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对父母的情绪陷入崩溃之前,异灵贺景同就自顾自地跟着灵师监狱的人离开。
下午才是和原体曾经的同伴对话的时间。
再次被带到探监的地方,隔着一层玻璃,异灵贺景同看见了久违的祁学一与简紫芮。
他们都过得不好,显而易见。
前者身体明显瘦了很多,单薄到仿佛一阵风就能被吹走。白发也长长了,但却并没有补染,新生的黑发与白发交接,让他看起来没那么纯粹,也多了些颓废的气息。而后者身上,则满是苍凉。
她的目光中并没有太多痛苦,看起来像是已经接受了某些事实,但细细观察下去,就会发现,她身上有很多伤。
贺景同是聪明的,异灵贺景同同样也是。
如果说祁学一当下的状态是精神上的自我惩罚,那简紫芮的状态就是身体上的自我折磨。
她应该和很多异灵战斗过,实力也有着肉眼可见的提升,可她的身上,却同样也多了大量的绷带。
有些渗出红色,有些则包扎整齐,无任何卷边,仿佛刚刚包好。
异灵贺景同甚至都能幻视到,她坐着前往灵师监狱的车子上时,用绷带给自己包扎的模样。
至于为何拥有治愈能力的祁学一没有给出帮助……
异灵贺景同甚至自己都能说上一句:“疼痛是能让你更加清醒吗?”
防弹玻璃外面的两人,谁都没有想到,率先开启话题的会是异灵贺景同。
短暂的愣神过后,两人都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就是队友之间的默契,但队友却已经不是队友。
简紫芮接过话题,她一边摩挲着雪白的绷带,一边说:“不只是这样,我其实更想试试,能不能在受伤状态下依然保持着作战能力。”
“我没办法战胜你,可如果选择以伤换伤,也许就会有其他的突破口。”
简紫芮不曾掩饰想要战胜异灵贺景同的想法。
“这样的话在你看来可能会很奇怪,但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也不认为有隐瞒你的必要。”
“我想有足够的实力,我想打赢你。如果你仍然是贺景同,那我的这种想法就只是队友之间的不服输。”
“而既然你是异灵贺景同,那我想要打赢你的目的,也就变成了希望我有足够的实力能控制着你不去作恶。然后,长长久久地保持着当下的平和。”
简紫芮很平静,没有压抑的情绪,也没有忧伤的心境:“尽管这在很多人看来可能都只是自我欺骗。”
“可如果现实不那么让人失望,那我也不会选择自我欺骗吧。”她笑了笑说。
“要和祁学一聊两句吗?”简紫芮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后,就主动引导着异灵贺景同与祁学一沟通。
“什么都可以说,我们并不会对你有什么诉求,也不会寄希望于从你那里得到什么。这场对话可以有深刻的意义,也可以毫无意义。”
异灵贺景同看向了祁学一,截止现在,祁学一仍然一言不发,就像是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而之后,先开口的仍然是异灵贺景同。
“如果是贺景同的话,他或许会说,你没有必要自我谴责。”
白色的睫毛有些已经脱落,有些重新生长,黑与白的混乱,让祁学一看起来格外狼狈。他就像是喝了假酒,也像是选择了放纵,犹自说着:“可你又不是他。”
“我知道你们是不同的个体。”
“一直都知道。”!
第158章 永生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记忆里面的信息,在明确地告诉异灵贺景同,祁学一与简紫芮都是很认可贺景同观点的那种人。
包括最开始看着他诞生那时,两人和学院里的其他人的想法都是,要把他留在这里,要杀死他€€€€
因为那是贺景同希望的事。
可现在异灵贺景同却没能从两人眼中看到任何杀意。
他们就像是自己想通,也像是任由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以当下这种态度面对我,不亚于你们背叛了曾经的贺景同。”
异灵贺景同指出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祁学一与简紫芮的痛苦,从来都不是线性和片面的。
无论是队友变成异灵,还是自身能力薄弱,无法对抗异灵傅泽荀与异灵苏青……
更甚之于,如异灵贺景同当下所说,不再保持坚定的想要抹除他的态度,就已经等同于背叛贺景同。
“他的意志,他的想法,他因为预言而做出的一次又一次改变,这些都会功亏一篑。而这件事也不需要我特意指出,你们只会比我更清楚。”
“当下还保持这种态度,甚至主动向我表明这种态度,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接受了那个糟糕的到贺景同不愿意接受,也一再去阻止的未来?”
对待贺景同不熟悉的父母,异灵贺景同能从客观角度看出,那对父母的痛苦多少带有些伪装的意味。
他们的一切表现,除了自身的想法之外,更多的是,他们需要向别人表明,他们也因贺景同的死而感到痛苦。
如果是真的痛,那又怎么可能会那么相信“外人”?
