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然!”庄有梨拍了拍胸口,“还好我娘不知道此事,不然我就惨了。”同时转身朝着小镇里瞄去,试图找些新鲜事岔开这个话题。
庄有梨方才只是随口一说,但听了他的话江玉€€却忽地心虚了一下。
他攥紧了手中茶盏。
直到手心被茶水烫到,方才缓过神来将它放下。
怕什么!庄夫人再厉害也管不到我的头上……
想到此处,江玉€€终于定下心来。
€€€€徘徊在昭都附近的流民现已集中在一起修凿河道、屯垦农田。
没了沿街乞讨的人,街道两边看上去宽敞干净了不少,镇子里的百姓也更放心孩子在街上乱跑了。
此刻,正有几名儿童在茶馆外玩着蹴鞠。
他们一边传球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什么……
庄有梨听了两句后,忽然前一亮道:“他们唱的是九九歌?”
“九九歌”即九九乘法表,诞生于数百年之前,庄有梨这样的公子从小便有过接触。
但他从来都不知道,九九歌竟在不知不觉中传入了昭都附近的寻常百姓家。
江玉€€再一次拿起茶盏,随口说:“嗯,知道九九歌,未来算账也能算得更清楚一点。”
前阵子服麟军一直在昭都附近屯田。
几个月时间过去,官府有新式农具的事早就传遍了昭都。
因此,等官府要租借百姓农具、耕牛,令百姓一道屯田的消息传出后,附近百姓均在第一时间响应,唯恐自己慢人一步。
农具、耕牛数量有限,第一批得到它们的百姓已经趁着农闲时节开始了囤地。
他们家中无人照顾的孩子,则被送到了官府的学堂“上课”。
百姓的文化水平不同,“扫盲班”教学的内容与进度也不一样。
此时兰泽等郡的孩子还在学习官话,但是昭都附近的学堂已经教起了九九歌。
孩子总喜欢给同伴们炫耀新知识。
“九九歌”与其他从学堂里学来的知识,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逐渐在怡河两岸流传了开来。
不知不觉竟成了最流行的儿歌。
见状,庄有梨不由啧啧称奇道:“去过学堂之后,他们看上去的确比从前更加乖巧了。”
接着忍不住将视线向远处落去,他看了一眼被大雪覆盖的麦田,略有些遗憾地说:“可惜第一批屯出的荒地,只来得及种小麦。”
江玉€€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茶盏。
当日在流云殿上听来的话,又一次浮现于他脑海之中。
……自己想找的东西或许就在折柔。
※
吃完饭后,庄有梨回到位于昭都与家人团聚。
在流云宫蹭暖气的江玉€€并没有着急休息,而是选择拜访一位曾经去过折柔的官员。
€€€€他并非昭都人士,故而这五日也没有离宫。
太监送上热茶,江玉€€把它握在手中并不急着喝:“……实不相瞒,我这一次来找汤大人,是想问问您当年在王庭具体看到了什么?”
坐在他对面的那名叫“汤一蒙”的年轻官员想了想回答道:
“除了金玉珠翠外,多是一些之前从未见过的蔬果。当时随行人曾简单提过它们的名字,但是时间过去太久,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他的语气无比懊悔,说完还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大周与折柔称得上“世仇”。
彼时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使臣,都将这一项参观活动当成了折柔的炫耀。
他不但全程冷着一张脸,且也没有太过在意帐内摆放的东西。
“无妨,”江玉€€暂不在意那些没见过的蔬果,他略微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茶盏,“不知大人可有见过小麦?”
“小麦……”汤一蒙思考了好一会,终于认真点头说,“的确见过!”
江玉€€立刻追问:“可还记得它长什么样子?”
