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川并不生气,反倒兴味盎然道:“为何在背后提孤?”
为什么?
从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的江玉€€下意识说:“这几个月来,臣几乎与陛下形影不离。乍一下子不见您的面,还真有些不习惯。”
语毕,他不由愣了一下。
原来自己是这样想的……
应长川是江玉€€穿越以来最为熟悉的人。
他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有什么说什么的习惯,以及……时不时就社死一下。
军帐中突然变得极其安静。
略有些不自在的江玉€€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嘶……”
直到动作太大挤到水泡方才缓过神来。
应长川垂眸朝他掌心看去,末了移开视线道:“去找军医处理吧。”
“是!”江玉€€连忙点头快步走出军帐。
直到帐外冷风刮面,他这才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
江玉€€不由得用手背冰了冰脸颊。
“€€€€呼。”
奇怪,我紧张个什么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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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方郡离折柔过近,应长川此行极其低调。
他只带了数百亲兵,一路上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为低调行事,应长川一行人简单休整过后,便直接去了驻守于泽方郡的镇北军大营之中。
屯田视察即将结束,再有几日江玉€€等人就要去折柔了。
因此,暂无什么急事他们也随皇帝一道去了营地内。
下午营地内刮起了狂风。
如一把把利刃,向人身上戳。
与方才那些千夫长不同。
镇北军大营里的年轻士兵并没有见过应长川。
他们直接将身披银甲的天子当做了昭都来的某位将军,故而校场上虽有人好奇,但秩序依旧井然。
用来练兵的荒地上满是粗糙的砂砾,春风一吹黄沙漫天。
“江大人这边走€€€€”随行士兵一边带他参观一边介绍道,“这些三三两两围聚在一起的军士,正在进行‘角抵’的训练。”
“角抵”大体上和现代的摔跤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少了些观赏性,更追求拳拳到肉置人于死地的实用性。
江玉€€曾见过绘制角抵的壁画,但还没有亲眼看过人比试。
“稍等,我们看一看再走。”走在人群最后的他一边轻咳,一边眯着眼睛向前望去。
“是,大人。”
两名身着软甲的士兵团抱在一起,正在沙土之中摔打着。
暗色军服之下,结实有力的双臂紧紧交缠,他们咬牙赤红着眼盯着前方,时刻等待对手脱力或露出破绽。
见两人已打到决胜时刻,江玉€€不由停下脚步细看了起来。
僵持之下两名士兵的脸越涨越红。
十几秒钟后,其中一名士兵终于憋出一声怒吼,一脚向对手的膝盖踢去。
“啊€€€€”
又一阵黄沙高高扬起,其中一人终不敌攻势重重摔倒在地。
听声音便知他这一下绝对摔得极狠。
然而摔倒在地的士兵立刻啐掉嘴里的铁锈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站了起来:“继续!”
话音一落便再次和对手扭打在了一起。
他双颊泛红眼中杀气凛然,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失败影响。
见状,就连一直在围观的江玉€€都不由高声叫了句:“好!”
看他对这些日常训练感兴趣,随行士兵立刻非常尽责的介绍道:“除了跑步操练外,大周军营内最常见的体能训练方式便是‘角抵’、‘投石’还有‘超距’。”
“投石”类似于投掷铅球,主要锻炼士兵的上肢肌肉力量,有利于挥剑拉弓,而“超距”则是立定跳远及跳高。
这些都是军中最常见的训练方式。
校场上黄沙弥漫,江玉€€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欣赏完一场角抵后,他便继续在士兵的陪伴下向前走去。
不知不觉间,应长川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此时镇北将军刚刚向应长川汇报完军中兵马总数。
见江玉€€来,应长川随之屏退镇北将军,并笑着回头朝他问:“爱卿可知折柔军的特点?”