将孩子托付给长辈,无论有再多缘由,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于是,异灵贺景同以最为冷酷的态度,表现出自己与原体的不同。
冷漠之举,也轻易就能让人一切虚伪的东西,不必再置于眼前。
可对待原体的两位队友,他的态度就没法那么坚定了。
记忆中的贺景同也很在乎他们,此为其一。另外一点就是,异灵贺景同的理智清楚祁学一和简紫芮为什么做,但情感上却有一瞬间的无法接受。
“你们背叛了他。”异灵贺景同用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语调说着,就像是生怕刺痛的那两个人,但又想要得到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是的,我们背叛了他。”祁学一接上了他的话题,他眼神里的光明明灭灭,就像是介于生与死之间,“没选择杀你是我们懦弱。自以为是的情感寄托,也让我们下不去手。”
“制约的效果,更是让我们天然就会洗脑自己,只要你没犯错,那你就依然还能活。”
“我们确实该如同贺景同所想所为的那样,去杀死你,但如果情感真的能这么简单地就被理性操控,这世界上又哪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当诉说所有痛苦都能不为之色变时,最能形容这种状态的一词,就只剩下了麻木。
从祁学一的表情上,异灵贺景同甚至无法看出什么情绪。
要知道,曾经身为快乐小狗的他,总是不吝啬于用表情来强调自身情绪。但现在,他的脸部肌肉就像是坏死了一样,无法做出任何变化。
“让你活着,确实有部分是对贺景同的情感延伸,但更多的,其实还是自身的欲/望。至少在我看来,确实用欲/望这个词来形容会更好一些。”
“……尽管它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灵师。”
“我们想要的,我们想尝试的,就只是想要让你长长久久地保持在当下的状态,然后,活下去。”
“有太多人去分析贺景同的心境,譬如在你诞生之前,他为何还要选择自杀……”
祁学一原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突兀打断。
“打断一下,你似乎没发现,你当下的说法已经不那么客观了。贺景同的死亡与其说是我的诞生,不如说是他的泯灭。”异灵贺景同为那种难以言说的情感,而感受到了一丝怪异。
“前者和后者从不是一种概念。”
“这只是用于陈述事件的一种表达。”祁学一看着异灵贺景同,就只是看着。
以一种尊重的态度,甚至是在确定了异灵贺景同不会再继续说话时,他才将自己的话继续了下去。
“我想说的是,我们知道你所具备的危险性。我们也知道那个危险性背后所隐藏的危机,也一直明白,那个危机有极大的概率就是未来既定的事实。”
“可是未来是能改变的。贺景同无数次的行动和努力,正是在向我们宣告这一点。”
没有反问,有的就只是陈述。
祁学一告诉异灵贺景同:“不杀你,是背叛贺景同,也是我们想要试试,离开贺景同以后,命运是否能在我们的努力之下得以改变。”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笑,但几次行动,也只是让自己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消瘦扭曲。
随即放弃。
“这是一种傲慢的认知,因为此前所有针对未来的命运参考,此类信息,全部都来源于贺景同。他死去,意味着我们已经没了能规避错误的选择。只能竭尽全力地让自己当下所走的路,通向最终的正确。”
“某一事实上,贺景同留下来的最大预言就是,一定要杀死你。这是规避你所带来危机的最捷径方式,但既然有捷径的走法,那么这条路应该也存在正常的前进方式才对。”
祁学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肺部填满的空气,让他的胸腔也有所挺起,原本颓唐的气息,也因这一瞬间的变化,而有所好转。
“这就是我们的想法。”
“我们接受了背叛贺景同的事实,也在全力于正常道路上前进。而如果一切仍然走向最糟,那这个结果,我们也会选择接受。”
之后,祁学一用一副曾经和队友说话的口吻告诉异灵贺景同:“有一句话说得好,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贺景同死后,就算这个世界完蛋,也和他无关。而假如他真的想让这个世界不要完蛋,那就让他回来啊€€€€”
埋怨口吻转向痛苦:“那他就回来啊……”
“不然他一个死人,又怎么能要求活人一定要按照他的想法前进。”
听起来很像是埋怨的语气,核心重点却是,只要他回来,灵师方当然也就不会再选择现在这种做法。
就算那只是妄想。
“抱歉,对你说的太多奇怪的话。”祁学一还是笑了,那个笑容并不好看,也丝毫不具备他的风格。
“但这就是我们的想法,也不会再去改变了。”
“你呢,你有什么想问的吗?尽管我们不是队友,我也会尽力向你解答。”
简紫芮与祁学一都说了很多,可异灵贺景同直到现在,却都没怎么说过话。
和过去的贺景同很像,他们看起来都更善于倾听。
“你觉得,一切就真的能按照你们想象的前进吗?”
“最大的问题,其实一早就已经暴露在整个世界的目光之下了吧。”
所有的能力,不管是海龟汤还是混沌预言,未被明确表现出来的使用次数,早已数不胜数。
“贺景同最后自杀,是想要杀我。预言者的身份,也早就在起初竞赛直播时就已经被放出。这意味着,你们所能分析到的东西,其他国家的人也同样能做到分析。”
“异灵只有灵师能对抗,再高深的热/武器,只要没有灵魂力量的加持,对于异灵而言,杀伤力或许都比不上一些伟光正的正能量台词。”
有那么一个,异灵贺景同此前并不打算表现出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