汤一蒙咬了咬唇说:“大周也有小麦,故而我当日并没有细看……只记得折柔土地贫瘠、干旱无法进行农耕,那些麦种并未被种在地里,而是与其他自西域送来的珍奇一道,随意摆在王庭的某间宫室之中。”
汤一蒙虽也没有看清那麦种的模样。
但是听到这里,江玉€€却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折柔是一个实打实的游牧民族,他们并不了解麦种对大周而言有多么重要。
……折柔越不重视麦种,对自己而言越是有利!
“敢问汤大人当时共在折柔呆了几日,其间可有见到那些西域来的质子?”
听到这个问题,汤一蒙突然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来。
……江大人了解这些,难不成是想派人去折柔详看西域风物?
他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折柔乃险恶、苦寒之地,去一趟并不容易。
汤一蒙实话实说道:“回江大人的话,我们一行人在折柔王庭停留了五日,其间受人看管、活动范围十分有限。只见到了公主殿下与其仆从,未见到一名西域人士。”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后,江玉€€便会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不料听完这句话,坐在对面的人只是攥着茶盏轻喃了一句:“……有五日时间。”
€€€€江玉€€似乎并没有放弃。
-
此时还在放假,江玉€€无意多打扰汤一蒙。
了解完自己最好奇的事后,他便回到了玄印监驻地。
遇袭的事情再一次为江玉€€敲响警钟:必须好好习武,绝不可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玄印监驻地还同往日一般忙碌。
然而江玉€€带着轻剑转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见此情形,他终于忍不住叫住一名玄印监问:“你们齐平沙齐统领去哪儿了?”
“回江大人的话,齐大人去年刚刚成了家。元日节一放,他便离开仙游宫回家了!”回答完江玉€€的问题,玄印监不由好奇道,“江大人可是有要事?若是有的话,我可找人去寻齐大人。”
听闻此言,江玉€€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我只是想寻齐大人练剑而已。”
“这样啊……”
顿了几息,江玉€€的眼睛忽然一亮:“不如你教我吧?”
玄印监各个武艺超群,教自己绝对不在话下。
“不不不!”那玄印监连忙摆手向后退去,他有些尴尬地说,“齐大人之前说我们容易给您放水,不让我们干扰您练剑来着。”
玄印监说的话并不是假。
江玉€€不由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今日是练不成剑了。”
说完便掂了掂手中的剑,遗憾地准备打道回府。
寒风自头顶吹过,将树梢上的雪花吹落在地。
还有几朵溜入领口,冰了冰树下的人。
“嘶……”
江玉€€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不等他转身看清是谁,熟悉的声音便自耳边传了过来。
“今日休沐,爱卿竟仍忙碌至此。”
……应长川?
江玉€€的呼吸一滞,立刻与玄印监一道转身向来人行礼。
在皇帝身边待久了的他几乎瞬间反应过来€€€€应长川的话里还有话。
今日自己一直带着玄印监,不必猜都知道应长川定然听说了自己去水乐楼的事。
虽并非本愿,且没进门便被拦在了半道。
但是此刻面对应长川,江玉€€却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他忍不住偷偷抬眸瞄了应长川一眼。
见对方仍像往常一般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江玉€€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谬赞了。”
话音一落,他便在心中懊悔起来。
啊啊啊!
谬赞?我刚才说了什么!
这一刻,江玉€€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舌头咬掉算了。
还好,或许是看在过年的份上,应长川并未计较此事。
他将目光落在江玉€€手中的长剑之上,停顿几息后缓缓道:“提剑。”
周围玄印监不由对视一眼,行了一个礼便退了下去。
应长川要看自己练剑?
来不及多想,江玉€€便按照他从前说的那般,凭借拇指与食指的力量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是,陛下€€€€”
下一息,应长川缓步走上前来,站在背后一点点扶起了江玉€€正向下沉的手腕。
末了轻笑道:“看来孤的话爱卿只听了一半,手竟又沉了下去。”
两人的身体在某一瞬间忽地贴近。
应长川开口的刹那,江玉€€不由抖了一下。
伴随着他的动作,柔软的发顶毫无预兆地自天子的下巴上蹭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