特点……
被点名提问的江玉€€忍不住眯起眼睛,他一边回忆一边说:“不同于我大周,折柔人参战本就是为了劫掠。因此他们大部分时间抢了东西就走,不愿意卖命和我们硬抗。直到有了马镫,折柔方才起了大规模南下,彻底占领这片土地的念头。”
身为征南大将军之子,江玉€€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嗯。”应长川缓缓点头。
黄沙中,天子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末了迈步向前走去。
江玉€€随应长川一道向前。
黄沙阻隔了周围的景致,此刻他耳边只剩下了烈烈风声,而眼前唯有应长川模糊的身影。
直到走近战车,风沙终于小了一点。
江玉€€刚刚站定,耳边就传来“嗖”的一声厉响。
€€€€战车下,一名左衽散发的男子张弓朝前方射去。
今日的天气放在现代应该叫做“沙尘暴”,按理来说是不能射箭的。
可那名男子不仅将羽箭射了出去,甚至于箭矢还稳稳地落在了鲜红的靶心之上。
这箭法未免太过出神入化!
江玉€€不由睁大了眼睛。
“射箭的人是折柔的俘虏,折柔士兵几乎人人都掌握着如此箭法。”应长川开口道。
江玉€€下意识咬了咬唇:“折柔人从小练习骑射,单论此道我大周士兵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
天子笑了一下,转身隔着漫漫黄沙看向折柔的方向:“不能以己之短克敌之长。”
继不远处的俘虏后,几名不信邪的大周士兵也纷纷在沙尘暴中搭弓射箭。
可是那些箭却无一例外被风吹歪,或是脱靶或是坠在了半路。
几人的脸色当即变差,并不信邪地再次拉弓向前方射去。
作为一名文博行业从业者,江玉€€非常了解各类文物与器物。
但是涉及战争领域,他竟然真的“谨言慎行”了起来。
听了应长川的话,江玉€€下意识问:“那我们应当怎么做?”
黄沙之下,他不由提高了音量。
“折柔人虽有了马镫,但是多年劫掠养成的心态仍没有变化。”
闻言,江玉€€不由轻轻点头。
应长川继续道:“折柔士兵不愿因战争丧命,他们既不敢与我大周战士近身搏斗,也不善于此道。”
又一阵疾风吹过,江玉€€正准备闭眼,却见应长川缓缓侧身替他挡住了这阵风沙。
他下意识向身边的人投去感激的目光,并喃喃道:“折柔人寓兵于牧。他们并不像大周这样练兵,而是直接利用骑射游牧时的经验上战场。”
他们敢搭弓射狼,却不会与狼肉搏。
然而步兵肉搏术却是大周士兵最擅长的进攻方式。
“以往骑兵大多负责突袭、包抄,或是追歼残敌,”应长川一边回忆,一边总结前人经验道,“而往后几年,大周的骑兵便要由辅助应敌,转为直接冲撞敌方的主力军队。”
这也是应长川此次亲自前往北地的目的之一。
他不只是天子,更是大周最高的军事将领。
如此大规模且彻底的军事变革,必须由应长川亲自完成。
应长川的语气仍像以往那般平静,但是烟灰色的眼瞳中却于此刻迸发出了江玉€€从未见过的杀意。
眼前人从容的模样与周围的黄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江玉€€€€€€应长川的天下,是他一刀刀杀出来的。
说完,天子忽然垂眸朝江玉€€看了一眼。
黄沙在他背后弥漫,耳边是猎猎疾风与兵戈相交的砰响。
江玉€€的心,突然在此刻重重地跳了两下。
黄沙吹过,他不由移开视线再一次咳了起来:“咳咳咳……北地虽然不如陛下说的那般苦寒,但是驻守于此的士兵日子仍不怎么好过。等战争结束,定要在这里多种些树。”
闻言,应长川微微扬起唇角:“走吧,回营地。”
“是,陛下。”江玉€€总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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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广阔无边,正是风卷黄沙的好地方。
没走两步,江玉€€的嗓子就发起痒来。
他咳了两下忍不住问身边的人:“陛下不怕这黄沙吗?”