历史上出现的时间不长,却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根据记载,谢恒年少出仕,年纪轻轻历经两朝,却得惠承帝和武德帝两任皇帝器重,这在讲究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古代相当难得,即便有这种待遇的,往往也是元老级别的朝臣,比如同期的丞相阮同甫。但谢恒未满三十岁,就已经位高权重。且他的权势地位并非通过媚上所得,是有真才实干,堪称经世之才,如他这般年轻又才华横溢且还能有权有势的可不多。他在朝期间颇有建树,提出的许多政策都惠及后世。只是他最为人诟病的就是他的脾气和为人处世的手段,他光明正大地以权谋私,毫不遮掩地排除异己,明明有着出色的政绩,却是以佞臣的名声流传千古。谢恒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在今天的历史界对他褒贬不一。在昭明帝未登基之前,两人就十分不和,甚至有记载,谢恒还曾在武德帝期间弹劾昭武将军屯兵造反,只是最后没有成功罢了。”
陆洲跟着点头:“是啊,我也觉得谢恒这个人很矛盾,说他是忠臣吧,可他党同伐异、公私不分,历史记载的诸多事件中都能看出他的嚣张放肆。但说他是奸臣,可他的政绩确实突出,有那么多惠民利民的举动,尤其是在国政改革上,如果没有谢恒,当时许多不透明的制度会滋生不少贪官污吏。我还从来没见过历史上有比谢恒更加具有两面性的人。不过我也觉得他大概是被昭明帝给暗中除掉了。造反啊!这可是要命的大罪,他就直接安在当时还是昭武将军的昭明帝身上,这幸亏是罪名没能成立,真要是成立了,那可就没有后来的恒安盛世!有这样的过节在,昭明帝就算再怎么大度,也不可能容得下一个曾经险些致自己于死地的人。再说一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失踪?在昭明帝登基之后就再没有谢恒的消息,好好的一个人不可能人间蒸发!一定是昭明帝下的手。”
谢恒的手紧紧攥住,尽管知道这些人说的都是假的,也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猜测也全是因为自己营造的佞臣假象,但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我倒是觉得不是这样。在那场造反的弹劾之后,昭武将军被封为冠军侯,在身份上压了谢恒一大截,可冠军侯并没有为难谢恒。既然当时都没有为难,又怎么会在称帝之后将人除去?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而且昭明帝光明磊落,应该不会做这种暗中下手的事。”
陆洲:“冠军侯到底有没有为难谢恒谁知道?可能明面上是没有,但私下可说不好。咱们都只能凭史书判断,谁也没有亲历过那个时期,哪知道真实情况?”
我亲身经历过!那个谢恒就是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然而这些话谢恒只能在心里喊,就算他说出来,别人也得当他疯了!
大家又讨论了一会就散了,该回去休息。
为了方便考古作业,考古队的人晚上都住在帐篷里,没有特殊情况都不会回去城里。
两个人一个帐篷,谢恒和陆洲住一个。
躺在睡袋里的谢恒根本睡不着,看了几次手机,时间从一点到三点,他还是毫无睡意。
之前无为说在这边的一天,在那个时代就是一年,他清早在医院醒过来,这会都已经凌晨快四点了,也快一天一夜了,将军那边也快过了一年。比起自己,将军那边应该更不好过。
放弃挣扎,谢恒从睡袋中钻了出来,披上外套出去,坐在距离帐篷有段距离的一个小土坡上。
他抬头望天,在这种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赶上好天气,星空的美才完完整整地展现出来。
他想起从前看过的偶像剧,分隔两地的情侣都抬头望天,自我安慰地说着好歹他们还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一抬头看到的是同一轮月亮。
可自己和将军却连这种自我安慰都做不到,他们处在不同的时空,又怎么能算在同一片天空下?
就在谢恒盯着华美的星空发呆时,一个男人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谢恒以为对方也是考古队的工作人员,虽然瞧着面生,不过参与挖掘工作的人很多,他也不是每个都见过,而且在另一个时代待了八年,就是陆洲他们他一开始都没想起来,更别说其他交集不多的人。
那人坐下后拿出一包烟颠了两下点出来一根,对着谢恒比划了一下,“介意吗?”
谢恒心说你要是怕我介意就去远一点的地方抽,这里地方这么大又这么空旷,隔个十几米就熏不到我,你非得坐我边上干啥?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这人这么晚也没睡,可能也是有什么心事才出来抽烟。
看那人动作利索地点了根烟,谢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兄弟,来一根!”
他不会抽烟,但他知道很多人发愁的时候都爱抽烟,好像抽了烟就不会那么愁了。
对方没说话,拿了一根烟给他。
刚抽两口,谢恒就咳嗽起来,嗓子辣的慌,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将军……咳咳,给我水……”
伸出去的手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回应,谢恒立即反应过来他已经回来现代了,将军不在他的身边,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有什么不痛快的就第一时间叫将军。
谢恒收回手,正想着是要解释一下自己怪异的行为,还是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旁边的男人便先开了口:“你刚刚喊的是不是昭武将军?看来你们的关系果然跟历史记载的不一样。”
谢恒一惊,猛地转头看过去!
这么仔细一看他才注意到对方的穿着根本不是考古队的工作服,而是一件类似唐装的衣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般这么打扮的人大都上了年纪,可这人瞧着也就不到三十岁的模样,相貌相当出挑。指间夹着烟,吞云吐雾,身上有一股懒散又危险的气质。头发偏长,颈部后面的头发还用扎了起来,约有一指长。
谢恒站起来,扔掉手里的烟,警惕地看着陌生男人:“你是什么人?”
男子笑着摆摆手,“别紧张,我不是坏人,最起码给你的烟里面绝对没毒。这烟可贵了,你就这么扔了可真是浪费。啊,你在古代位高权重,是不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就不知道节俭了?这可不好!昭明帝也不是骄奢淫逸的人啊!是不是他平时太惯着你了?”
谢恒没说话,依旧谨慎地看着对方。
男子似乎没打算过多解释,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继续抽烟,好像他出现在这里真就只是为了抽烟一样。
一根烟抽完,男子站起来,将地上的烟蒂踩灭,双手插兜对着谢恒邪气一笑,“我是来接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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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头,大瑾王朝。
一个管事侍从领着一队道士打扮的人自长乐门进宫。
守在宫门口的两个侍卫目不转睛,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
待一队人都进去之后,两人瞧着周围没有别人了才开始说话。
“这都第几拨了?”
“这个月的第三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